孟買隨想

2008年11月26日是星期三。對我來說是期待當中不尋常的日子。

我剛剛寫完一本關于印度的書《透視印度》，年初又去印度，拍得一千多張圖片。萬圣節的時候，朋友李一蕾帶小孩兒到家里來討糖，老朋友平時忙得難見一面，有了坐下來閑聊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她得知我今年的收獲，便邀請我去她就職的BC省政府投資管理公司辦一個講座，以開闊公司同仁的國際視野。印度和中國同屬舉世矚目的新興市場，都將在未來的環球經濟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所以我們幾經磋商，最后決定在11月26日以我的旅行圖片為主，辦一個印度文化講座，順便帶出與中國文化的比較。

下午，我剛剛辦完講座出來，滿腦子的南亞異國風光色彩攪拌著稀奇的印度專有名詞，抬頭看到BC省特有的清新的山水和附近寧靜安詳的街景，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把濃郁的印度又拋回了地球的另一邊。

我打開車門，鉆進汽車，擰開發動機，收音機里卻傳來孟買受襲的重大新聞。這真的是一個環球村！我剛剛收回的心又被拉到了遠隔萬水千山的孟買，多災多難的孟買。

孟買是印度的上海。的確，兩者有許多相似之處。兩者都是西方列強在東方開拓的海港據點；隨后兩者都相繼發展，分別成為東方兩大文明古國里的現代化新興國際商貿重鎮，在各自的國民經濟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在各自國家的經濟改革開放的潮流中，它們又分別擔任橋頭堡的角色。

然而，上海比孟買幸運。上海是直轄市，它的法律地位超然，也有很多自主權。孟買就無法享受到這一層優惠，因為自從印度獨立以來，它一直只是地方政府的首府。由此而推之，孟買這座國際化都市，不得不陷入印度惡魅般輪回的宗教沖突激化的鮮血泥潭里。

近十幾年來，孟買爆炸事件成了孟買市民耳濡目染的生活常識。其中比較震驚的有下面幾例：1993年，為了報復印度教徒摧毀阿約提亞巴布清真寺，孟買的穆斯林極端分子制造了一連串的爆炸事件，造成近三百人死亡，上千人受傷；2003年，孟買又發生一連串的汽車爆炸，爆炸地點包括印度門及泰姬陵皇宮酒店前。這一次的肇事者為古加拉穆斯林復仇力量，為的是報復前幾年古加拉上千名穆斯林被印度教徒迫害致死；2006年，孟買火車又發生了連環爆炸，當場炸死兩百多人……

回到家里，打開電視，展現在眼前的是槍林彈雨的泰姬陵皇宮酒店，包圍在一片聲討的硝煙彌漫之中。據報道，這一次是境外的恐怖分子從海上偷渡襲擊孟買，似乎屬于國際恐怖活動的范疇。其實，印度的問題要能夠如此簡單化就好了。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關系幾十年來剪不斷、理還亂。盡管印巴分治時穆斯林去了巴基斯坦，但留下來的穆斯林仍占印度人口的十分之一。如果按人口計算，印度有一億多穆斯林，是僅次于印尼的第二大穆斯林大國。印度的穆斯林思潮和巴基斯坦乃至阿富汗的激進組織如塔利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真不知道下一輪又會在印度演化出哪種新鮮熱辣的暴力事件！

宗教走入極端，難免有排他性；而印度這個宗教慧根深厚的國家不幸沾上了這一點。相比而言，中國人不分彼此，和氣一團，俗氣得只在乎現世的快樂。其實，這何嘗不是中國人的福氣呢！

接下來兩三天的生活籠罩在電視機前的對抗中。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不少朋友的來信來電。大家聊起孟買都心有余悸。每到結束時大家都一致對我的印度之行連連擺手，去不得，去不得。有一位朋友說得有趣，去印度住五星級地標酒店但求干凈衛生不拉肚子。現在好了，地標性酒店都有生命危險，而去差一些的小酒店難免少不了蟑螂老鼠。哎，你真的是別無選擇！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莊嚴的泰姬陵皇宮酒店。看來它又要消沉一段時間了，反正它現在飽經戰火，無法對外營業，塔塔集團要大大地破費一番才能讓它重整舊貌。泰姬陵皇宮酒店是不用世人擔心的，孟買也是一樣！她遭受過這么多恐怖襲擊！當沖突的硝煙停頓之后，孟買人清除戰場，大家又照常營業，恢復往日中斷的營生。

孟買就是這么一個商業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