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鹮是一種極為珍貴的鸛形目鳥類,在國際鳥類協會頒布的保護物種中,被定為最高保護級別的“極危級”,比“瀕危級”的大熊貓還要高一個等級。資深朱鹮保護專家翟天慶介紹,朱鹮雖是日本的“國鳥”,但目前日本境內25只朱鹮中,有24只是由中國位于秦嶺南麓的洋縣提供的種鳥繁殖,僅有一只是日本本國的“原裝貨”。
古官道上的最后天堂
洋縣古稱洋州,漢中通往長安三條官道中的捷徑“儻駱道”就穿過境內。從漢唐至民國年間,其沿途的盛衰榮枯有史可載。當年杜甫、白居易、元稹等皆由此道或入朝為官,或退避入川,而唐朝中后期那兩個不成器的皇帝也從這里避亂入川。他們一路跋涉一路吟詠,伴隨絡繹不絕的商賈行隊,留下了處處文風、縈縈墨氣。
朱鷺上蘋藻,
徘徊流澗曲。
因風弄玉水,
映日上金堤。
這古詩中的朱鷺正是如今的“東方寶石”朱,那詩句中描述的曲澗金堤,說的正是昔日“儻駱道”上的勝好光景。自從川陜公路建成通車后,古官道就很快衰頹了,緊接著人退林進,野獸出沒,誰也沒想到如此一番滄海桑田之后,往夕繁忙喧嘩的官家大道,如今竟成了朱、熊貓、金絲猴、羚牛等野生動物最后的天堂。
它的美艷會讓你驚心動魄
當中科院劉蔭增研究員為尋找朱踏遍了秦嶺所有的山川溝壑而一無所獲,最后在洋縣準備收拾行囊、失望而歸的時候,卻意外地在姚家溝一棵數人合抱的大青岡樹上,發現了當時僅存的七只朱。就是這七只被稱為“秦嶺一號朱鹮群體”的唯一種群,經過近20年的悉心保護,如今已繁育了400多只,其游蕩區域也延展到與洋縣毗鄰的六個縣境內,只是每年繁殖季節仍要回到洋縣的巢區內生兒育女。
我來到陜西秦嶺洋縣朱保護觀察站轄區內的余家溝村民任萬枝家門口,第一次通過高倍的觀察儀,看到盛傳一時的稀有珍禽、被世人號稱為“東方寶石”的野生朱,心中卻不免有些失落——那是一對正輪番在巢內孵卵的成年朱,它們略顯灰暗的羽毛和簡陋蓬扎的窩巢多少與它們的盛名有些不相符。
與我們同行的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動物保護專家汪鐵軍碩士看透了我們的心思:“繁殖期是朱羽毛最灰暗的時期,它們會用分泌的油脂給自己的肩背涂上一層難看的保護色,等到小朱離巢后,它們才會換上一身白里透紅的艷冶羽毛,那時候它們的美艷就會讓你驚心動魄了!”
