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艾：潤物有聲

他的指尖流淌著美妙的音樂，他的心中勾畫著未來的美景。當他用小提琴演奏時，在音樂中他體認著宇宙的絢爛，而當他放下手中的琴，挑起中央歌劇院副院長(同時兼任該院交響樂團團長和合唱團團長)的擔子時，他則開始以整個中國最優秀的歌劇人才和一切先進的技術手段為音符，來譜寫中國高雅藝術之未來的雄美樂章，進而融入一個更加宏大的文化洪流之中。

曾經的天才少年，今日的青年院長，高艾的人生之曲總是高潮迭起，成功一路相隨。這中間有上天恩賜的才華，有前輩師長的諄諄教導，更有他的勤奮與擔當。他的指尖流淌著美妙的音樂，他的心中勾畫著未來的美景。當他用小提琴演奏時，在音樂中他體認著宇宙的絢爛，而當他放下手中的琴，挑起中央歌劇院副院長的擔子時，他則開始以整個中國最優秀的歌劇人才和一切先進的技術手段為音符，來譜寫中國高雅藝術之未來的雄美樂章，進而融入一個更加宏大的文化洪流之中。此時，摯愛的小提琴被塵封在書房的角落，而一把更大的琴已經根植于高艾的心中，琴體明亮，音色純美。

青春與才情

高艾出生于鄧小平的家鄉一人杰地靈的四川南充。雖然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飽讀詩書的父親卻構建了一個充滿文化氛圍的家庭。高艾五歲的時候，優秀的大提琴家郭子下放到南充，與高艾的父母相識，高艾拜郭先生為師，從此與小提琴結緣。高艾一開始就表現出了極佳的音樂天賦，這也讓老師倍感欣喜，將演奏技巧傾囊相授。高艾說：“我覺得我的人生非常幸運，一路走來總是得到貴人相助”，郭老師是他的第一個貴人。

10歲的時候，高艾在四川已經很有名氣。那一年父母為他報考了上海音樂學院附中，當時被四川和全國的各個報紙列為神童。在上海音樂學院的考場上，主考官是《梁祝》的作曲家何占豪，高艾表演的作品是《流浪者之歌》。他回憶說：“當時很多小提琴家去看我。覺得我的樂感和天賦很好，結果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在復考路上高艾遇到了當時的二汽總經理支德瑜，高艾在火車上拉琴被他聽見，備受震撼。于是他寫了一篇文章《赴考路上》發表在報紙上，全國報紙爭相轉載，年少的高艾由此名聲不脛而走。在后來數年的求學生涯中，支德瑜持續給予高艾大量的幫助，他是高艾的叉一個貴人。

高艾在上海學習了6年，17歲時他又以專業全國第一名考入中央音樂學院，師從著名小提琴教育家林耀基先生。他說：“那時候個班全國只招4個小提琴學生。當時最主要是為了跟林耀基老師學習，他是泰斗級的人物，前些天剛去世。”提到恩師，高艾感慨萬千：“先生愛學生視為己出，剛上學的時候，我們還小，吃不慣學校食堂，他就把我們拉到他家里吃。我們在先生家一邊吃。一邊聽他講人生、講拉琴先做人的道理，其樂融融記憶猶新，其言其語受益終身。先生不僅是一位音樂家，更是一位哲人，他講的課，如陽光雨露，清新酣暢，且深入淺出，最簡單的話說出最深刻的道理。有人問他，四分音符的長顫音怎么拉?他往湖中投石子，吟曰：如一石激起浪千層：再問：八分音符怎么拉?先生拉著我們聽雨聲，又吟：如雨花飛藩屋檐下。再回課堂，我們在弓上弦下果然找到了潺潺水聲。”

