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海相望的皇權記憶

兩個故宮最終命運如何，沒有人知道，但我們可以確信的是，這兩個故宮分別表述著兩岸對皇權歷史的看法和態度。而關于皇權的記憶，仍舊是兩個政府各自合法性的來源。

今年3月份，北京故宮博勘院院長鄭欣淼率10人訪問團抵達臺北，實現了兩岸故宮分隔60年之后的首次高層互訪。臺北故宮博物院將在令年10月舉行“為君難：雍正時代文物特展”，這將是兩岸故宮首次舉辦聯合展覽。這對中國人共有的歷史記憶來說，是一次嚴肅的提醒。

1949年，南京國民政府在隆隆炮聲當中將兩千多箱故宮文物緊急運往臺灣，1965年，臺北故宮正式宣布成立。當明清兩代皇城已經遠隔萬里的時候，這個僅靠文物構建起來的博物館為什么仍舊取名為“故宮”?“故宮”之“故”，非“故國”之“故”，乃“故事”之“故”也。大陸和臺灣，都仍舊沉浸在兩千多年的皇權記憶之中，這記憶不只是懷古的歷史溫情，而是關于“我”之為“我”的依據所在。

從天下中心到博物館

明清先后有二十四位皇帝在故宮臨朝為政和日常生活。它擁有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建構最精致的古代宮殿建筑群，城內宮殿建筑布局沿中軸線向東西兩側展開。紅墻黃瓦，畫棟雕梁，金碧輝煌。殿宇樓臺，高低錯落，壯觀雄偉。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間仙境。故宮擁有150萬件歷史文物典籍和藝術工藝珍品，故宮博物院因此而舉世聞名。此外，它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的宮殿，成為一個歷史楞點的坐標，一個中國踏上新的歷史征途的起點，因此而具有了特殊的意義。當然，北京作為今天中國的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也讓北京故宮獲得了其他宮殿建筑和博物館所無法比擬的優勢。

1949年2月，北平解放，故宮博物院由解放軍北平軍事管制委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接管。同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故宮博物院隸屬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但在解放軍即將渡江之際，自1948年底至1949年初，南京國民黨政府從南京庫房中挑選出2，972箱文物運往臺灣，后于臺北市士林外雙溪建立新館，公開對外展出。余下的大批文物，在1949年以后陸續運回故宮博物院一萬余箱，但至今還有2，176箱仍封存于南京庫房，委托南京博物院代為保管。

從臺北故宮的落成算起，兩個故宮的格局已經延續了近50年的時間，而且看起來這種局面勢必要隨著兩岸關系的變化而變化。兩個故宮最終命運如何，沒有人知道，但我們可以確信的是，這兩個故宮分別表述著兩岸對皇權歷史的看法和態度。而關于皇權的記憶，仍舊是兩個政府各自合法性的來源。

永遠的中軸線——奧運中的故宮符號

奧運會開幕式的焰火表演，在全世界的眼中展示了一個燦爛輝煌的北京。大腳印從故宮出發，印沿著北京的中軸路直奔國家體育場而來，29個焰火腳印，暗合29屆奧運會，同時也有古老的中華民族正大步流星地奔向奧林匹克的意味。此時的故宮再度成為古老中華走向世界，走進現代的起點。中國今天正在發生的文化轉型既有了根據也有了目標。

從我國古代重要都城發展演變中可以看出，象征宇宙中心和世界中心的城市中央子午線，成為體現中國王城“天下之中”思想的中軸，其實體現的是神圣皇權象征的“御道”。北京的中軸線也是如此，它不是一條“實軸”和“容易看得見的軸線”，但同時它又是一條無時無刻不影響人們行為心理和行為規范的心理軸線和精神“御道”。在向著未來進發的時候，我們永遠不應該忘記起點在什么地方，否則必然偏離正確的軌道。以故宮為原點的中軸線，其實已經烙在了每個中國人的心中，圍繞著他我們才能清晰地找到自己的坐標，修正前進的方向。盡管現代地理知識已經證據確鑿地告訴我們這個地球的形狀，根本沒有所謂的天下中心與軸線，但是天下胸懷依然是我們與他者共處，重建文化自信的唯一出路。而我們在走向現代化，走向未來的過程中，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迷惑都必須參照他們才能找到正確的答案。

1980年代末，為迎接亞運會的召開，北京打通了北中軸線，這是元大都興建以來700多年間，中軸線第一次向北延伸至立水橋，其長度由過去的7.8公里增加到13公里。以奧運為契機的新輪城市改造中，北京城中軸線延伸至26公里。在焰火的映照之下，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到北京的中軸線，這條“人類文明進步的軸線”從天安門廣場出發，穿過故宮、景山、鼓樓、鐘樓，

直來到了鳥巢。在天安門廣場上的英雄紀念碑、毛主席紀念堂已經與故宮里的太和殿及其999間殿宇融為和諧的一體，不再是挑釁式地宣揚“這個當時曾經為封建帝王據為已有的禁地，是多么恰當地回到人民手里，成為人民自己的廣場(梁思成)”

中國驕傲地攜歷史走向了代表現代文明成果和奧林匹克精神的鳥巢。將奧運建筑和奧林匹克公園置于中軸線上，證明了中國已經在歷史的廢墟上拾起了曾經細若游絲的傳統價值觀，找到了通向未來的道路。

除了開幕式上那一幕，在整個奧運進行的過程中，故宮及其附屬建筑的符號也是隨處可見，從《北京歡迎你》的鏡頭到志愿者服裝和服務庭上的標志，再到各種奧運紀念品，故宮其實已經跨越了圍墻的界限，超出了政治的藩籬，將它的歷史和記憶與“新北京、新奧運”的精神一起賦予了每個中國人。我們不能想像：如果沒有故宮，那么鳥巢該如何安放呢?

