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被救活的存折

一天上午10點鐘左右，我正在縣農行光明路儲蓄所上班，抬頭見來了為40多歲精瘦的中年男子，頭戴一頂底沿的方便帽，兩眼骨碌碌地左右張望了幾下，徑直朝4號服務窗口走來。我立馬笑臉相迎說:4號服務員為您服務。他遞上存折，并很內行的說提現。我拿起存折一看，姓名滿小滿，金額一萬元人民幣，存期壹年，取款憑證密碼。同時迅速啟動電腦操作，計算利息，并取出現金在驗票機上清點，一切程序按步進行，只要提款人在臺上小方盒一按6點數，提現工作就算完成。窗外人卻有點等候著急，前額滲出點點汗珠，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我用擴大器招呼客人，請按密碼。中年男人頭腦轟地一下爆炸了，額前汗珠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嘩瀉下，他伸手又縮了回去。伸長頸脖同我商量，這存折是我妻弟的，我是代取的，密碼我記不清了。我說問清再來，他在南方打工，這樣吧，我掛個失。掛失可以，要本人帶身份證來申請。中年男人昏了，以前掛失，是持代理人身份證即可辦理，現在改了，他傻了眼，冒領是失算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存折也不要了，掉頭就走了，我叫的快他跑的快，出門跳上摩托車要溜，被大堂保安截住，請了回來。我嚴肅的說要老實交代存折從何而來，否則我們報警。中年人見大勢已去，只有從實坦白，我不是偷的，我是撿的。我是拾荒人，以撿破爛為生，在一個嚴寒的早晨，我駕著拖車來到和平小區北門垃圾箱。今天有些特別在亂七八糟的垃圾上堆著一沓衣被，我的心里一亮有戲，把車停下，這準是誰家死了人，把死者衣物給扔了，人家忌諱不要，我只身在外了為了暖和那管了那些。我把扔在地上衣被一件一件裝在車上，又把瓶瓶罐罐有幾文價值物品放進大塑料袋，大獲其勝收兵回營。乘著燦爛的陽光，我把棉被里外折開放進盆里清洗消毒并把棉胎掛在樹枝上用木棒子敲打，左一下右一下，棉胎上飄下一張紙，我以為是便紙什么，拿起一看，心一沉原來是萬元存折驚喜不小。這就是存在來龍去脈，不信請去看被褥。我和保安見他講得比較實在，叫他留下身份證和住址，說有事找你，讓他走了。電腦顯示:滿小滿家住陽谷縣景陽鎮景陽崗村人，他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和平小區的居民，為啥他的衣物和存折出現在和平小區垃圾箱里呢。為了解開這個謎，經領導同意和我助手下鄉取第一手資料。

我兩人走進景陽崗村村委會大門，見一位老人正在掃院，很客氣的問村長在不在，老人努努嘴是指村長在辦公室。村長見找他 的人衣著整齊皮鞋程亮，料定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是城里有頭有面得人，笑臉相迎。我沒有直截了當，而是繞一個圈子說欠款而找繼承人。你們村上有個滿小滿，早年向銀行代款做生意，期限已過，我們奉命上門催款的，助手揚了揚手中的借條。村長眼皮一塌幾分不悅，借條看也沒看，說村上沒有滿小滿這個人，拔腿而去。

我心里咯咚一跳，存折電腦顯示滿小滿明明白白是景陽崗村，為什么又說沒有這個人呢。這時，助手急的跳腳，說這事讓砸了，責怪我小聰明誤事。如今不管那個口子，對債務這碼事，關系到馬克問題，十分靈感，也十分反感，都抱著少管為妙。我拍拍助手的肩膀勉勵他耐心點，說這樣操作效果肯定好些。我們惆賬的走了出來，見老人還在掃地，我走過去遞一支蘇煙，老人喜之不勝雙手接下，往耳朵上架，笑笑的問:“二位公務辦的如何啦。我說其實我們也沒有什么大事，是找一個叫滿小滿的人。老人嘆了口氣，不瞞你說，他早死了，墓穴上都長青草了，助手乘機問，他家里還有什么人。老人抬頭看看遠去村長的背影，視乎意識到什么問題，先生，不知有何事體。我把對村長說的話重復了一遍，老人聽后呵了一聲，原來是討債。他很認真又很隨便說，還是去自然村問問，他們知道底細，說過用嘴朝西邊山崗努努。

又爬了幾道山崗，走了好幾里路，問了好幾個人，在一條山間小溪旁，遇見一位長辮子牧羊女人。她很爽快又善言辭，她告訴我滿小滿死了一年多，他出生在景陽崗村，不滿周歲他爹過世了，她同她媽相依為命過日子。到了十五歲還像小孩子，這是什么原因呢，他媽急，日子越過越急。睜眼看看家貧如洗，日后生活咋過呢，兒子那里弄飯吃呢。好心人勸滿媽把兒子送到孤兒院去，他媽不忍心，說送好送，回來就難了?？蘖巳烊梗麐屖帐笆帐凹依飽|西，向伯伯大媽鄰居打了招呼，一把鐵鎖鎖上門，帶著小滿進城嫁人去了。

我終于弄清了，滿小滿的苦難身世。心里不用說十分高興，于是提出實際性問題，小滿生前向農行貸款做生意，日期已到，他死了，他會有什么繼承人呢。牧羊女人說要找繼承人只有她媽，她媽無力償還，他那三件瓦屋抵債，說著她用鞭桿指了指山坡下那房。他家里還有什么人，他有三個伯父，都是抬一房媳婦分一房家，這三間房屋鐵定屬于老小了，也就是權屬于小滿家。

