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包
芝 芝
在牽他的手之前,最先牽住的,是他的背包。
那時我們在同一條鐵路線上,漫長的蘭新線。逢到寒暑假,學校統一訂票,兩人便是一個車次,一位座位。
青春狂放的年紀,他喜歡穿那個年代流行的雪花牛仔服。在熙攘的火車站里,他的衣裳格外鮮明,每每被人流擠散了,我找尋他的背影時,總是先與那件雪花牛仔相認,當然,還有一個明顯的標志,就是他背上的雙肩背包。一個深藍色的思寶。至今,我都必須承認,那個藍色的恩寶,給了我最初的安心,是我最先找到的依靠。
火車站是個讓我不安的地方,甚至有些讓我懼怕。在總也結束不了的運輸高峰,人流紛紜,所有的聲音都淹沒在嘈雜的聲浪里,令我有被席卷而走的恐懼。我站在隊伍里,那隊伍沒有盡頭,沒有縫隙,我什么也看不見。抬眼,只有他的后背,仿佛為我阻擋了那吞噬的力量,讓我漸漸心安。有時,人群忽然移動,或是一陣潮涌,整個隊伍東倒西歪起來。逢此,他總是回頭,俯身看向我,說,抓住我。他沒有給我手,他的手里也是行李。我抓住的,是他背包的帶子。緊緊抓住,跟隨他背上的力量,一直到達檢票口。我黏在他的背包上。感覺得到他背上的溫度和力量,有撲打我面龐的溫熱。
我漸漸沉迷在這樣的感覺里。大學四年里,有時不到假期,也會忽然約他一起回家。我愛上了他,愛上了抓緊他背包的帶子一起乘火車的感覺。他亦回應我,給我干凈的愛情和我想要的寵愛。
畢業時,我們卻各自回到家鄉。在分離之前,尚有最后一次一起乘火車的機會。
那一次,淚水滂沱,抓緊他的背包帶子,將頭抵在他的后背上,背包便濕了一片。他不回頭,卻緩緩扭動著背,試圖用那樣的撫摸安慰我。我知道他不敢回頭,也感覺到他后背的微微顫抖,連帶著那背包也沙沙抖動。
最初的兩年,他會在假期來看我。有時他不做聲便來了,我回到公司的宿舍,開門便看見小小的方桌上放著他的背包。他過來,給我擁抱和親吻。這給了我誘惑。我開始期待在每一個開門的瞬間,都能看見他的背包。但是,這樣的期待漸漸讓我覺得疲憊。是的,長久的期待,是容易讓人疲憊的。
在一個寂寞的下雪的夜晚,我終于明白,我想要的,不是發現那只偶然躺在方桌上的背包,而是,那種把自己也黏在他背包上的踏實。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是可以靠想念度日的女子。我忍受不了長久的孤獨,我需要抓住點什么。當他的背包遙遠時,我已耐不住孤獨中的等待。
他最后一次來,我收回了宿舍的鑰匙。他走時,我說,可以把背包送給我嗎?
很奇怪,后來也和背雙肩背包的男人在一起,外出時,卻再也沒有抓住那人背包帶子的習慣。
那一日,忽然聽見陳奕迅唱:那個背包載滿記念品和患難,還有摩擦留下的圖案。淚水就止不住。
有時,會選擇一個人出行。在機場或是在車站,獨自行走,我的兩手總會越過自己的肩膀,緊緊抓住那背包的帶子。那是,他的背包,我最初的依賴。
編輯:瓔 珞
跟三毛有關的舊時光
舞月飄雪
某個靜宓午后,心血來潮突然想讀點文字。打開書柜,隨手取下的竟然是三毛的《哭泣的駱駝》。舊人做古,陽光下的文字卻越來越清晰,那些過往的歲月紛沓而至。
喜歡她時,正上中學,對三毛唯一的記憶便是她跟荷西的愛情,還有那片在她筆下生花的撒哈拉大沙漠。想起三毛,腦海里總是浮出一個詞:流浪。其實靈魂深處的每個人都是渴望流浪的,或長足,或近郊,走出去,心里就是舒坦的。但很少人可以像三毛一樣,真的放下一切,了無牽掛地來與去。現實中我們總被太多的東西絆住,說穿了,我們永遠沒有三毛灑脫,所以只好在她的文字里,體味她浪漫的愛情故事與多彩的異域風光。
其實我是一直追隨三毛的,甚至很想認識她,想告訴她,我從心底里羨慕過她的自由,可以不用上課,不用讀不喜歡的書,可以去那些好玩的地方,可以認識荷西,可以在帽子上插香菜就去結婚,可以那么真誠地擁有一段段愛情,可以做幸福的小婦人……那樣的生活是我窮其畢生都不會擁有的,所以才會愛上三毛,愛上她那份遙遠卻忠貞的愛情。
隨手再抽一卷舊書。依然是三毛的柔情之作《稻草人手記》。她的文字就像一段歷史,一段陪伴我成長的歷史,由懵懂到了解,由無知到有知。每一段文字讀下來,心里都會涌起對過往歲月的懷念,她的,自己的,紛紛擾擾中,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天真,亦懷念過往的單純。讀她的文字,令我想起了許多故事,比如,那場未開始的暗戀,那個未開口說話的靦腆男子,還有兒時一起拉著手發誓要共闖天下的伙伴……讀她的文字,體會更多的還是愛與被愛的糾纏。或許是荷西倦了,或許是三毛累了,最后的最后,她奔赴了另外一個男人,卻終是好夢成空。抑郁而死。
三毛死后,我把她的書立即束之高閣。我怕,怕再看她如凄如訴的文字,怕文字里突然蹦出她那頭飄逸著的長發,更怕邊看文字邊流淚的自己,傻到可以。就這樣,跟她有關的那段舊時光,像未曾開閘的水,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
如今無意中再翻看,往事如煙,終是她做蠱,我成長,依然誰也不識誰。但依然要感謝,那段跟她有關的歲月,因她我才知道,世界無限大,因她我才明白,愛情跟流浪一樣需要勇氣。
編輯:夕米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