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莉
【摘要】湯顯祖的《牡丹亭》歷經四百年而傳唱不衰,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一經問世便引起轟動。本文從審美文化的角度入手,試圖從湯本《牡丹亭》以昆曲作為審美載體、杜麗娘形象二重人格的審美價值和青春版《牡丹亭》的戲劇之美、青春之美等幾部分對古今兩版《牡丹亭》進行解讀,以期得到更多的審美感受和啟示。
【關鍵詞】湯本《牡丹亭》;青春版《牡丹亭》;審美文化;昆曲;二重人格;戲劇之美;青春之美
戲劇大師湯顯祖的傳世名作《牡丹亭》猶如包羅萬象、深藏若虛的七寶樓臺,它那“妙處種種、奇麗動人”的藝術魅力,令無數欣賞者心動神搖而又目眩情迷。作品問世當年便引起了空前的轟動,“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①。四百年來,時光的風塵并未黯淡它的容顏,它依然在一代代欣賞者的面前散發著藝術至美的永恒之光。自2004年起,當代著名作家白先勇攜“青春版《牡丹亭》”登上舞臺,在海峽兩岸四地迅速竄紅:京滬杭、香港、臺北幾十所高等學府常演不衰,場場爆滿;數以十萬計的新生代大學生觀眾群橫空出世;鋪天蓋地的專訪、對話、研討;茶余飯后的街談巷議、經久不息的謝幕掌聲……這一切都匯聚成了一個蔚為大觀的文化盛典。面對這一文化景象,我們不禁要問:《牡丹亭》藝術魅力恒久不衰的秘密究竟何在?
湯本《牡丹亭》
宋代以來市民階層的興起,引出了一種與士大夫美學趣味不同的大眾美學趣味,它集中體現為小說和戲曲。在小說和戲曲中,都市的市民趣味與廣大鄉村的民間趣味合一,特別體現在戲曲上。中國戲曲,從北宋雜劇到金院本到元雜劇再到明清傳奇,一方面在歷史的演進中迎合了城鄉民眾的欣賞趣味,另一方面,特別是從元代以來,在士大夫的參與下,又給予了這一民眾趣味具有文化深度的提升,使之成為一種內蘊著文化精神的民間型審美文化形態。而湯顯祖的《牡丹亭》就正是這一審美文化形態結出的碩果,具有鮮明的美學特征。
一、以昆曲作為其審美載體
眾所周知,中國的戲曲是以唱為主的,樂曲和演唱在劇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入明以后,在前代成就的基礎上,傳奇樂曲適應各地觀眾的需要,演化出了流行一時的四大聲腔,即浙江的海鹽腔、余姚腔,江西的弋陽腔和江蘇的昆山腔。這四種聲腔都是在融合當地語音、語調以及該地民間音樂的過程中形成的,具有深厚的民眾基礎。早期的昆山腔也是民間氣息濃重的,徐渭在談到昆山腔的時候說:“今昆山以笛、管、笙、琵按節而唱南曲者,字雖不應,頗相協和,殊為可聽,亦吳俗敏妙之事?;蛘叻侵?以為妄作,請問《點絳唇》、《新水令》是何圣人著作?”② 正因為昆曲聲腔扎根于民間藝術的土壤之中,適應了下層民眾的欣賞趣味,其規模才會不斷擴大。另一方面,昆曲傳奇也深受文人士大夫的喜愛,特別是明中葉以后,文人涉獵傳奇創作的越來越多,在這種情況下,文人作家和文人層次的觀眾勢必要以自己的審美標準、審美趣味對唱腔提出進一步雅化的要求。戲曲大家魏良輔適應形勢的需要,對昆山腔進行了重大變革。變革后的昆山腔清柔婉轉、圓活流動、深邈凄唳、聲情并茂,創造出一種非常符合文人欣賞情趣又不失民間風味的獨特的藝術境界。在歷代昆曲藝人及文人劇作家的共同努力下,昆曲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特色,既非純粹的通俗藝術,也非完全的高雅藝術,而是一種雅俗交錯、彼此兼容的混合型藝術,兩種審美文化都在對其發生影響?!赌档ねぁ芬詷O具審美價值的昆曲作為其載體,這正是它四百年來傳唱不衰、至今仍然能夠引起人們強烈審美感受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二重人格的審美價值