正說著牧羊人高叫羊群下山崗，她吹三聲口哨，叭、叭、叭、又摔響了三鞭子，飛似追著羊群不見了。

過來一牽牛的男人，肩上扛著一柄木犁，巧的很，不是別人正是滿小滿的大伯，我們要找的人，牧羊女人指的三個伯父中滿老大。

我介紹我們是農行的有事找你，請予配合。滿老大看看他們，有看遠去的牧羊女人，就像知道了什么，他說你們請講吧。我把討債的公務又敘述了一遍，滿老大一聽債務頭大了，不管牧羊女人他們對你們如何言語，他一口咬定他家與滿小滿壓根沒有一絲一毫的牽連，兄弟四人家分的清清楚楚，娶一房媳婦分一家，我們兄弟三人先后分走，老瓦房權屬老小，不論老小短命嗚呼都屬他名下，我老大不欺小。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強調滿小滿一直同他媽生活在一起，像一棵樹樹根樹干樹葉密不可分。我又向你再說說那三間瓦房等財務遺產歸誰所有。滿老大吵著嗓子說小滿媽屬于合法繼承人，我千里奔波為了這句話，又對滿老大說我們公事公辦，為了實事求是是向領導回報，求的公平合理解決，立個文字憑據滿老大表示同意，我又說最好把另外兩個兄弟約來，一并認定。滿老大說他是老大可以代表，我見他堅定不二，也不在多話，當下辦好。我倆再回村委會，村長不在，會計在，會計拿著欠條和字據反反復復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確定滿小滿的合法繼承人字據為小滿媽，符合事實。又有滿老大代表三兄弟劃了押，認為切合實際，請示支書同意后才加了村委會公章。

找到滿小媽是解決問題的咽喉。

根據冒領存折人的交代，滿小滿媽家居和平小區一帶，這片隸屬勝利居委會，我倆來到勝利居委會提及滿小滿時，辦事員問是不是勝利街的小皮鞋，他為我們補過，手藝不錯，可惜一年前死了，補鞋店也關門了，我興地一拍手，對，他就是找的人，那么她媽住在何處呢，他繼父叫于國棟，住在和平小區2幢105室。

敲開105號門，開門是位60歲左右的老女人，一頭白發一臉憂郁心事重重。我悻悻的問，這是于國棟家嗎?老人疑惑反問，有什么事，我問你家是否遺失了一件重要東西，老人臉一沉，吧地關門，我伸手推著，另一只手揚了揚存折，我們是銀行的。老人眼睛一閃，似乎明白了什么，把我們讓進了屋說話。

于媽媽你想想，你在清理你兒子遺物時，有沒有查查其中夾藏著重要東西，這個……老人搖搖頭，很失落的樣子，這萬元存折夾在棉花胎里扔出去了，給拾荒人拾去，來銀行冒領被我們截下的，說著我把存折放在與于媽媽面前。

難為你們了。

與媽媽看到是兒子的存折，自然想起兒子小滿，小滿人不像人樣，收藏存折到費了一番心思，藏在衣服不行，死人的衣服活人忌諱，肯定扔了不用說。死人用過物品又臟又舊又不值錢提早扔了。這些衣物內不能放，放在棉被的棉胎里，棉被的里面半舊不新，活人肯定不要，棉胎是新的，死人一沒有直接接觸，又是自己親媽給他購置的，媽媽肯定不會扔，兒子同媽媽想法是一致的，媽媽是收不的扔，繼父老子不愿意，說留下會讓你傷心，如今市場上120元一床多呢，于媽媽忍了幾忍還是扔了，沒想到內藏萬元存折。我問為啥他病危能言語時不說呢，于媽媽說兒子病入膏肓，再花錢繼續吃藥，也無濟于事，兒子不肯多花錢。手里分文沒有沒法子，如果兒子尚有蓄錢，不給繼續治病，對他死于心不忍，他伯伯大媽以及左鄰右舍不講話，不抱怨。

說著說著眼淚 直流，我點點頭，認為在理。

于媽媽說我不該讓兒子學皮鞋，這行業太苦太累，雖然靠家近好照顧，一天到晚蹬著干活，平常人是鍛煉，對先天不足的滿兒時災難，他脾臟出血，開始沒有足夠重視，以為是胃出血，吃吃藥掛掛水，好了。他又干，兒子肯苦肯勤奮，心中又有想法拼死拼活為了積一萬元，報答媽媽高于泰山深于渤海的恩情呀。

小滿有個異父同母妹妹，在北京上大學，聽哥有病住院，她從學校趕來看望，兄妹相見眼淚汪汪的，小滿見旁邊無人，從衣袋里摸出存折遞給妹，說他對不起媽，不能照顧老人家，這一萬元存折你拿給媽媽。妹妹哭了，哥這錢你留著治病吧，治病要緊，媽有我照顧你盡管放心。由于大四學業緊張，沒有同媽說什么，回校了，不想這一面竟是兄妹最后一面。

我經過多天辛苦尋找，終于找到存折失主，感到滿意，放下存折走了，臨走時一再提醒于媽媽盡快來銀行把手續辦了，圓兒子孝順老母好心意。

十天過去了，沒見于媽媽身影，一月過去了，仍沒見于媽媽身影，直到一年后，以為文靜姑娘走進儲蓄所4號服務窗口，遞上了一張滿小滿萬元存折，說于媽媽捐獻了，并附有于媽媽手書;獻給社會上孤兒。

我看看她開玩笑的說你像于媽媽。

姑娘一笑說，我是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