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空房間

1

他渴望能夠進入她身體最私密的地帶，像進入一塊未經開發未經拓荒的土地。他要用巧奪天工的細致和細膩，一點點，一步步，開發她身體的欲望。在那片荒野上埋下種子，使之萌生出嫩芽，花蕾綻放，從而成為她的主人。

蘇歌在確認自己愛上小米的那個夜晚，他就是這樣想的。

2

蘇歌是78年生的，在樂隊這個行當，算是大齡了。他也過夠了顛簸流離的生活，十年了，那些關于成名的夢想，早已隨著不知不覺中逝去的青春，成為寂寂在記憶里的一地煙花了。

所以兩個月前，他回到家鄉，用手里不多的積蓄開了家音像書店，又在樂器行找到份兼職，教吉它和貝司。

也開始相親了。遇見小米那晚，蘇歌就是在相親，在一個名叫“醉了”的酒吧。女人是幼師，很愛說話。問他以前是干什么的，現在是干什么的?有沒有房子?收入多少?

蘇歌笑，雖說無聊，但還是認真的一一回答。后來就看見了小米，低著頭跟在一個女人后面走進來，坐在了他旁邊的桌子。

女人看起來四十二三的樣子，很干練。聊了沒一會兒，小米開始哭了。眼淚像一簾雨，直直的從眼窩往下流。她一直低著頭，很是受傷的樣子。最后，她從坐位上站起來，像演電影一樣，撲通一聲戲劇性的跪在女人面前。

她說，求求你，求你不要讓我離開他，我不能沒有他。

女人丟下一句你真是瘋了后揚長而去，小米佝僂著身軀，哭得整個人幾乎都趴倒在地上。蘇歌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過去，用大力一把拉起她。

他其實很想罵她，你怎么這么下賤?但他沒有，他莫名有點舍不得，所以他只是壓住火氣輕聲說了句，傻瓜。

3

那晚的后來，蘇歌忘記是怎么把女幼師支走的，只記得，他和小米坐在了一起。要了一打百威，喝光后，又要了一打。

小米真能喝，一瓶接一瓶的，好像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灌醉。到底喝多了，出酒吧時，走路都有點搖搖晃晃。蘇歌也是頭腦發暈，問了她地址后，拉著她鉆進一輛在門口等客的出租車。

小米家在六樓，上到第二層，蘇歌把她抱起來。她真輕，輕到絲毫感覺不到她的重量，輕到似乎只能感覺到她的軟，她的香。

房子很大，一百多平，裝修也極其高檔。進門后把小米放在床上，她吐了兩次。他手忙腳亂幫她拍打后背，遞毛巾，端臉盆。折騰了半晌，她長喘一口氣，忽然伸開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將嘴唇遞了過去。

蘇歌要了小米。他是個正常男人，雖說不想乘人之危，可根本無法抗拒。兩個人的雙唇熱烈地絞纏在一起，他的手臂緊摟了一下，她的身體就毫無縫隙地貼近了他。

整個做愛過程，小米一直占著上風，她像一朵不顧一切開到瘋艷的花，不住的央求蘇歌用力，再用力。在糾纏的癲狂里，她不知道是對蘇歌還是對自己說，讓我，讓我就這么放縱一次吧!

4

天蒙蒙亮時，蘇歌離開了。他不想等小米醒來后，正面面對她的后悔和尷尬。因失戀放縱也好，因酒后亂性也好，這一切，都應該和愛無關，時間僅限一夜。

說實話，干了十年樂隊，蘇歌經歷過的女人太多了。漂亮的，有錢的，天真的，風情的。而他現在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能夠和他塌塌實實過日子的女人。

他知道，小米不是。

事實上，在這場偶遇之前，蘇歌早已知道小米。他有一個愛好，在很多很無聊又睡不著的夜晚，他喜歡打開新浪博客的主頁，然后隨便點擊一個名字，再順著訪客記錄，一個挨一個的看。

博客是個奇妙的東西，有些人寫很多，唯獨不寫自己。有些人除了寫自己，其它什么都不寫。例如小米，她的博客像一本敞開的私人日記，完整如實記錄著她的生活，她的愛情。

小米28歲，平面模特。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漂亮的衣服，男人的諾言。有一個交往十年開寶馬開廣告公司的男人，每周見一次面。她說，她是個需要很多很多愛，很多很多錢的女人。

也會傳些照片，素顏的。那么瘦，濕漉漉的眼窩隱隱流淌著小小的倔強和天真。就是這些照片，讓蘇歌在“醉了”一眼認出她。而在那之前，他從未想過某一天有可能在現實中遇見她。

5

事情好像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三周后，蘇歌再次見到了小米。那晚他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剛一進包房，就看見了小米。坐在沙發的一角，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便別過臉。他也只能裝作不認識。

