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翻譯觀”視角下《紅樓夢》委婉語透視

金 釧

摘要: 委婉語作為一種語言現象,有其獨特的來源及構成方法,同時也是一種文化現象,能折射出不同國家的風俗習慣和社會心理。本文從巴斯內特的“文化翻譯觀”視角出發,在分析《紅樓夢》委婉語特征的基礎上,結合具體譯例,探討了《紅樓夢》委婉語的翻譯策略。

關鍵詞:《紅樓夢》;文化翻譯觀; 委婉語;透視

一、引言

委婉語在漢語中又稱婉曲,多被當作一種修辭格來研究?！稘h語修辭藝術大辭典》將其釋義為:一種運用婉轉曲折、含蓄暗示的話來表達本意的修辭方式。在英語里, 委婉語被稱為Euphemism,源于希臘語,意思為“good speech-

es”,即“好聽的話語”。委婉語是一種語言現象,同時也是一種文化現象?！都t樓夢》中委婉語層出不窮,適用于不同語體、場合、感情色彩、人物身份等,折射出中國的文化底蘊和色彩。在《紅樓夢》的翻譯過程中,如何翻譯好委婉語是及其艱巨也是至關重要的。本文將從巴斯內特的“文化翻譯觀”這一角度探討《紅樓夢》委婉語的翻譯策略與方法。

二、巴斯內特的文化翻譯觀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翻譯理論研究中文化學派的興起,翻譯不再被看作是靜止的純語言的行為,而是在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下的交流過程。蘇珊·巴斯內特(Susan Bassnett)提出的“文化翻譯觀”從四個層面論述了文化翻譯觀的具體含義。巴斯內特認為翻譯等值就是源語與譯語在文化功能上等值,她突破了傳統的翻譯觀念,把翻譯的目的定義為文化交流的需要。翻譯理論家奈達也曾這樣指出:“對于真正成功的翻譯而言,熟悉兩種文化甚至比掌握兩種語言更重要,因為詞語只有在其作用的文化背景中才有意義?！?因此,在翻譯文化內涵豐富的委婉語時,一定要考慮兩種語言不同的文化背景,以選擇正確的翻譯策略。

三、《紅樓夢》中委婉語的特點

(一)表現多樣

《紅樓夢》中的委婉語數不勝數,大致可分為禁忌委婉語和謙敬稱委婉語兩類。禁忌委婉語出于畏懼心理對兇禍詞語(主要是對死亡和疾病)的回避,或由于民間榮辱觀和羞恥感對涉及到性及排泄的詞語的回避?！都t樓夢》中就死亡委婉就有“下世 、圓寂、終、無常、捐館、不中用、不自在、停床、回首、有個好歹、薨、老、沒了、升天、去了、殯天等不下幾十種說法。如:

例(1)秦氏笑道:“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第二十一回)

此處指的是秦氏生病了,認為自己活不到春節前?！拔幢匕镜眠^年去”是“年前死去”的委婉說法。

謙詞主要用謙卑的言辭來謙稱自己或與自己有關的人和事。用作謙詞的詞多為卑、賤、愚、拙等。謙敬稱委婉語能夠揭示人物的身份和地位,不同的人物稱謂顯然也不同。如:

例(2)賈珍道:“犬婦之喪,累蒙郡駕下臨,萌生輩何以克當?！?第十四回)

賈珍稱自己兒媳為“犬婦”,是一種謙虛的說法。由于在英語中沒法找到相對應的表達方法,只能將“犬婦”譯為“my daughter in-law”,雖沒有準確傳達這一謙詞所含有的文化內涵,但這種譯法符合西方的稱謂方式,能夠被西方讀者所理解和接受。

(二)宗教特色明顯

《紅樓夢》中委婉語,尤其是死亡委婉語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如:

例(3)忽見東府里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老爺賓天了!”眾人聽了,嚇了一大跳,忙都說:“好好的并無疾病,怎么就沒了?”家人說:“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成圓滿,升仙去了?！?六十三回)

在本句中,連續出現了“賓天”、“沒了”和“升仙”3個死亡委婉語,其中“升仙”體現出中國道教所追求的生命不死、肉體成仙的宗教色彩。英譯文中使用了ascended to Heaven(上天堂)和become an immortal(成為神仙)來委婉地表達了die(死)。

(三)等級分明

中國經歷了漫長的封建主義統治時期,等級觀念年深日久、根深蒂固,因此在中國封建社會,對“死”的委婉表達因對象社會地位不同而等級分明。如:

例(4)襲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夠看父母回首。太太又賞了四十兩銀子,這倒也算養我一場,我也不敢妄想了?！?第五十四回)

例(5)稍刻,小太監傳諭出來說:“賈娘娘薨逝?！?第九十五 回)

