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大選：向左，向右？

編者按

2009年是“伊斯蘭革命”勝利30周年。雖然諸多觀察家對大革命的后果感到悲觀和懷疑，雖然油價下跌引起的經濟困難激發了人們對伊朗總統內賈德堅持民粹主義的指責，但伊朗這個中東地區的傳統大國和伊斯蘭世界的重要領袖卻無可爭議的日漸強大。典型的例證是，即將舉行的伊朗大選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此次大選被視為自“伊斯蘭革命”后最具有意義的選舉，不僅將決定伊朗是封閉還是開放，還會極大地改變中東地區的政治和經濟局勢。

正如其領導人大肆渲染的一樣，伊朗正日漸強大。

伊朗政府今年2月使用“使者2”型火箭將“希望”號科研衛星成功送入軌道，這頓時使得眾多敵對國家大驚失色。伊朗總統艾哈邁迪·內賈德則興高采烈地宣布，伊朗目前的實力一定可以位居超級大國之列。

然而衛星發射成功后，一條內容為“‘希望’號首次發現：地球是圓形的”的短消息卻在伊朗民眾手機上廣為流傳。

這條奚落意味十足的短消息，彰顯出伊朗民眾對其國家統治者狹隘思想的嘲弄，但卻激怒了氣急敗壞的安全部官員。

30年前的“伊斯蘭革命”結束了巴列維家族對伊朗長達半個世紀的統治，或許使伊朗在公共衛生、教育和農村電氣化等方面受益，但是對大多數伊朗普通人民來說，代價深重。

這些代價在經濟機會的損失、劍拔弩張的外交關系和不斷升級的自由限制等方面很容易衡量，然而伊朗人民對強加在身的宗教虔誠的身心疲憊卻難以言說。結果是，多達200萬人大量依賴從鄰國阿富汗傾入的廉價毒品。

在伊朗“政教合一”的特殊神權體制下，民主力量受到了嚴重壓制。伊朗憲法中有一條伊斯蘭獨有的、存在爭議的教義，即“法基赫監管原則”，將神權指定的伊斯蘭教法理學家凌駕于總統之上，成為實際的國家最高領袖。因此，在外交政策和核問題方面，總統事實上需要按照最高領袖的意愿行事。

以上并不是唯一制約下任伊朗總統權力的因素，目前伊朗國內嚴峻的經濟危機也在逼近，直接導火索是伊朗主要出口經濟支柱——石油價格的崩盤，而內賈德過去4年來的大肆揮霍政策，以及聯合國為遏制伊朗潛在攻擊性核武器研究而實施的經濟制裁，都對該國貿易和吸引外國投資造成了抑制作用，加劇了伊朗國民經濟的惡化。

在此背景下，6月份的大選自然引人注目。隨著競選活動日趨白熱化，接下來幾個月的情勢將異常紛雜。

內賈德之辯

目前，即使最憤世嫉俗的觀察家也意識到了本屆選舉不同尋常的重要性，這不僅只關乎伊朗一國。

“這是自‘伊斯蘭革命’后最具有意義的選舉?！币晃槐Ｊ嘏珊蜻x人的競選顧問表示，“本屆選舉與去年11月的美國大選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最關鍵的癥結在于，伊朗的國家性質是要繼續封閉，還是相對開放?！?/p>

這個歷史悠久的中東大國是少數公開叫板美國世界秩序的國家之一，因此伊朗選舉的影響力定然將會延伸到本已動蕩不安的伊拉克、阿富汗及巴以等相鄰地區，而伊朗國家領導人完全具備使這些地區局勢進一步惡化的能力。

不僅如此，伊朗大選的影響力還會擴散到整個伊斯蘭世界，該國的未來路徑選擇可能將成為和平轉型和改革的樣本。

但是如果強硬派堅持繼續輸出他們的“革命方式”，世界范圍內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緊張關系可能會進一步加劇。當下，什葉派屬于少數派，而伊朗是什葉派穆斯林占主導，因此什葉派的信奉者將伊朗視為他們的榜樣。

內賈德的批評者稱，內賈德的連任將會確定“革命中的革命”的神圣合法地位，這是他自2005年出人意料地當選總統后一直試圖實現的。

這位現任總統以好戰喜功而著稱，但在伊朗人民眼中，他是一個激進的、活躍的民粹主義者，在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默許下，內賈德充分擴大了總統權力。

這位總統實施的大手大腳的經濟政策依賴于其在位4年期間積累的2500億美元的巨額石油收入，他的政策已經取信于窮人階層。

內賈德在電視攝像機的陪伴下，不知疲倦地走訪了伊朗不受關注的貧困地區，到處主持剪彩和奠基儀式，并現場聽取民眾請愿。

但他這種傾盡國家財庫的散財之舉，同時導致了通貨膨脹率猛升到26％，且居高不下。伊朗人民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生育高峰時期出生的城市年輕一代，不得不在比同2005年內賈德初上任時期高出2倍的房市蜃樓面前艱難振作。

像所有國家的選民一樣，伊朗人民認為本國的內政問題要高于外交政策，盡管如此，內賈德對外的行事風格還是引發了廣泛爭議。

有評論家指責內賈德不必要的強硬尖銳姿態，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伊朗外交進一步孤立于國際社會。但他的支持和崇拜者們卻持有不同意見，他們認為正是內賈德大膽的挑釁言行提高了伊朗的國際地位，迫使伊朗的敵人們以不同的方式表達出他們對這個國家的尊重。

改變?