湯顯祖對杜麗娘形象的塑造傾注了極大的熱情與心血,也傾注了他對人性自由的求索與困惑。湯顯祖在《牡丹亭》中不僅以非凡的勇氣肯定了人的自然情欲、反叛封建禮教。更以敏銳的洞察力揭示出了這種禮教已深深根植于人們的主體意識之中,成為人們自覺自愿遵循的法則。這樣,人的自然本性與束縛人們身心的封建倫理道德的矛盾沖突,就不僅僅是主體與客體的沖突,更多的是人的主體意識之內的矛盾沖突,表現在杜麗娘身上就是典型的二重人格?,F實中的杜麗娘“名為國色,實守家聲,嫩臉嬌羞,老成持重”,始終是一個恪守封建禮教,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大家閨秀:而夢中和陰間的杜麗娘卻是自由自在、任情任性、活潑歡暢的精靈。兩個截然不同的杜麗娘,一個代表的是她意識層面理性的“我”,一個代表的是她無意識層面感性的“我”。兩個“我”同樣真實、同樣強烈,并互為因果,理性的“我”越是遭到重壓,感性的“我”便越是任性放縱。正是杜麗娘自身理性與感性不可調和的激烈沖突,終于導致了她精神上的全面崩潰。杜麗娘在理性主體與感性主體的自我分裂中死去,她的復活則意味著理性主體與感性主體的暫時妥協與調和。被喚醒的個體生命意識卻又要面對理性主體與感性主體的沖突與對抗所造成的“自我撕裂”狀態,承受人類最根本、最深沉的痛苦。正因觸及到了這一人類的永恒之痛,杜麗娘身上所體現得二重人格及理性與感性不可消滅的沖突與對抗所蘊含的巨大審美價值,才能在歷經四百年的時間沉淀后依然能夠引起欣賞者的強烈共鳴與深沉思索。
青春版《牡丹亭》
《牡丹亭》誕生的四百年多后,著名作家白先勇與蘇州昆劇院攜“青春版《牡丹亭》”走入了世人的視野,在短時間內迅速竄紅,演出所到之處常常一票難求,引起了學界和大眾大規模的討論,更帶動了瀕臨消失的昆曲藝術的復興。一出傳統戲劇的演出能產生如此的影響,一方面固然是由于《牡丹亭》本身所蘊含的無窮的藝術魅力,另一方面,也因為青春版《牡丹亭》本身蘊含的新的審美特質。
一、戲劇之美
劇本整理上,青春版的編者是立足于《牡丹亭》原著的基礎上著手進行整理的,而不是改編。原著共五十五折,編者精選出二十七折,上中下三本各九折,各折的曲白完全繼承原詞,只刪不改。三本的主題定為“夢中情”、“人鬼情”、“人間情”,以“情”為主線,青春熱情、任性欲望、把傳統戲目轉化為一種文化,激活為一種美學;舞臺理念上,寫意、抒情、象征混合并用,注重過場戲,力圖在重場戲與過場戲之間形成新的張力,傳遞大量的信息,營造多樣豐富的視覺空間,以適應現代觀眾的審美習慣;舞美色調上,強調“要嬌、要淡、要清”,③ 凸現淺藍、淺綠、淺粉的色調,營造出青春、優美的生命活力,使觀眾受到強烈的感染;布景道具上,打破傳統戲劇門簾臺帳、一桌二椅的固定模式,隨劇情發展適當安排富有美感的布景道具,既適應了現代觀眾的審美趣味,又無損于傳統戲曲的虛靈性特征。
二、青春之美
青春永遠是人生最美好的贊歌。《牡丹亭》是一曲青春之歌,是一曲青年人追求愛情、追求幸福、追求美的青春之歌?!扒啻喊妗庇梢蝗呵啻耗晟俚难輪T搬演這個青年人的故事,表現他們的期盼與抗爭、欲求與悲涼,舞臺始終呈現一派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杜麗娘那個美如春色的“情之夢”,是青春生命開放出來的理想之花;杜麗娘死而不亡的愛情,跨越人鬼之隔而得以實現,這是青春靈魂的不滅之光;杜麗娘還魂后走上漫長的圓夢之路,這是青春生活的現實寫照。理想、追求、實踐,青春的力量在人生經歷中閃現。白先勇標舉“青春”的大旗、啟用青春的演員,其創意以層次分明的舞臺演出表現了綿延不絕的青春活力,最終感染了不計其數的青春觀眾,使他們共同體驗了一場“青春之美”的審美風暴。
【參考文獻】
[1]余虹主編《審美文化導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2]陳炎主編,王小舒著《中國審美文化史·元明清卷》,山東畫報出版社2000
[3]白先勇主編《圓夢——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花城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張莉(1982.11--),女,河南洛陽人,陜西師范大學2007級文藝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