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愷



我讀不懂韓靜霆,他是民樂演奏家,小說家,詩人,劇作家,策劃人,畫家,他集所有這些角色于一身,如果以其中之一稱呼他,哪個最適合,我說不準。民樂與繪畫以外,他差不多都獲過最高獎項(獎項太多,恕不贅述,有心者可翻閱他的簡歷),孰輕孰重,天知道。如果獎項還不能說明什么,他包括美協在內的許多全國性學會的會員,這足以使人信服了。至于民樂,是其踏入藝術殿堂的引領者,沒有民樂,其余若何是不能假設的。而繪畫已經伴其一生,花甲年后他對此有最真摯的投入。這就是韓靜霆,一個奇人,人言五百年其間必有名世者,然五百年其間或有奇人乎。我說我讀不懂韓靜霆,不是謙辭,我說讀不懂不僅在于其身份的難以界別,更在于其興趣,理念,能力,欲望的壘墻架屋,錯綜參差,紛繁斑斕。韓靜霆真正是難以讀懂,我常以為自己是一個不會拒絕的人,但面對韓靜霆,我只有驚愕,似乎只有稱其為奇人才近貼實,在這個連心靈都趨于同質化的時代,他是非凡的。我有時會想,韓靜霆是不準備讓人讀懂的,他不斷地變換角色,永遠在展示你以為陌生的一面,甚至他對繪畫的癡迷亦仿佛一個沒有謎底的謎。
不久前,韓靜霆送我一本畫集,并囑我為其畫集寫點什么,我很為難。民樂我不懂,小說我不懂,詩我不懂,戲劇我不懂,我對韓靜霆能夠對話者只有繪畫,但我愿意坦陳,作為畫家我自己亦常惝恍于五里霧中,更如何對韓靜霆說三道四,品頭品足。
韓靜霆的難以讀懂對于我是一個過程。初識韓靜霆,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將軍,一張嘴即知其是性情中人,無遮無掩,敢愛敢恨,血肉清冽,凜然有久經沙場、透徹人生、洞悉古今的銳勇與睿智。我即可想起辛稼軒的那句詞:“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而觀其畫,確如其人,人物、山水、花卉、均酣暢淋漓,吞吐大荒。韓靜霆自稱齊孫,故有其自幼師從許麟廬之緣故,然骨子里是因其性近白石。
韓靜霆花甲而后,似有摒絕左右,專心繪畫的架勢,專注得似乎忘卻他與絲弦、詩歌、小說、戲劇、電影的姻緣。人惑不解,我亦茫然。但思之再三,我隱隱然有所悟,何以如此,不為其它,乃繪畫更近乎其本色而已。絲弦之委婉會傷其銳志,文辭之精謹會抑其性情,詩之清遠會囿其曠達,戲劇電影之洗宕沉浮會剝蝕其恣肆放縱,全與其本色相遠,惟有繪畫,且中國之大寫意,可使其盡性盡情盡意盡興,我之揣度,韓靜霆以為然否?天下人以為然否?俗歲愈高,愈近天籟,天意也。韓靜霆如今對繪畫之纏綿,誠苛意為之,亦非苛意為之,或弗能弗為矣,我信焉?