坐了一會兒，蘇歌借口有事提前離開了。他不想讓小米感覺到別扭。沒想到第二天，卻接到小米的電話，她約他見面。她說，我不想一個人喝酒。

那晚兩人又喝光了兩打百威，蘇歌第二次去小米家，也順理成章第二次做了愛。整個做愛過程，小米依然占著上風。她的身體似乎隱藏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激情，在這種激情的帶領下，蘇歌被漫山遍野的快樂一次次帶去了天堂。

后來，小米套上他的藍格子襯衫，赤腳踩在地板上，邊唱《女人花》，邊跳舞。像一朵不管不顧極力盛開的花。他坐在床邊，心里莫名有了一縮一縮的疼。

她孩子氣地問，蘇歌，我美嗎?他一下子抱起她，小米，你愛我嗎?她愣了愣，咯咯地笑起來。可她沒有回答愛他，也沒有回答不愛他。

那晚過后，小米開始不定期不定時出現，像一縷來去自由的香，飄游在蘇歌的生命里。除了喝酒和做愛，再無其它交流。

事實上，蘇歌早已通過小米的博客知道，她所謂的男友，其實是個有婦之夫。而那晚在“醉了”跟小米談判的女人，就是那個男人的妻子。

他還知道，小米十八歲就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她一生艷若強磁的年紀都是同他在一起。她為他打過兩次胎，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所以他確認，小米應該只是寂寞了。他不過是她暫時的避風港，一個出口，而這些，都與愛情無關。

6

那晚從“醉了”出來，正準備上車，小米往對面看了一眼，忽然沖跑了過去。蘇歌也馬上跟了過去。

小米攔住兩個人，一男一女，應該是剛從“醉了”正對面這家賓館出來的。她嘴上罵著你這個騙子，你怎么能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隨后扯住男人的衣領，揚手扇過去一個響亮的耳光。男人用力推了一下，小米像一把被抽走傘骨的雨傘，軟綿綿的跌倒在地上。她的兩只眼睛望向他，充滿恐懼和不確定。她看著他，就像疼痛看著傷口。

男人說，你是不是瘋了?我跟誰在一起，關你什么事?你他媽的是我老婆嗎?

小米沒有讓蘇歌送她回家。第二天一早打開小米的博客，蘇歌發現這個博客一夜之間點擊率飛速增長。小米把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全部傳到了博客上，接吻的，赤裸相對的。照片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包括她自己的。

蘇歌第一次給小米留了言，每個人心口總是需要一個記號，這輩子總要有一個，不是那個人，也會是別人。

那個時候，他不動聲色地抽著煙，敲擊下這些文字后，把小米的博客地址從收藏中刪除，關上電腦。他只是覺得心口有些涼。那種涼，好像以后再也暖不過來了。

晚上在“醉了”，蘇歌一個人點了一杯叫長島冰茶的雞尾酒。調酒師告訴他，這是毋庸置疑的烈酒，酒精成份相當高，雖然取名冰茶，卻是在沒有使用半滴紅茶的情況下調制出來的。

他輕嘬了一口，入喉感的確像紅茶，卻比紅茶多了些暗藏的辛辣。這多像一些感情，看上去波瀾不驚，卻不動聲色地侵襲了你的神經。

他其實也想將一份感情頂在頭頂捧在手心，怕碎了怕化了珍寶一樣對待，每日細心擦拭以葆長久光輝。但那決計不會是小米。他一直都知道。

他可以進入她的身體，但無法進入她的心。這是每一個男人都無法包容的罪。

7

蘇歌再沒有見過小米，那杯長島冰茶讓他醉倒了整整一周。半年后，他認識了一個女人，長相干凈，性格賢淑。很快到了談婚論嫁。那個暖洋洋的周末下午，他和女人在天府廣場看風箏，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號碼，怔了怔，很快掛掉了。

這個廣場他和小米也來過，記得當時有兩個六七歲的小孩子。男孩手里拿著一柄水槍，到女孩背后灑女孩個滿頭就跑開。女孩噘起小嘴，跺著腳，很生氣的樣子。男孩卻哈哈笑說，澆花呢，我是在澆花呢。明明你是我的花。

小米撲哧一聲笑了，天，多美的小情話。不知道小女孩長大后還會不會記得，有人對她說過，你是我的花。

蘇歌也笑了，一句未經大腦的話隨即脫口而出，如果你愿意，做我的花吧。

小米一臉正色地著著他，我愿意，可你愿意等我嗎?等我忘記他，一個月，一年，十年，或者一生，你愿意等嗎?

蘇歌怔了一下，他看著她的眼睛，里面蕩漾著不可辯駁的溫柔。可他沒回答。小米說，傻瓜，我逗你呢。

想到這，蘇歌點燃一根煙，他和小米認識不到五個月。這短短的五個月，就像一根指間的煙，除了吸入的尼古丁，其余的全部煙消云散。而尼古丁是什么，是忘不了掏不干凈的記憶。

從來都沒有誰離開誰就過不下去的道理，好壞而已。可悲的是，有人過于清楚，有人卻過于糊涂。

編輯：夕米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