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法的情色網站

現年36歲的英國男子彼得·艾克伍斯，身材干瘦、面容蒼白， 雖然其貌不揚，他卻是美國最成功的虐戀情色網絡公司的老板，按照他自己的說法： 一切都源于一份英國小報。他來到美國的第一年里讀到的那份英國小報，提到一個在互聯網上出售情色圖片的消防員。“在很短的時間里， 他幾乎什么也沒做就賺了2 5萬，”這份小報現在正裝裱在艾克伍斯位于舊金山商業區的辦公室墻壁上， “ 所以，我決定要好好學習這個點子。”

艾克伍斯到美國時正值1996年初，在此之前，他曾為倫敦的巴林兄弟銀行工作過，還曾為華爾街做過分析研究。來美國的目的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讀經濟學博士學位，但后來的事實是艾克伍斯建立了美國最成功的虐戀情色公司。該網站包含了10個與性虐和奴役相關的主題站點，每周都會有半小時到一小時的視頻更新。現在該網站有超過六萬名注冊用戶，每人每月需為每個站點繳納30美金的費用。

用戶們想要看什么

艾克伍斯當年建立第一個站點“公豬酒店”時，還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站內容多半是些簡單的舊雜志切頁和掃描后上傳的圖片。很快，每日的收益就達到了幾百美元，在網頁角落里放上廣告之后，收益就超過了一千美金。1998年，艾克伍斯放棄學業，搬到了舊金山這個被他稱為“固戀之都”的城市，開始全職經營“公豬酒店”。

當時的在線情色業還處于無法律約束的狀態，所以業余愛好者也能有利可圖。情色圖片和錄像帶制造中心圣費爾南多山谷（San Fernando Valley）的大型情色公司開始漸漸轉戰網絡后，一批人迅速暴富，成為產業中的新貴。然而這段紛亂的草創之日迅速演變成了激烈的競爭，由此造就了一個年交易金額達到30億美元的龐大產業。

“只是把一個成人網站扔上互聯網，然后就能坐等現金進賬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AVN在線》雜志的編輯凱瑟·布魯爾說。現在還留存下來的成人網站，都是由態度認真、有技術背景的創立者建立的專業網站。

近期艾克伍斯引起了大量媒體的關注，他還支付了1450萬美金用于購買舊金山的州屬軍工廠和軍械庫作為辦公室和攝影棚。這個被列入了美國國家史跡名錄的軍工廠約有1.86萬平方米，是個矗立在教會區的磚結構龐然大物，上世紀70年代時就已被它的唯一租戶——美國國民警衛隊遺棄。在被棄置了30年之后，地下室的馬棚和舞廳、官員的辦公場所、廢棄的廁所、附帶露天觀眾座椅的訓練場地——所有的這一切全都帶有強烈的邪惡和墮落感，這正是艾克伍斯和他的導演們所竭力追求的。

2008年2月，他們在軍工廠攝影棚里進行了第一次攝影。那是“痛苦的男子”站點的內容，由王爾德·比爾和克萊爾·亞當斯演出，后者今年25歲，放棄了哲學的學位成為專業的繩縛師，去年還曾負責為《名利場》雜志的性虐專題捆綁了男演員彼得·薩斯加德（Peter Sarsgaard）。

演出時，亞當斯身著漁網裝上衣，若隱若現的乳頭上裝飾著啞鈴形狀的釘子。她將皮質外套扔在水泥地板上，然后和比爾一起躺下，看著鏡頭說：“我是克萊爾·亞當斯。”“我是王爾德·比爾。”“歡迎收看‘痛苦的男子’的更新。”他們的態度極為自然，像是在錄制一段普通的家庭生活片段。而后他們互相提了一些問題，她問是否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是否有需要遵循的基本規則，而比爾則回答說：“我不喜歡別人打我耳朵。”

他們在軍工廠體育館的舊舞臺上開始演出，這個場地極為破爛，地板上堆積著垃圾——可樂罐，還有曾經掛在舞臺基柱上鼓勵青年們參加拳擊運動的舊海報。比爾被捆在柱子上，他的大腿內側被鞭子抽打。之后他被轉移到鍋爐室里繼續被踢打，被捆起來，面朝地板吊在天花板下，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只巨型的長毛蜘蛛。拍攝過程中，比爾表示背上受傷了，于是亞當斯就調整了繩索。