畫家者常有,而奇人不常有。畫家而奇人者,似惟韓靜霆一人。
“將瞬間的狂野凝固成永遠的畫圖,個中情愫,誰人能知”,韓靜霆問而未答,韓靜霆即不知,我豈能知之。奇人者悖于常理之人也,欲知之而弗能。
韓靜霆之畫,我尤愛其荷,其如魚兒,戲東,戲西,戲南,戲北,鏗鏘鐵骨里竟仍然依稀有一份惆悵,亦存幾分詭異。
如我可以期待,則希望其生也有年,仍能將繞樑之弦歌、警世之辭章、撼人之文膽與爽然之丹青,內外相凝成沖天之巨浪,渾然于天地之間。
(作者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生導師)
七嘴八舌話靜霆
許麟廬(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山書畫社副社長,北京中國書畫社名譽社長):靜霆的這些畫兒畫得很好,人物畫得好,布景畫得好。畫人難,布景更難。人景合一,意境全出。
史國良(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央美術學院、首都師范大學美術系客座教授):韓靜霆是個非常有才氣的人,通過看他的畫,我感覺姊妹藝術之間是互通的,而韓靜霆一通百通。韓靜霆的感覺非常好,悟性也非常好。文人畫家很少有能達到他這個程度的。能達到這種學術味是很難的。
李世南(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深圳市政協委員):靜霆的筆墨非常好,線條非常瀟灑,學院派畫家不敢用的他用了,專業畫家不敢畫的他畫了,他比許多專業畫家畫得還好。靜霆作品中的文化底蘊非常雄厚,他的每一張畫我都仔細看過了,他的馬非常有特色,他的蘭草、花鳥和人物也很有特點。他畫的所有人物都不一樣,他畫了那么多的老頭,各具神態,沒有一個相同的,我真是不敢將他的繪畫風格具體歸類到哪一種上去。靜霆的畫題材多、變化多,文采直接飄在了畫面上,不像許多人的畫那樣,只是走形式。這是因為靜霆首先是作家,其后畫畫,這是不可抗拒的。
李翔(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協理事,全國青聯書畫工作委員會主任):韓靜霆先生畫的境界是一般畫家所達不到的,因為專業畫家缺少全面的藝術修養,韓靜霆的畫文學性很強,專業畫家所以畫不了他這種畫,是因為他的畫是自己無拘無束的狀態下隨時生發的。這是他情感的生發。他并不太講究一點一式的規范,而畫家卻容易局限在那些規范里,他們會更多地考慮自己的畫要參加大展、要得獎、要在美術史上留名等等問題,他們的顧慮太多,而這些正是束縛他們的關鍵因素,可韓靜霆先生恰恰沒有這些顧慮,他的畫非常放松。這主要是韓先生的自身修養在滋潤著他的藝術創作,他的國畫作品才能有這樣強烈的文學性和詩性。韓靜霆先生作品的文學性、寫意性、思想性和他的深刻、他的高格調正是專業畫家所沒有的。當然,我們無法在羅中立、徐悲鴻和韓靜霆先生中,論出高下,他們是兩條道上跑的車,而韓先生畫作獨樹一幟的特色,正是中國現代文人畫的最高代表。
陳履生(中國美術館研究員、《中國美術館》月刊副主編、北京美術家協會副主席):韓先生送過我一本書——《人猴共舞》,是寫著名畫家萬籟鳴的,他跟畫家有關系,我確實好好拜讀了。那本書里的插圖特別有意思,韓先生自己畫的,畫了人物。他畫得非常有味道,跟他作品非常貼切。韓先生的功力和修養,特別是題材的多方面,是一個很重要的特點。我看到他的一些文學作品,形象思維,跟以前的感覺不一樣。他的這種文人畫,有一種綜合效應,書法特別是有板橋風韻,文、書、畫相為趣味,有文人畫的傳統,產生出很多觀念。我感覺他的筆墨上面有一些獨特的功底,包括他的宿墨。還有,他受到他的老師許麟廬先生的影響,傳統功底很深厚。
翟墨(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設計研究室主任、《全球文明 》雜志副總編):韓靜霆先生是文學家,而且可以說稱為全國一流的文學家,在作家里也是突出的。他的畫是“文”發展到現在的必然結果,確實體現“文者畫之極”。文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慧則流,智慧必須從文流到畫里,這里一個必然趨勢,水到渠成的。第二就是他的“極”,他涵蓋了文學、詩歌,劇本、小說、詞賦、繪畫、音樂,藝術各個門類,可以說是全才是通才,而且都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大覆蓋的范圍,可以說大學識,邊緣大。