“內心唱歌預先聽，兩手動作預先量：多余動作要去掉，緊張因素要掃清：左手珠一串，右手把線穿：弓觸弦，撫絲絨，弓拉弦，如飛箭……”20多年過去，這些林氏“弟子規”，高芟依然爛熟于心。在林先生的言傳身教之下，高艾的琴藝勇猛精進，高艾還在學習期間即通過嚴格選拔成為第批中國青年交響樂團成員，代表中國青年到法國、英國、意大利、比利時、德國等國家訪問演出。1988年高艾以優異成績畢業，同年進入中央歌劇院工作。亞運會、香港回歸、澳門回歸……高艾的琴聲總會在這些重大的歷史時刻準時響起；從《法斯塔夫》、《游吟詩人》、《圖蘭朵》到《光明贊》、《光輝的歷程》、《國旗》、《長征組歌》，無論是經典還是時代作品，都盛開于高艾的琴弦之上：從人民大會堂到百老匯，幾乎所有音樂殿堂都回蕩著高艾的青春與才情。

新的起點

2000年，世紀之交，高艾迎來了生命新的起點。他被任命為中央歌劇院交響樂團團長，就在這一年，高艾率團參加了世界三大男高音紫禁城廣場音樂會，這件文化盛事至今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作為團長高艾帶領樂團音樂家參加了東京國際藝術節，組織了波切利、杰西，諾曼等世界大師的系列音樂會。2005年，出任中央歌劇院院長助理。而后參與策劃了2005和2007年國慶音樂晚會，好評如潮，受到國家領導與文化部領導的高度評價。2007年。高艾出任中央歌劇院副院長。至此，高艾已經完成了從一個演奏者向管理者的蛻變。對他而言這是向更大理想邁進的又一個起點。構建中國高雅藝術甚至是中國文化的美好未來，僅僅靠把琴是不夠的，這部宏大的樂章需要無數有勇氣、有才華，有胸懷的中國當代文化人共同來譜寫。如果將中國文化的發展看做一部宏大的巨著，那么它就不僅需要優秀的藝術家，更需要為藝術家搭建平臺和指引方向的掌舵者，只有如此，才能出人才、出作品，留下傳世之作。

高艾就任副院長后的第一次亮相即贏得了滿頭彩。2007年底，他作為主要負責人之一，帶領中央歌劇院一行120人，先后在舊金山，華盛頓、浴杉磯、紐約、休斯頓、達拉斯六座橫跨美國東部，中部、西部的城市巡回演出中國原創歌劇《霸王別姬》，演出獲得了極大成功，讓美國觀眾生動地領略了中國古老文化的魅力和中國藝術家的藝術才能。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林肯中心這個含金量甚至超出了維也納金色太廳的音樂殿堂內爆發了長達18分鐘的熱烈掌聲，藝術家們不得不謝幕數次，美國觀眾給予了對中國歌劇藝術的最隆重的禮贊。高艾說：“在美國演出過程中美國人有時候會問到我們：你這次帶出來的歌劇跟以前的有什么區別7我們說以前我們帶出的歌劇包括這種演出都是Made Inchina，但這次我們是中國創造，我們所有的樂隊，合唱、舞美、作曲家，所有的一切全是中國人，包括故事都是中國的故事，我們在那雇美國人給我們打工，作我們的舞美。在兩個小時左右的節目中，他們最后看到我們用西方的藝術形式能做得如此精彩。”在經典與原創之間，高艾想得很清楚，他說：“很多人會告訴你，我們要做法國版本的，要做意大利版本的，要做正宗的。這個我并不反對，但不要讓外國人覺得我們中國人的思維如此枯竭。意大利歌劇進入法國就變作法國歌劇，進入俄羅斯變作俄羅斯歌劇，為什么進入中國不能變作中國歌劇呢?我們在保留經典的同時，也應該做些探索和嘗試。”

