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在康熙年間初遇阿珂姑娘時,心中突地一跳,胸口宛如被一個無形的鐵錘重重擊了一記,霎時之間唇燥口干,目瞪口呆,心道:我死了我死了,哪里來的這樣的美女?
在蘇丹生活了兩年多的時候,老婆要來陪我長住,我決定到喀土穆城里租間房,安個家。
莊喀土穆租房子,必須通過房屋代理,收費為一個月的房租。我頗有些肉疼,就到處打聽便宜的代理,還真讓我找到了一個,只收半價,但是要多簽一份租金很低的假合同,幫助房東家避稅,而房東為了答謝,會支付另一半代理費。
我無所謂,只要便宜就好。當然,便宜也沒好貨,這個代理就不懂英文,我又不會說阿拉伯語。所以每次去看房時,我們倆都只能脈脈含情地四目相對。我無法表達對房子的要求,他也省去了巧舌如簧的推薦,到最后我們的交流更是簡化成一個英文單詞:NO。
一天去看一個二層小樓,房東一家人住樓下,要出租的是整個二樓。這家人是在蘇丹比較少見的白種人,我有個客戶就是這樣的白種人,據說他們是一千多年前從興盛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遷來的,還保留著卷曲的褐色頭發和酷愛奶制品的生活習慣。
房子并不太合我的意,房東老頭也不會說英文,我又不習慣他們家里彌漫著的一股奶味,就準備把手里這瓶涼冰冰的可樂喝完說NO。這時候外面大門響,一直跟我大眼瞪小眼的房東高興起來,他招呼了一聲,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韋小寶在康熙年間初遇阿珂姑娘時,心中突地一跳,胸口宛如被一個無形的鐵錘重重擊了一記,霎時之間唇燥口干,目瞪口呆,心道:我死了我死了,哪里來的這樣的美女’
我雖然沒有如此不堪,卻想起了這一段文字,不是因為我好色,而是這少女竟很像我大學時暗戀的女生,難道世界真有這么奇妙嗎?隔著十幾年的光陰和上萬公里的距離,甚至還要隔著種族、膚色的區別,竟然有了兩個長得如此相像的人!
那少女及時拉起了蒙面的頭巾,我才發覺手里的可樂瓶都被我攥熱了,而且滑不溜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手心的汗。房東顯然很希望留住我這個住客,就讓女兒跟我談,她是喀土穆大學的學生,會說英語。
我的英語就是個二把刀,平日里與蘇丹人交往,都是連蒙帶猜,而這次竟然每一個單詞都聽得清楚明白,甚至在心里都一行行地拼寫下來。從我開始學英語的十幾年來:這是從未有過的奇跡,簡直是神跡,禪宗講究的醍醐灌頂直指人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然而可惜的是,我們的對話并沒有進行太久,也怪我,忘了討價還價,也忘了提那些電話費水電費垃圾處理費之類的要求,只是一路點頭說YES。那少女完成任務,禮貌地告別,消失在重重疊疊的門戶里了。
侯門一人深似海啊,我很快就搬了進來。我是個好房客,每個月都要求提前交房租水電和其他各種費用。夕陽西下,晚風習習,和房東的女兒站在寬大陰涼的屋檐下說上幾句話,交接一下各種費用的單據。這畫面,就定格在我腦海里。每天早晨,都有車來接房東的女兒上學。我不知道是輛什么車,發出輕輕的發動機的聲音嗡嗡聲,然后按幾下喇叭,然后,我的樓下就傳來了房東的女兒和爸媽告別偽聲音,然后就是院子的鐵門響,然后就是汽車里一片唧唧喳喳打招呼的聲音,然后,車走了,我又可以,繼續睡個回籠覺了。我從來沒有想著跑到陽臺上去看上一看,那是韋小寶才干得出來的事,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喇叭響起時睜并眼,在車離開后繼續閉上。
不會有你們期待的故事發生,又不是在寫小說。如果不是老婆要來,我還在喀土穆郊外逍遙自在,永遠也不會認識房東的女兒的。
把老婆從機場接到這里時,房東全家都出來迎接了一下,很給面子。我平常一個人進進出出,根本沒人理我,老婆和房東的女兒打招呼時,我心中竟有些緊張,好像被她看破了心事似的,其實想想也覺得沒道理,我兩袖清風心中無愧,怕什么啊。
可為了避嫌,再有這種交水電費、交房費之類的事,我都讓老婆出面去辦,反正房東家出面的也是女兒。只是每次她都要很久才回來,再安靜的女人湊在一起也變成了話癆,我常常獨坐在二樓的大陽臺上,聽著下面兩個女人唧唧喳喳,眼看著倦鳥歸巢,暮色四合。
有一天開車回來,房東家門前停著輛車,正好堵著我的路,我看到車里兩個擁吻的身影迅速分開,然后房東的女兒飛快地跳下車,消失在門里,而那個開車的人,則迅速倒車倉皇不見了。
我卻還沉浸在震驚中,眼睛還看著剛才停車的地方。現在那里是一道黃色的土墻,被烈日曬得明晃晃的,一樹非洲紅從墻那邊探出頭,像一叢無聲的燃燒著的火。來蘇丹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而女演員又恰好是房東的女兒,我好像聽見在遙遠的內心深處,有個什么東西慢慢跌落,怦然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