當艾克伍斯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很喜歡看到人們被捆綁。“小時候我看牛仔和印第安人的西部電影，如果有角色被綁起來，我會興奮地勃起，但在當時，我并不明白這代表了什么。”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偷偷把自己綁起來；因為太過于害羞，在20歲之前都沒有女朋友。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他開始辦網站的時候，他將關注的焦點集中在雙方都同意的捆綁、懲罰、支配、屈服和施虐受虐狂題材（Bondage，Discipline， Domination， Submissionand Sadomasochism，簡稱B.D.S.M.）的性活動。這是一種放縱他自身性幻想的方式，同時也是一種機敏的商業行為——“我知道我的用戶們想要看到的是哪些內容。”

就業新選擇

互聯網小心翼翼地將情色業推入消費者的家庭中，令它越來越融入日常的生活。情色業成為主流產業，另一方面，也成為某種主流的職業選擇。

艾克伍斯的網站現在有70名員工，大都介于20～30歲之間，情色網站看來似乎是給這些剛離開學校的年輕人制造了就業機會。自稱“富貓”的年輕姑娘曾在畢業后作為護士志愿參加伊拉克戰爭，但受傷后不得不回到了印第安納州銷售汽車，現在，她是網站活動的協調負責人。該網站市場部員工里還有一名哈佛的畢業生。網站每周都組織員工聚餐，為員工定制個人健康計劃，此外，最重要的是，它令員工覺得自己得到了重用。擁有MBA頭銜、曾供職于美林證券的網站市場副總監蕾娜·帕特就表示：“我將我全部的學識都貢獻給這份工作。”

公司的每個員工都從早上10點工作到下午6點。馬特·威廉姆斯同時負責“公豬酒店”和很有影響力的女子摔跤網站，他對工作極為滿意：“因為每天結束八小時的工作后，我不用再把工作帶回家。”他曾供職于一家小型的性虐網站，現在已經關閉了。“我和我妻子都會看《美國偶像》”，他這樣說，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

在線情色業發展伊始， 市場與銷售的模式就與傳統產業截然不同。早在1999年，Yohoo等搜索引擎已極為完善，艾克伍斯曾用過的那些讓“公豬酒店”在搜索條目中變得靠前的把戲都不再奏效。他不得不緊隨其他大型情色網站的步伐，使用各種小圖片廣告、提供免費試閱的相冊、發送垃圾郵件等各種所謂的網絡廣告手段來吸引更多訪問量。網絡廣告原本是業余者自娛自樂的產物，他們將喜愛的情色圖片集中在相冊里，或是在新聞組里直接給出圖片的鏈接。而今它也成為了一項龐大的產業，有自己的規則，有固定的雇員，在家工作的創業者們使用著各種日益復雜的工具。像艾克伍斯的網站和一些大型情色網站公司，都會通過數萬種網絡廣告來進行銷售推廣。

在開始幾年里，不擇手段的網站之間會交流網站會員信用卡的信息，欺詐事件頻繁發生。當時，在某個網站注冊后，會員時常會發現自己的信用卡已為其他網站的服務買了單。這種令人頭痛的后遺癥當然并不僅限于情色網站行業，但毫無疑問，情色業在互聯網上的買賣交易遠遠大于其他行業，政府經濟部門則尚未設計出可行的電子商務制度來控制這種混亂局面。

許多銀行和信用卡公司，包括美國運通公司都拒絕處理與情色相關的交易；其他公司則對這一高風險產業采取高額的手續費和嚴密監管。一開始，被拒付交易占總交易量2.5%以上的網站會被處以罰金，商業賬戶也有可能會被取消。不久，這個比率就下降到1%。也有第三方——交易支付公司介入這個領域，但他們通常收取每筆交易15%甚至更高的金額作為手續費用。對于情色網站業余愛好者來說，收費迅速成為噩夢。“收不了費，一切都無法正常運轉，”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建立了情色網站和大型交友網站的加里·克瑞門說，“你該怎么辦？難道要用戶通過信封寄支票嗎？”

艾克伍斯的網站擁有屬于自己的商業賬號，這在行業里相當難得。艾克伍斯解釋說他們的拒付交易很少，部分是因為公司的經營相當謹慎，部分是因為用戶，“那些會購買我們網站內容的用戶，都是確實想要獲得這些服務的。”一個B.D.S.M. 的狂熱愛好者會每年支付幾百或幾千美元來購買性虐相關的用具，或是參加一些戀物癖的活動，比如舊金山的福爾遜街慶。小群體性網站永遠都更有利可圖，也更具有吸引力，定位更明確的網站自然擁有更高的注冊率，同樣能擁有更高的用戶忠誠度：大型網站的用戶一般只會關注網站內容三個月，而艾克伍斯的網站的用戶忠誠度是這些網站的三倍以上。事實上，情色行業也已開始學習艾克伍斯網站的模式，將大型的網站分割為各種更小型的網站。

