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25日深夜,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翻來覆去不能入眠。聽見窗外的西北風呼呼刮過,那聲音使我感到冬天沒有花草、沒有綠葉的凋零。我無意中右手觸到右上腹感到有個硬包,隨即哎呀一聲,真有個包啊!我不以為然地等到了天明。
次日在從事醫務工作的朋友建議下,我走進了沈陽醫大二院普外科一室。這里的當班大夫是崔東旭,年青的教授,曾留學日本獲博士學位。他按著程序給我開了驗血及做彩超的單子。
經過檢查之后彩超的報告單上寫著:右上腹腔實體性腫物,考慮結腸CaAeey。我明白這是醫生慣用的手法,是癌癥不用漢字寫,為了減輕患者的精神負擔。可我從來沒有接受不了的打擊,我坦然地把報告單拿到崔大夫面前。他征求我的意見后立即給我辦理了住院手續。
27日我住進了新落成的住院處高級病房。經過三天的全面檢查,病理報告單上明確記載,我患的是結腸癌。
我就這樣被確診得了癌癥。我簡直不明白這一切都是怎么發生的。我怎么會得癌癥?是我一生坎坷內心積慮過多,性格耿直遇不平好發火?還是長期大便干燥所致……
一種從未有過的困惑襲上我的心頭。我曾經是一個多么優越多么聰明的女孩!中年經受許許多多的風雨,我都挺過來了。而今76歲又逢盛世為什么讓我患上了癌癥?其實我早已不再奢望擁有什么超常的幸福了,但我總不該比常人悲慘吧!
不!我不甘心!不錯,醫生說我得了癌癥,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尚未發現自己有死的跡象。我更清醒地意識到生命的可貴,那我為什么不百倍地珍惜生命,在未死之前,讓每一天都過得有意義。我過去最怕虛度年華,現在我依然應該如此。盡管未來的歲月是有限的,但我仍要振作起來,絕不讓癌癥嚇倒我,哪怕明天會死,我今天也要振奮。
年末那一天,是我永遠抹不掉的記憶。我躺在無影燈下的手術臺上,向主刀大夫崔教授說:我不怕死,死也無悔,但我希望生命能再延續一段時間,因為我還要再寫成一本書。大夫回答:請你放心,我用國際化標準給你做手術。瞬間麻醉師給我打了麻藥,不一會兒,我就飄飄欲仙般飛向蔚藍的天空。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1036號病房里,我看見周圍站立著王姓兒女、摯友,單位離退辦主任,還有那紅色康乃馨、白色百合花籃。他們興奮地說:醒了!醒了!我欣慰地點了點頭,并問幾點鐘了?他們說現在是午后4點。我的心里掠過一股輕松。雖然我還有點似醒非醒,但我已經確信手術非常順利,應該說非常成功。他們告訴我,切除一個鴨蛋大的腫瘤、一尺多長結腸,同時切除了盲腸,縫合18針。
術后的日子真難熬,身上到處插管子,血壓、心電圖監控、輸氧、輸液,胃管、引流等六道“枷鎖”。刀口一陣陣疼渾身上下沉甸甸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而且成天只能一姿勢躺著,既不能翻身更不能下床。盡管如此,我沒有流一滴眼淚,沒有呻吟。一種無聲的力量在支撐著我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盡一切努力和大夫密切配合取得醫療上好效果。
我不時地仰望天花板思緒萬千。偶然使我憶起德國作家托馬斯·曼在《沉重的時刻》一書中寫道:“偉大!不平凡!征服世界和永垂不朽!一個永遠不能為人所知的人所有的幸福,同這個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呢?”說得多好啊。這是他在席勒逝世百年紀念日對席勒的描寫,也是他的內心獨白。這些話應當成為我的座右銘。一切偉大的人無疑都經歷過苦難,苦難就像重錘,它將平庸的人砸扁,卻將偉大的人鍛打得熠熠生輝。
我自知不是一個偉大的人,可我卻不愿做一個平庸的人。我既然仰慕偉大的人,就要學習那使人偉大的品質,讓理想的火焰永遠燃燒我的生命,直到最后一息。
拆線的時候,大夫不停地稱贊:這傷口愈合得多么好!表皮光滑無凸凹之處。我說:這是大夫醫術高超。他又說也有你一份功勞,你的心態好,這很重要,另外你的體質好營養均衡。我聽到這些感到莫大的欣慰與鼓舞。
出院后我的身體恢復得比較快,只有體重減輕2公斤。同志們風趣地說,你就保持這樣吧,不是更漂亮嗎!
每天我堅持讀書看報且又多一項內容,我要學習掌握防癌、治癌的科學知識,我既蔑視它又得重視它,所以嚴格她遵循醫囑按時服藥,定期復查。
術后的第四個月已是春回大地,我腰帶步數計漫步公園、逛書店、逛早市。每日平均步行3.5-7千步,這樣我就逐漸增強了體力。
七個月的時候,我又開始了寫作,仿佛被一種慣性推動,我不愿意也無法停下我的思緒和我的筆。在筆尖摩擦稿紙的沙沙聲中,癌癥的煩惱溜走了,我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回憶、想像、紀實與虛構的歡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