他告訴我們,朱在日本被叫作“JapanJapan”,意為“日本中的日本”。它之所以受到如此崇拜,一方面是它的羽毛曾作為最神圣的象征而被天皇供奉于伊力神宮中,日本武士的最高榮譽則是被天皇授予鑲嵌有朱羽毛的寶刀,朱翎羽制造成箭,懸掛于廳堂可以鎮壓邪魔,而日本茶道最上乘的用器——“羽”,選用的也是朱的羽毛。“如果是秋天,有幸看見它們在澤畔林間翩翩起舞,你會自然聯想到一群和服盛裝、豐腴華艷的伊豆舞女……”

朱鹮的“監護人”為它改變老風俗
村民任萬枝今年已滿57歲。在他的精心看護下,已經有15只朱飛出這個并不起眼的小山溝。六年前,當那對朱夫婦第一次在他家對面的馬尾松林里筑巢后,這位篤信基督的憨實農民簡直是受寵若驚。在朱保護站的授權之下,他家擔任了全天候的監護之責。他在那片松林里搭起了窩棚,每天全家不分晝夜,輪換值守,既不讓陌生的人畜靠近,也隨時警惕著蛇、鼬等朱的天敵,一旦出現惡劣的天氣,他們還要防止成鳥棄巢或小鳥從巢里掉下來。就這樣悉心經管幾十天之后,直到小朱翅膀長硬,飛離巢窩,他才會松一口氣,重新回到自己正常的農事生產和生活中去。“時間長了,對鳥鳥的一舉一動都了解透了,就像自己家里的人一樣。它們每天早上五點來鐘就起來叫,好聽得很,叫完就去尋食。白天它們膽子也大得很,有時候我在前面犁田,它們就跟在人后頭撿吃的。”老任說起他的“鳥鳥”,臉上每一條皺紋里都充滿了感情。已經年過80的任奶奶也在一旁搭腔,她說每年春天全家都這樣看護鳥鳥,等小鳥長大了,飛走了,全家人便又是高興又是難過,跟自己家的娃長大離家一樣。
目前,洋縣境內的朱在野外營巢共188個,每個鳥巢附近都有像任萬枝一家這樣的當地村民承包了全程監護的工作。這是近年來在朱保護管理中實踐出來的新模式,既節約了保護區管理局日漸緊張的經費與人力,也協調了保護區與當地村民的關系,調動了普通老百姓參與朱保護的積極性。現在只要有朱營巢的地方,都實行全年禁獵,不準砍樹砍柴,不準開荒放牧,有的村子為了保證朱巢區的安靜和安全,甚至不惜改變祖先輩輩相傳的老規矩、老風俗。在朱核心巢區的草壩村和西嶺村,清明時節燒紙放炮祭祖是村民們一年一度雷打不動的傳統習俗,但為了保護朱不受驚擾,同時又兼顧村民們的傳統感情,現在每到清明,人們只在祖先的墳墓上靜靜地懸掛紙錢寄托對先人的哀思。
對于朱保護站每年給予的幾百元到一千元不等的補貼,任萬枝一家并不看重。他說:“朱是國家的寶,若看不好我家在村里就抬不起頭,是一個名譽問題。何況鳥鳥住在自家跟前,叫得又好聽,長得又好看,頭上戴著紅帽帽,身上長著紅翅膀,一叫起來整條溝里都吉祥得很吶!”
哪里才是朱鹮最放心的家
朱是一種喜歡與人類親近的鳥,目前僅分布在秦嶺南坡海拔500~1200米的中低山區和丘陵平川地區,巢區一般搭建在與農戶相鄰的大面積冬水田附近的高大樹木上,主要食物是水田里的泥鰍、小魚、小青蛙等,因此,朱保護區里農民的田間生產活動直接影響著朱的生息繁衍。

保護區管理局的負責人丁海華先生告訴我們,從上世紀50年代到現在,洋縣的冬水田面積減少了80%,從而使適宜朱生存的區域縮小到了最低限度;而農藥化肥的普遍使用,使朱的生存環境進一步惡化,主要表現在食物的逐年匱乏,冬水田里的泥鰍數量越來越少,尺寸也越來越小,以至于各保護站每年都要往區內的冬水田里投放大量人工養殖的泥鰍。農藥化肥對朱最大的影響是使鳥兒的生殖系統產生異化,致使所產蛋殼越來越簿,孵化的成活率大大降低。另外作為朱主要游蕩區的漢江流域,近年來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工業污染日趨嚴重,兩岸淘金成風,再加之連年干旱,朱保護的前景實在是令人擔憂。
在一次綠色水稻種植項目的啟動儀式上,WWF的專家汪鐵軍告訴我們:“現代的自然保護已經由過去單一的物種保護發展到了對野生動物棲息地的保護,只有保護好以朱、大熊貓、金絲猴等珍稀動物為核心的棲息地不受人為侵害,才能有效地保護自然生態的多樣性和完整性。而要保護棲息地,則必須解決好當地農村社區的可持續性發展問題,否則,人與自然保護之間的矛盾就會越來越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