臺北故宮——有溫度才有生命

新年伊始，一部記錄臺北故宮的紀錄片，在中央電視臺熱播。全面而翔實的史料，宏大的敘事手法將臺北故宮活生生地呈現在中國觀眾面前。多年來只聞其聲，未見其形的臺北故宮終于揭開了神秘的面紗?！杜_北故宮》的制作班底是《故宮》的原班人馬，遺憾的一點是他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大陸看臺北故宮的視角，而對于臺灣人是如何看待臺北故宮的，并沒有太多觸及。

臺北故宮博物院65萬件藏品堪稱中國文化藝術之寶庫。臺北故宮的收藏構成與當時人們對文物的認識水平有關，那個時候的學者認為，金石是最重要的，鼎是國家的象征，所以拿走了不少青銅器(2382件)：文人重視書畫，書畫本身也好運載，能拿的盡可能拿，共拿走了5424件。中國有君子佩玉之說，故玉器也拿走不少。陶瓷只拿走了一部分，計17934件，集中了北京故宮博物院各瓷器陳列室與敬事房的精品，可謂名窯畢備。著名的三希堂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三?！敝械摹岸！保_北則藏有另外“一?！?。郭熙的《早春圖》，現存臺北，北京沒有。北京有《清明上河圖》。臺北沒有。龍袍，中國歷代只有清朝留下來的，當時的學者認為清朝的東西價值不大，沒有拿，所以臺北故宮博物院一件龍袍也沒有。而像宗教文物，特別是清朝以后藏傳佛教的文物，如唐卡。當時都沒有拿走。

北京故宮是皇宮紫禁城，給人的感覺更加威嚴，臺北故宮是一座面向臺灣最普通市民的博物館，魅力在于她的時尚感和親和力。新千年以后，臺北故宮發布了十部宣傳片，提出了“Old JsNew”的口號，一改臺北故宮一貫的嚴肅、古板、老氣橫秋的形象，影片內容雖取材自宋代黃庭堅的《花氕熏人帖》，卻大量運用了動感時尚的視聽語言。影片在充滿著中國古典元素的同時，又帶有濃郁的臺灣地域特色。臺北故宮的建筑雖然建于1960年代，或許硬件上還比不上大陸近年來興建的現代化博物館，但她的親和力、時尚感令人印象深刻，臺北故宮對于臺灣人來說已經不再是一座神秘的建筑，而是一個市民對中華傳統文化的體驗場。

“真正到臺灣實地拍攝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臺北故宮是有溫度的?！笨倢а葜鼙f：“你采訪任何一個臺灣人，只要小學五年級以上的，都能說出和‘臺北故宮’有關的故事，因為他們不止一次去過。臺北故宮決不僅僅就是一座冰冷的建筑而已，它對臺灣文化和臺灣民眾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臺北故宮是有溫度的，還因為在臺灣的某個角落，不經意就能捕捉到它的影子。在臺北的大街上，有時甚至可以看到印著懷素《自敘帖》的手提袋，琺瑯彩工藝的茶杯墊，或是印有稀世珍寶玉鷹紋圭紋路的絲巾……臺北故宮曾邀請意大利著名時裝設計師根據館藏珍寶，設計出系列現代生活起居用品。將文化普及到生活中的用意應該給我們以啟示。

還有越來越多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從臺北故宮獲取靈感，進行藝術創作。像林懷民的云門舞集、周杰倫的《青花瓷》便是如此。有溫度才有生命力，有溫度才能煥發光彩。事實上，臺北故宮一直是一個極具象征意味的建筑符號。對于那些護送文物來臺的專家而言，臺北故宮是他們生的堅守：對于此后出生成長的一代又一代島內民眾而言，臺北故宮是訴說兩岸同源同種的文化臍帶：對于隔海相望的大陸同胞而言，臺北故宮是一座可以放置相思和期盼的殿堂。

兩岸自從1949年分裂分洽以來將近60年。即將舉辦的雍正大展將是兩岸的故宮博物院第一次展開交流，所以受到各界矚目；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故宮博物院對兩岸來說，其實都是一種政治象徵，尤其臺灣的故宮珍藏，絕大多數是在1949年的戰亂中被蔣介石帶到臺灣，而且還在臺灣建立故宮博物院，有一種代表正統的象徵意義。正因為如此讓兩岸故宮有點動輒得咎。雍正的文物能不能順和到臺北還需要觀察。在臺灣的故宮博物院院長周功鑫出發前幾天，大陸方面傳出消息，說如果兩岸故宮合辦展覽，那希望臺灣的故宮博物院不要用“國立故宮博物院”這樣的名稱，最好用“臺北故宮”。對此，故宮博物院副院長馮明珠稱“絕無此事，這是兩個國際級博物館間的正常交流，不涉及名號問題”。臺灣的陸委會也說。并沒有接到這樣的訊息。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這種名稱之爭從奧運賽場，到中學教科書，幾乎無處不在。正統之爭絕不會有任何—方首先放棄，希望兩岸才華橫溢的政治家和學者們，早日找到破除這個困境的出路。懷著誠意和對祖宗文化的責任感，對子孫后代作出一個妥善的交代。

臺北故宮的建筑雖然建于1960年代，或許硬件上還比不上大陸近年來興建的現代化博物館，但她的親和力、時尚感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