融入主流

艾克伍斯的軍工廠情色片段拍攝完成后的第三天，由60人組成的代表團前來公司進行抗議。他們指責公司進行淫穢活動，但他們對外宣傳的口徑卻表示，并不反對情色行業。

“ 我們并不是從道德上來反對情色業，”示威人群中的一位婦女對著麥克風說，“我們并不是一些保守的反對派。”他們只是不希望與艾克伍斯的公司成為鄰居，他們希望情色公司不要出現在公共社區中心和學校附近。示威團的成員認為這是保護孩子們不受賣淫和暴力的影響，很顯然，在他們的眼中艾克伍斯的公司就是二者的結合體。

面對鄰居的抗議，艾克伍斯自然有他自己的主張：他的公司所帶來的影響將是積極的，他會在周圍植樹、給建筑物安裝新的照明、驅走吸毒犯和賣淫者，清理涂鴉、重新安裝窗戶；同時也將軍工廠租給好萊塢拍攝影片，從而給當地帶來更多的工作。在最后，他邀請每個鄰居親自上門來確認軍工廠里發生的一切。

除了最愛講述的發家故事外，艾克伍斯也熱衷于將公司描述成某種社會志愿機構：B.D.S.M.的存在緩解了強奸和暴力行為；在公共建筑里建設情色工場則將情色業“非神秘化”；人們將不再像過去那樣苦惱于自己的性幻想，“他們會認識到自己不是孤獨的，他們的性幻想能通過更安全的方式實現，這些行為將在相愛的伴侶之間發生。”艾克伍斯公司的錄影帶里虐待場景前后的內容，比爾和亞當斯所做的那些對話，將告訴人們所有的一切都經過事先的商定，有需要遵循的禮儀和規則——所有人都是朋友。

痛苦與性交在情色工業內長期被列入禁區，主流情色行業的制作人也將同時展現捆綁和交合的內容視之為猥褻。圣費爾南多山谷的長錄像帶導演和編劇I.S.利文說，捆綁在錄像帶內出現時不允許有性交的情節，同時基本上是不可以出現裸體的。艾克伍斯的公司也不得不等到2005年才敢推出第一張展示男子與捆綁中的女性交合的錄像帶。

這種行業內部的禁令似乎是起源于美國米斯委員會（Meese Commission）1986年的一份關于色情業的調查報告，該報告中提到部分女性被迫參與色情行業的表演——“特別是在捆綁以及性虐的領域中”，該報告質疑人們判定性虐錄像的方式：要怎樣才能了解這些影像究竟是表演，還是真實的強奸記錄。

二十多年后，關于暴力情色將對觀眾造成怎樣影響的討論還在繼續，按照美國最高法院的看法，是否情色應由社會的普通成年人來評價。里根時代，聯邦辯護律師常常反對將南加利福尼亞州攝影棚里制作的情色錄像帶拿到塔爾薩或是伯明翰之類遠比洛杉磯保守的城市。相比于熱衷于起訴情色業者的里根政府，網絡情色業迅猛發展是在克林頓時代的中期，當時政府對正統情色行業的打擊力度也要輕許多。

然而，利文也指出，試圖挑戰行業內虐戀內容禁區的，都不是情色商業的巨頭。像艾克伍斯和他的導演們所走的都是“生活”路線，將他們在地下俱樂部里所見的展現在錄像帶里，“他們做那些對他們來說很自然的東西，這樣就不至于被歸為犯罪。”艾克伍斯將他所販賣的內容控制在一些充滿了表演感的、兩廂情愿的性虐情節上，對待演員的方式被公認為相當專業，這在業內也是極為難得。

盡管小布什上臺后曾表示將推行積極的起訴程序，但事實上司法部門并沒有對色情業進行打擊。像艾克伍斯公司這樣的情色網站依舊存在并且不斷壯大。與此同時，情色業也逐漸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無處不在，刺激著情色行業制作各種更為極端的內容，近年來全美最大的DVD制造公司也開始緊隨情色網站的步伐，涉足性虐待或其他邊緣題材。

律師坎貝里亞說現在各種性質的情色業都在生產他們在八九年前絕不會涉及的內容：“或許是因為這些年未被處罰讓他們放大了膽子。而這毫無疑問將對公眾產生影響，然后你會說，‘好吧，這也是美國的一部分，’它們將因為過于被人熟悉而漸漸獲得接受。”

總而言之，情色行業擁有它自己的公共標準。它對所有消費者產生作用，并逐漸地融合于主流文化。艾克伍斯購買了軍工廠的行為也具有現實的意義：性虐文化將離開地下的俱樂部和互聯網，進入這個磚墻結構的城市公共地標中。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制作出來的情色產品將更努力地與主流文化聯合，通過它們的制作人和消費者，逐漸增強自身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