如果內賈德大選獲勝，他將全力維護和鞏固其身為世界受壓迫者的保護人的姿態。雖然伊朗官方再三表示，如果美國方面態度友好和善，伊朗將不反對就某些問題同奧巴馬政府進行合作協商。但是如果在內賈德的領導下，伊朗將繼續敵對立場，從而加劇外交環境惡化，大大減緩伊朗回歸國際社會、履行其正常責任的進程。

但如果改革派獲取大選勝利，由于伊朗神權體制和最高領袖有效控制議會、國家安全部門、司法部和媒體，新的改革派總統將總結改革派過去同保守派斗爭的失敗教訓，因此可能不會在外交政策上有大膽突破。

可以確定的是，伊朗的基本政策是不變的，例如核野心、將美國勢力驅逐出中東地區的決心，以及對阿以和平談判的敵意等。

不過在其他問題上伊朗與其鄰國有著一致目標，伊朗希望看到阿富汗和伊拉克國內的政治穩定，愿意幫助打擊該地區的毒品貿易。國內豐富的天然氣資源使其成為歐洲的天然氣替代供應商，因此伊朗急切需要國外資金和技術開采這些能源。

是什么阻撓了各國首腦坐下來商討解決這些問題呢?是各國間的相互猜疑。內賈德和他的精神導師哈梅內伊很大程度上都抱有這種態度，許多伊朗國民也是一樣。

縱觀其國家歷史，伊朗曾被形容為外國陰謀家的犧牲品。這種描述當然不乏證據：1953年英美兩國支持策動政變推翻穆罕默德·摩薩德政府，結束了這一民主政體的短暫實驗；1980—1988年西方強國支持伊拉克對伊朗的戰爭，造成約百萬人喪生。

更多的伊朗人民，包括一些保守派人士都明白，以強硬態度面對西方大國和對以色列進行無休止的懲罰不利于本國利益。

“我們沒理由認為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币晾是翱偨y穆罕默德·阿里·阿塔西認為。他嚴厲譴責那些傾向與美國為敵，并自命為全球反撒旦領導者的伊朗有心人士，并提出伊朗的利益需要通過對話來獲得

阿塔西先生和他的盟友們很清楚，保守派會毫不猶豫出手阻止改革派重新掌權，但他們相信，改革派在議會中占多數，將有助于為選舉議會從神權機構處爭取更多權利。

改革派的障礙

如果這場游戲是公平的，改革派將有重新返回權力中心的機會。在伊朗改革派領袖、前總統穆罕默德·啥塔米取消參選之前，已有非官方民意測試結果表明他比內賈德先生更受歡迎，但是改革派自身面臨多種不穩定障礙因素。

很多有意向參加投票的伊朗民眾認為現任總統會有很大勝算，這反映了支持改革派的伊朗城市中產階級的消極和反應遲緩。在伊朗首都德黑蘭最近舉行的選舉中，改革派所獲席位不超過30％，只及內賈德在農村地區獲得的支持率的半數水平。

由于伊朗沒有統一政黨，并不設預選程序，改革派因此面臨另外一大問題。2005年大選時，由于多位改革派候選人同時競選總統而造成了首輪選票過于分散，使內賈德以微弱優勢進入第二輪角逐，最終出人意料地坐上高位。

哈塔米的退出可以防止類似現象再次發生。然而盡管他已離去，改革派仍留下兩位實力強大的代表人物，他們是不是同樣會使那段不堪回首的歷史重演呢?

前伊朗國會議長卡洛比宣布將競選進行到底，他在少數宗教派系中受到廣泛追捧。另一位改革派競選人、前總理墨沙維，在對伊拉克戰爭中頗受歡迎，實力也不可小覷。

改革派還面臨著其他挑戰。啥梅內伊并沒有掩飾想要阻止改革派重新執政的意圖，雖然他貌似遠離這場政黨沖突，卻在一直嫻熬地暗示將支持現任總統競選連任。

伊朗軍隊和革命衛隊則更加公開地傾向于內賈德政府，同時警告了打著“絲絨革命”幌子的改良主義的危險性。受哈梅內伊控制的國家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也大篇幅為內賈德進行宣傳，而故意屏蔽了其他候選人。

伊朗人仍然對“真主安薩爾”心存不安，這是一個半官方的治安維持組織，過去曾被指控謀殺改革派人士。類似這種影子組織，再加上更多公開忠于最高領袖的組織，如伊朗革命衛隊、退伍軍人俱樂部和“巴斯基”民兵組織等，暗中運作投票站，無疑是內賈德在2005年選舉中橫空出世的最大功臣。

然而，今年這些伎倆是否同樣有用尚未可知。許多伊朗人認為內賈德繼續執政已成定局，但其他持不同看法的人則指出，內賈德經常遭到保守派內部同僚的批評。事實上，內賈德需要首先確認自己是否正式參加競選。

現任總統的偏執政策及尖銳言語使很多保守派(特別是溫和保守派)人士心有余悸，他們更希望看到更溫和更有資質的執政人治理伊朗。

有人建議，向世界推出一張新的面孔執政對伊朗是有益處的，哪怕這張新面孔仍不會放棄內賈德的外交政策。甚至一些改革派相信，雖然任何人都比現任總統適合這個位子，他們寧愿支持一位可兌現承諾的保守派當總統，也好過推舉一位只會開空頭支票的改革派競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