以上兩例中,賈元春因其顯赫的社會地位,作者用了“薨”來形容。“薨”原指房子坍塌時發出顛壞之聲,用于具有很高社會地位的諸侯或有爵位的大官之死。而襲人的父母不過為一介百姓,所以她用“回首”一詞提及父母之死。

四、《紅樓夢》委婉語的翻譯策略與方法

《紅樓夢》中委婉語無不反映著民族的社會心理、宗教信仰、價值取向、風俗習慣等。相比之下,英語中委婉語就沒有這樣豐富。因此《紅樓夢》中死亡委婉語的翻譯必然是個艱巨的任務。綜觀《紅樓夢》委婉語的處理方法,筆者發現委婉語的翻譯有以下幾類:

(一)直譯法

由于各民族的禁忌和委婉心理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所以英漢語言中存在大量相似的委婉說法。這就決定了委婉語可以直譯,而且直譯應該是首選。如:

例(6)幾時我閉了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冤家鬧上天去。(第二十九回)

楊譯: Once Ive closed my eyes and breathed my last, they can quarrel and storm as much as they like.

該例中的委婉語“閉眼”意指“死亡”,漢英兩種語言中可以找到對應的說法,兩種文化在這兩個語境中的委婉心理是一致的。因此譯者都采用了直譯的方法。

(二)直譯加注法

在翻譯突出反映民族文化或譯語文化中沒有的術語時,往往可以采用直譯加注的方法處理。這種異化處理不僅可以使譯語讀者了解原語文化,還可以豐富譯語的表達方式,給譯語增添新的活力。如:

例(7)焦大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爺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這畜生來! 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 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第七回)

楊憲益先生在翻譯《紅樓夢》時,盡量地表達了原文的表達方式,即“篇際一致”,并在必要的地方添加了注釋?！芭阑摇敝腹c兒媳婦私通,這里暗示賈珍與秦可卿有染。譯者將其直譯為“scratching in the ashes”, 保持了原文的“形”, 又通過注釋傳達了原文的意思。

(三)意譯法

社會生活中由于價值觀念和習慣認識上的差異,一種文化中存在的某些委婉語詞在另一種文化中有時無法找到相應的婉轉說法。這時,直譯可能無法準確傳遞原文的信息,譯者不妨采用意譯法,直接用和原語意義相同但形式不同的詞匯、句法來譯出原文的真正含義。如:

例(8) 賈母聽了,忙問:“怎么了?”丫鬟回說:“南院馬棚子里走了水了。不相干,已經救下去了?！?第三十九 回)

“走了水”或“走水”在漢語中都是“失火”的避諱說法,也是一種俗語。文章中的丫鬟怕驚嚇到賈母,不敢直言“失火了”,所以使用了委婉語。如果為了保存這種委婉表達,勉強直譯“走了水”,譯文讀者是不會完全明白的。所以,此處譯者舍棄了這層隱晦的委婉表達,而以意譯“a fire had broken out” 代之。

(四)省譯法

在翻譯過程中,有時為了避免把漢語鮮明的民族或地方色彩強加到譯文中,往往采用直接省略忽視、“不言自明”的方法,含蓄地用上下文烘托出委婉語的本義。如:

例(9) 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第六回)

人們通常把涉及到兩性關系的詞語作為禁忌語。在中國文化傳統中,男女情欲應“發乎情,止乎禮” 。所以,漢語習慣上用“風”、“花”、“雪”、“月”、“草”、“柳”、“云”、“雨”等文雅形象的詞語來替代這類禁忌語。此例中“云雨之事”指性行為,譯者省去云雨,只譯出所訓之事(the instructions) ,不但不失去委婉色彩,反而帶來更委婉的效果。

(五)增譯法

由于文化背景語言習慣等各不相同,譯文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為譯文讀者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此時,譯者可以在直譯的基礎上添加一些解釋性的詞,使譯文更加準確,從而避免產生誤解。如:

例(10) 大夫便說:“替夫人奶奶們道喜,姐兒發熱是見喜了,并非別病?！?第二十一回)

楊譯: A doctor . . . announced :“I am happy to inform Her Ladyship and Madam Lian that the little fever is simply due to smallpox.”

大夫所謂“見喜”是出痘疹,即生天花的吉利說法。痘既出則會轉危為安,所以才有“見喜”之說。這里譯者將“見喜”增譯為smallpox,表達了說話者的祈禱和祝愿。

五、結束語

《紅樓夢》作為“中華民族一部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文化小說”,溶入了許多極具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詞語。包括委婉語在內的文化負載詞在文學翻譯中既是難點也是重點,文學作品的翻譯在很大程度上往往取決于其中的文化負載詞處理的得失。從“文化翻譯觀”來看,委婉語的翻譯不應是語言層面上的直譯甚至死譯,而必須兼顧譯語讀者的接受程度,將具體的文化境考慮在內,采用直譯、意譯、加注、增譯、省譯等多種靈活的方法,在保持語義忠實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保證語體風格的統一,保留原語的隱忌委婉之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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