從獨奏到合鳴

放下了心愛的琴挑起了副院長的擔子，高艾由衷地說：“我三十多歲就做國家交響樂團的團長，就一直覺得有種壓力，有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國家能把你這么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培養成這樣。能把國家的院團交給你，難道責任不夠大嗎?這種惶恐使我后來去北京太學學習，學了兩年藝術管理。非常幸運，去年上半年被送到中央黨校去學習。我覺得在中央黨校學了太多的東西，他們是如此的先進和開放，讓我覺得耳目一新。”通過北大和中央黨校的學習，高艾發現，實際上管理和演奏是相通的，最重要的其實是嚴謹和創造力。“我是個完美主義者，很多東西盡量去追求完美。我管理交響樂團的時候，已經就是劇院的典范，就像鐵的軍隊一樣。很多人說把這個樂團管得像錄音機一樣。藝術家是很難管的，因為他們是個性思維，個性發揮，在音樂學院的時候都想把他們培養成獨奏家。但是我們放下自己，只要想到多為他們服務，給他們建立好的平臺。因為我自己就是從獨奏家走過來的，我們太需要國家給我們這個平臺，來展示自己的才華，找到自身的藝術價值和人生價值。”

管理者可以去幫助更多的人，也能鍛煉人更寬廣的胸襟。從獨奏家到副院長絕不僅僅是職位的提升，更是人生境界的一種跨越。高艾當年滿懷少年壯志一個人坐上火車離開四川時，在日記中寫道：“天下著濛濛細雨，我離開了自己可愛的家鄉和愛我的父母，為什么?就為了求學。好男兒志在四方。”這是個十歲少年的志向，雖然模糊，但卻堅定。父親的叮囑也至今言猶在耳：有多大的胸懷做多大的事情。所以他沒有滿足于獨奏的瀟灑與痛快，不在乎面對質疑和責難，這種胸懷讓他贏得了應有的尊重。他說：“我的團員幾乎每個人都很信任我，我有時候覺得很欣慰。當一場演出成功的一瞬間，他們能夠代表國家水準的時候，我會覺得他們太可愛了，為他們服務真都是值得的。我覺得這是為國家爭了光。但在管理過程中真的是有時候不如去拉琴，瀟灑、痛快，會覺得很累心，因為管理和被管理之間一定會有矛盾。所以一定要有胸懷，有包容之心。我有時候說個樂團的管理也是有呼吸的，有時候該嚴格要求他們。有時候真的應該放一下，因為他們也很辛苦。但我們都清楚地知道無論多辛苦藝術永遠是第一位的。個人的得失和名利在國家賦予的責任和使命面前微不足道，為了對國家的忠誠，為了民族的文化理想和文化事業，我們必須堅定自己的信念，同時有勇氣來舍棄一些東西。”

追趕與超越

中國現在并不缺乏最頂級的藝術家，中國人也并不缺乏音樂才華。重大的國際比賽我們不知道拿回多少大獎，但我們距離真正的文化大繁榮仍然有相當遠的距離。我們的經濟已經排在第四位了，奧運會已經奪得第一了，那我們的文化現在排在第幾位呢?這也許根本就無法用數字來回答。高艾說：“文化是一個國家軟實力的體現。中國現在多了不起，金融危機的時候，中國在世界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美國都需要我們去救。我們要作一個負責任的文化大國，我覺得這是我們這一代的理想。我覺得越來越有希望的是，我們在十七大專門用第七章來講文化的大發展，大繁榮，宣求文化型高潮，說明國家已經有這個意識。還有金融危機帶來的是文化的機會和希望，縱觀歷史和國際，當年美國三十年代經濟蕭條，人們需要用音樂來渲泄壓力，用歌聲撫慰心靈，一系列的音樂劇應運而生，文化大大繁榮。此外。在歐洲很多國家文化是第一大產業，文化產業這個鏈做好了是不得了的。我一直有個想法，北京作為一個政治文化中心。如果能拿出一塊地來，九個中職院團全部在這一塊，這就好做了。甚至做好了之后我們可以做我們的文化產業鏈。實際上美國早就這么做了，就像他的百老匯一條街。隨著西方最先進的一些管理方式的不斷引進，對整個文化的提升肯定是有幫助的。”

