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平常強盜行劫時一樣,卡洛·帕里亞克諾蒙著臉,提一挺機關槍,沖進一家飯館。飯館里顧客盈門,都是些有錢人,個個喜氣洋洋,打扮得珠光寶氣。他們絕非冒險好斗之徒,而且都未帶武器,真是打劫的理想對象。
卡洛·帕里亞克諾手端機槍,踢開了門。“舉起手來!”
卡洛·帕里亞克諾的聲音,不像個當強盜頭領的,喊出來既不威風又沒有雷鳴般的音量。他的聲音怯生生的,低沉而又細弱。只有很少幾桌人聽得到。樂隊繼續(xù)演奏著《第三個人》這支討厭的無法哼唱的狐步舞曲。侍者穿梭于飯桌之間,忙著收盤送菜開瓶子,臉上堆滿了笑。餐廳總管點頭哈腰,請每位新到的顧客人座,卡洛·帕里亞克諾感到自己面罩里的臉紅了。真是天下奇聞:“他們竟不理會我?”他想,“這群蠢驢,難道不見我拿著機關槍?”于是,卡洛·帕里亞克諾使足力氣又喊了一聲:“舉起手來!”
有幾個人終于把視線從維也羅麗的胸部移開,扭過頭來朝卡洛·帕里亞克諾看去。
“多瀟灑的強盜!”有人說了一句,“真是個棒小伙子!”
卡洛·帕里亞克諾感到自己情緒異常,真是又氣惱又吃驚。
“舉起手來!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們沒發(fā)現(xiàn)我是搶劫的嗎?還不明白這是打劫嗎?再不舉手,我可要開槍了!真他媽的見鬼!”
從一張桌子旁發(fā)出一聲大笑:“多逗人的家伙!喂,劫賊,跟我們一道喝一杯吧。服務員,服務員,給這位先生拿杯香檳來!”
卡洛·帕里亞克諾在地上跺了一腳。“您聽著,別跟我開玩笑啦,把手舉起來!”
那位先生發(fā)出一陣大笑,聲音響得連幾個街區(qū)之外都可以聽到。“得了,年輕人,平靜平靜吧,不必裝出這副樣子來!”
“什么這樣那樣的。我是來打劫的,你們懂嗎?我手中有槍,而您不但不怕,不把錢包、首飾放到桌子上,反倒哈哈大笑,拿我當笑料。您這位先生,不認真對待此事,反而從中取樂?”
樂隊奏完了《第三個人》,又開始演奏《誰害怕兇殘的狼》這支進行曲。卡洛·帕里亞克諾感到口渴:“舉起手來,喂,舉起手來!”
“不,年輕人,我不舉手。我可不喜歡有人搶我的東西。”
笑聲,猶如此山壓向彼山的暴風雨,從一張桌子推向另一張桌子。幾個食客站了起來,把卡洛·帕里亞克諾圍了起來,手拉手翩翩起舞,仿佛一群印第安人轉(zhuǎn)著白人跳舞。
卡洛·帕里亞克諾竭力振作精神,說:“好!咱們走著瞧,你們到底舉不舉手?”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幾位太太聲言,這劫賊簡直是個寶貝。在他周圍跳舞的人越來越多。卡洛·帕里亞克諾發(fā)覺自己業(yè)已沮喪的情緒越發(fā)低落。
“那好吧,”他無可奈何地說道,音調(diào)里已帶有幾分柔情,“把那杯香檳遞給我,我渴死了!”
飯館里的食客們?nèi)巳诵淖砩衩裕莨鉄òl(fā)。對剛才突發(fā)的這出戲,感到心滿意足。
“這飯館的老板,”有人大著膽子,裝作了解內(nèi)情的樣子說道,“簡直就是魔鬼,虧他想的點子!”
卡洛·帕里亞克諾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口吞下了那杯香檳。他面前桌子上的花瓶、酒杯、扇子,以及擱在它們旁邊的機關槍,構(gòu)成了一幅有趣的靜物圖。警察進來了,給卡洛·帕里亞克諾戴上了手銬。當兩名警察押著卡洛·帕里亞克諾走出飯館的時候,卡洛·帕里亞克諾的眼神中,隱隱約約仍流露出懇求的目光:求求你們,別開玩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