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稅負沉重、福利微薄的中國人似乎從北歐人民的輕松和休閑中看到了希望。但仔細分析可以發現,北歐模式原來是不可簡單復制的。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北歐模式被認為是一種不可持續的模式。芬蘭、丹麥和瑞典身處經濟危機,遭遇了高失業率和高國債比率的雙重打擊。只有挪威福利經濟沒有受到影響,它依靠大量石油收入躲過了經濟危機。
橘生淮南
由于芬蘭并不屬于斯堪地那維亞模型范疇內,因此使用北歐模式一詞更為精確。這種福利模式以慷慨大方而聞名。
北歐模式的突出特點是高政府負債比例(比如瑞典為53.7%,而德國為46.6%,美國為33.8%)、累進的高個人所得稅——瑞典的個人稅率曾在2006年時高達56.6%,以及高企的增值稅率(約25%)。然而,近幾年來這一模式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革。
由于北歐實行了公共稅務登記制度,并且政府腐敗程度低,因此留給偷漏稅的空間很小。偷漏稅和非法雇傭會被視為不小的過失。
北歐模式稅金的繳納和撥付是由社會保障體系統一管理。德國體制以保護性措施為主,認為一般員工在其整個職業生涯中都會尋求一份穩定、高工資的全職工作,這種認識正變得越來越不現實。這一體制與傳統上家庭中只有男性工作的情況相匹配,男性雇員和其家庭成員的社會保障都依賴這一體制。
北歐的社會保障直接由高額的稅收提供資金支持。政府的課稅很高,但用于社會保障的支出也很多。在這一模式下,公民對社會福利的需求主要取決于他們的社會地位。同樣,對于北歐的每一個人來說,享受社會福利是公民的權利。
北歐福利體制的優勢在于:簡單和低成本。它不需要滿足很高的必要條件和進行復雜的資產評估,就可以確保社會福利能夠覆蓋昕有公民,而不是僅限于熟悉復雜申請程序的那些人。全體公民均有權享受社會福利,同時承擔納稅的義務。這種體制比較透明,因此易于為人接受。
然而,個人所得稅、高額的生活成本、較低的個人平均所得和針對單個員工的高稅率,導致供養一個家庭必須要依靠雙收入。北歐模式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讓盡可能多的人工作和納稅,盡可能少的人尋求高成本的社會福利。北歐模式的目標和先決條件同為:每個人都工作。
北歐模式還包括基本的實用主義和自愿參與解決問題的趨勢。在北歐的政治體系中,沒有類似美國聯邦政府或德國聯邦憲法法院那樣擁有強大否決權的機構。
如果一個國家的政府、雇主和蟄力強大的工會能夠達成一致,這一體制就能夠被貫徹實施。高水平的國家社會保障和對于政治體制的信任將會帶來一種為公民所接受的變革。以丹麥廢除保護被解雇員工的法規為例,這種變革在其他國家很難行得通,因為如果那些求職人員無法獲得足夠的財務支持,變革就會遭遇來自政治方面的強大阻力。
與此相反,公民對于北歐政治和福利經濟體制的信任,不僅僅是實行這一體制的先決條件,還是確保所有公民都有權享受社會保障這一簡單、透明體制效果的體現。
北歐模式的普世性
分析北歐福利制度的借鑒性必須結合其獨特的社會歷史條件。隨著傳統日耳曼國家的滅亡,另一種社會經濟國家福利模式出現在斯堪地納維亞半島上空,這是一種獨特的“財政依賴”模式。斯堪地納維亞的經濟地理狀況決定了這個地區人口較少,其稅收模式是“互惠”型,而在政治制度上,像瑞典這樣的國家就建立了獨特的“民主主義社會”。歷史上,一方面那里的貴族依賴國外貿易坐享成果;另一方面,農民必須為獲得社會福利償付高額的稅金,與他們對社會提供的服務不成正比。
在斯堪地納維亞半島,誠信和團結成為當地人的生活信條,為了適應獨特的地理條件和人口環境,北歐成為一種不完全的資本主義模式,丹麥和瑞典長時間政治競爭的結束,開始了社會和解,最終形成了北歐政治模式。在與全球資本主義融合的過程中,北歐以一種準資本主義形式出現在世界面前,這種模式雖然顛覆了社會系統演進的規則和邏輯,但在資本主義世界中處于外圍和從屬地位,顯得“遲到”和“孤立”。
在全球環境中,北歐的社會民主主義者顯示出獨特的地區主義特性,將社會福利體系視為整個社會經濟系統中的重要成分,并以公平為主要價值目標。在全球資本主義秩序中,北歐路徑是一種獨特而不可復制的模式,這倒不是說北歐國家的發展是畸形的,而是因為這個地區的發展在歷史地理環境上形成了路徑依賴。
除了稅收,北歐的慈善捐助甚至高于美國,從而形成從搖籃到墳墓的完整福利系統。
對于北歐模式的形成條件,財政部科研所副所長劉尚希的觀點是:“北歐的情況與中國現行條件不一樣,都是些小國,歷史上的海盜國家,其高福利水平來源于特定的歷史背景和文化傳統。”
中國的選擇
稅收的一項重要功能是收入調節,目前中國的明稅和暗稅使老百姓感覺稅負偏高,在普通百姓看來,中國實際上是高稅收、低福利。天則經濟研究所前所長茅于軾認為,中國當下的高稅收不僅沒有縮小收入差距,反而拉大了收入差距,現在的問題是,除了工資有累進所得稅,財產并沒有實行累進稅制,甚至財產稅這一稅種長期未能出臺,稅收基本上沒有起到調節功能,所謂北歐模式的經濟基礎已經缺失了。劉尚希也認為,中國個人所得稅目前只有2000多億,根本沒有起到調節功能,這是與北歐的重要差距之一。
茅于軾補充說:“中國的稅收結構中,直接稅太低,只有個人所得稅,既沒有遺產稅,也沒有財產稅,直接稅只占所得稅的7%。直接稅占稅收收入的比例,在臺灣地區超過60%,美國則也有40%以上。有錢人的收入靠的恰恰不是工資,而是財產收入。我們的財產稅甚至根本征收不到,原因是稅務局沒有信息,不知道納稅人的財產究竟有多少。在這個問題上,恐怕征管的難度和重視程度都有問題。”
“高稅收高福利模式在中國根本不可行,北歐的稅收福利模式不能簡單套用到別的國家。當然,稅收是福利來源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中國的產權模式與別國不同,中國還有大量的國有資產,我們為什么不考慮從國有資產收益拿出一部分來作為全民福利呢?”劉尚希直截了當地質疑。
現在,到底是高稅好還是低稅好,大家都在討論。總的來看,一般發展中國家稅收較低,發達國家除美國外,稅收都比較高。從發展中國家演進到發達國家,總的趨勢是稅收增加。“但在中國,稅收得越高,政府花錢的機會越多。”茅于軾對此表示出無奈。
如果結合中國歷史看,高稅收高福利這兩項內容很難統一,中國還是發展中國家,如果貿然照搬北歐模式,結果很可能是有高稅收而無高福利,不僅危及效率,還會重走歷史的老路。
與北歐不同的是,劉尚希建議在中國倡導一種能惠及全民的福利制度,這涉及到制度公平,而不能簡單看作是什么稅收背景下出現什么福利制度的問題。“這種制度應該著眼于公平,能夠惠及全民,同時,起點不能太高。否則,起點過高不僅負擔沉重,還會危及效率。試想一下,中國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如果采用高福利模式,靠領取救濟金就能生活得不錯,那么大家就不用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