去年國家大劇院開幕預演，中央歌劇院以國際合作的形式做了七部大歌劇，國際上大的國家劇院一年的水準也是八部左右，從這個角度說中國的歌劇演出已經達到了比較高的水平。高艾說：“中央歌劇院是國家歌劇院，我們做歌劇要有國家引導性和示范性，國家高度、國家水準。”做到了國家高度和國家水準只是一個開始，全民音樂素質的提高才是真正的大繁榮。綱舉目張，至少我們已經有了好的開始。現在每年中央歌劇院都會進校做一些演出，令高艾覺得很欣慰的是國家的重視，這些演出都是由財政部、文化部、教育部三部聯合主辦的。演出之后，他看到學生填的關于歡迎程度的問卷表，沒想到高校的學生這么喜歡高雅藝術，“我覺得國家有希望了，隨著經濟的增長、物質生活的改善，他們對于文化生活的追求也是完全不一樣了。”

歌劇藝術是融合了音樂、舞蹈、繪畫、建筑在肉的一門綜合藝術，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就是“大片”，是文化實力的綜合展現，高艾稱之為“文化重工業”。在國際上，歌劇藝術正在日新月異地發展，新技術、新表現手段層出不窮。西方也不是制造了一個高度等待我們去超越，而是不斷地向前走。追趕絕對不是中國的出路，高艾說：“現在的藝術已經沒有界線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個帶給我們一種惶恐，你越往上走，越覺得缺的東西太多，這也是我為什么要去上學的原因。我們要用智慧，我總說聰明和智慧的區別，聰明是對事物瞬間的反應，而智慧是對未來事物發展不確定的因素的一種掌控，如果有了智慧我們就能站得很高來看。才能看到中國藝術的未來，才可能實現一個文化大國的真正復興。”

在中國近代音樂史上其實已經出現了很多經典的作品。反而在近二三十年以來經典作品問世得很少，這幾乎是所有音樂人都在面臨的尷尬，也是高艾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他說：“出大家、大作品是我們國家最需要的，我覺得隨著經濟的繁榮，這個會很快。我總覺得藝術不但是需要社會和經濟環境，還有它的周期性，這個出大作品周期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們的政治環境、文化環境，經濟環境都是越來越好。現在國家給了藝術家多么大的環境和空間啊!在這種情沉下要是再不出的話，那就是不正常的。改革開放初期我們一直在模仿，無論是我們的汽車工業，還是包括原來用的錄音機等等全都是模仿，但現在就越來越需要創造了，包括我們經濟發展的結構，我們不能總是模仿。我相信我們的藝術也一樣，只要帶著一個開放的心態，保留他文化的元素和符號，我們就可以做出很多的創造。關鍵是我們作為管理者，思路一定要通，我們如果都不通、固守的話，那就很要命。所以我總說時代是一代代的人推出來的，我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是定要往前面去沖，無論前面有多么艱難，我們都要完成歷史使命。”

在商業化和娛樂化的社會中，我們已經樹立了無數商業英雄和娛樂明星作為偶像，一度將高雅文化擠出歷史舞臺的中央，但是回過頭來看，真正經典東西都是具有世界性和長久性的，我們一定要相信，最終好的東西一定會留下來。相信中國的高雅藝術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不再曲高和寡。對于高艾來說，把中央歌劇院的建設扶上馬在送上一程之后，最大的渴望還是回到舞臺演奏。坐在舞臺中央拉琴是他最幸福、最享受的時光。高雅音樂是美妙的，但知音難覓，這種美妙常常與孤獨相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高艾與他的樂團也許正是為了無法忍受這種美妙的孤獨而努力著。

講完自己的故事，高艾一轉身又踏上了他的征程。望著高艾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知道，這個優雅而赤城的四川男人已經離他的文化理想越來越近，他在用自己的生命為所有人編織一個美麗的夢境，他帶領的90人的合唱團和四管編制的樂團將用他們所有的激情和才華奏響時代的強音。高艾說他們現在正與張藝謀合作，為紀念鳥巢落成一周年而緊張排練歌劇《圖蘭朵》，同時籌備北京電視臺的臺慶演出，這又將是2009的文化盛事，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我總說聰明和智慧的區別，聰明是對事物瞬間的反應，而智慧是對未來事物發展不確定的因素的一種掌控，如果有了智慧我們就能站得很高來看。

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林肯中心這個音樂殿堂內爆發了長達18分鐘的熱烈掌聲，藝術家們不得不謝幕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