當他在沒有成熟的時候,他也許是各門類中被忽略的小草,文學界說他是畫畫的,畫畫的說他是搞文學的,都說你是業余的,各個中心都忽略你。可是,一旦你成熟長大了,畫有成就了,你將會涵蓋,將會成為濃蔭覆蓋周圍的大樹。你把各個范圍都覆蓋了,大家就都仰著臉看你,這是大器晚成,都打通了。再有,他貫通了一個“情”字,這個情是一切藝術形式的核心,生命之液。用情寫詩,詩感人。正如他的名字“靜霆”,他有雷霆般的氣魄和大氣,又很安靜,他不是很霸氣那種外露的雷霆,是于無聲處聽驚雷,所以能蔽大氣于秀氣中。半是兒女半風云。兒女之情,風云之氣,他往一塊滲透,互相溶透,之后即有大氣又秀氣,畫中有文,畫中有詩,詩中有畫,文中有詩有戲有人,他是一個綜合性的通才,這是在他的每個作品中都體現出來的。我說他的長處就是運用這個“極”。
薛永年(著名美術史論家、美術批評家、書畫家):韓先生的畫,看了后有一種新鮮感。覺得這些畫豪放又灑脫,幽默又深情。
我們學校成立了一個繪畫博士班,要培養有豐富文化修養的學者型畫家,作為一種開拓,開始一個嘗試。加強國畫修養確實很重要。韓先生就是在交叉中發展,這非常重要,我們從他的畫中確實可以看到我們那些年青人在這方面明顯的缺陷。如果說中國古代文人畫講究“畫者文之極”,韓先生的畫就可以看作是當代文人畫,而且這些文人畫集時尚之大成,比時尚還要升華。
看韓先生的畫,你很容易看到他的感受,那一幅《寒夜客來茶當酒》,一個小火爐,發出的光全照在臉上,火光把畫照得暖洋洋的。他有這個感受,不是畫符號。那幅《琵琶行》。這個背影確實很感人,他創造了一種意境,這是一種境界。《夜奔》,底下是以墨為主的馬,上面是線描的人,沒有畫臉,這個畫表現了一種意境,是畫家自己對這個題材獨特的理解。還有好多,如《廬山瀑布》,背景完全是黑的,突然瀑布是白的,前面還有一個人,他這種強烈的表現,表達得非常好,非常鮮明,他的畫每幅都不一樣,不是在重復一個符號,而是注意情態,包括畫仕女,包括畫一個老頭與小孩對弈。創作一種意境,一個氣氛,不管是只用白描水墨,還是什么顏色。他描寫的比如說古代詩詞,他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耐看。我在想這個耐看本身看起來很新,實際是在傳統之中。他有慧眼,看得出他對于他的文學名師、音樂名師和美術名師的點撥熏陶,都是認真地去悟解,并且能掌握要點,所以能打動人。他的畫簡練而且鮮明,濃墨、淡墨、干、濕、線條,語言并不復雜,他能駕馭各種文學藝術共性,做共性溝通。所以過去講文人,他是在畫所感所知全部修養的一個精神境界,非常自由,這點是合理的。
王界山(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空軍文藝創作室副主任、全軍美術高級職稱評審委員):真正的文人畫應當是畫家首先具備廣博的藝術修養,然后是技法上的形成和完備,其筆端才能流露出作者的才情和人生閱歷,這樣說并不玄乎,因為“畫為心跡,言為心聲”。只重技巧徒有形式會流于表面和空泛,充其量就是匠人之作。有些人不是文人卻非要標榜自己畫的東西是文人畫,很可笑,自欺欺人。韓靜霆先生是真正意義上的文人,他的文學功底豐厚,融匯貫通于各門類的藝術,歷經了幾十個春秋的洗煉,自成一家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他是文人畫家的杰出代表。我作為韓靜霆先生的學生也好、部下也好,我確實挺激動,這許多年來,韓靜霆先生的人品和學術上的一些東西一直影響著我、激勵著我。韓靜霆先生的身上一直保持君子之風。他有一種相當透明的博大胸懷。
張道興(海軍政治部創作室專職畫家、一級美術師):看靜霆的畫非常感慨,他的畫是跨越式的。他畫的馬,這種表現,這種線,特別到位,跟過去有很大的不一樣。這個簡練的線很難解決,如果不這樣解決,就接不上。中國畫是有序狀態的結合,寫意要放棄這個比例,開發出一些荒誕,如是不是這樣,效果就不是這樣。韓靜霆畫的荷花放在頭上面。這樣看似非理性,實際是荒誕夸張。這種荒誕在繪畫史上一向是有表現性的。他的畫能讀。有手段、有措施、有想法、有狀態、有精神,只有可解讀了,才能夠被人接受。其實畫畫最難的是一種格調,沒有格調,一輩子也上不來了,有了這個格調,就是幾年不畫畫,十年不畫畫,韓靜霆只要動筆就有格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