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窮人

王小妮

美國是富裕的象征嗎?可以肯定地說，不是。

僅僅以一地為例，在美國東北部紐約州的一個小鎮附近，深秋的周末，中心廣場上自然會有農民來擺賣自家出產的東西，像中國的農貿市場。我們去逛市場的時候，是上午，最該繁華的時段，但是，只有寥寥十幾家，各自占據一角，擺賣蜂蜜，青蘋果，大南瓜。蜂蜜用很鄉村化的塑膠瓶包裝。而蘋果，完全可以用歪瓜裂棗來形容。還有自己家編織的線毯窗簾，自制的巫婆蜘蛛網鬼怪妖魔等等萬圣節裝飾用品。有幾個10歲左右的男孩，在現場用傳統的手搖機器榨出鮮蘋果汁賣。那些男孩在冷風里哈著凍得發紅的手，沒有生意的時候，他們和中國北方的孩子一樣，跳著兩只腳取暖。隨去的朋友說，生意清淡是因為嚴酷的冬天來了。

農民的攤位旁，?？恐麄儨喩硎呛谀酀{的農用車。經常，在我們臨時借住的門前，有拖拉機或者小型貨車沉重吵嚷地跑過去。這些美國的有車一族和中國農民有毛驢的概念差不多。

在大學里朗誦詩歌，現場都會有三明治，點心，薄餅，果汁，對于每年學費4萬美元的學生，這些當然是免費提供的。而和大學教師的聚餐都是在正規的餐廳，用一個漢語講得很地道的美國人的話講，這是進了“館子”。在這種館子吃一餐，每個人花費大約40美元，相當于居住在當地的一戶美國農民全家一星期的飲食支出。

聽大學教師說，這個鎮上的小學校里，教授的孩子，農民的孩子，明確地分為兩個階層；在課外很難融洽地在一起。

過去常常聽到有人說，美國好啊，人人都住在別墅里。所謂別墅，就是獨立的房子嗎?其實，要真正地走近了，才能看見那些“別墅”之間的巨大區別，有些只是一間簡陋平房，門前的小露臺上擺放著五六把完全不同的椅子，很明顯是撿來的。許多房子年久失修，暴露著墻板。

有個陰雨蒙蒙的下午，我們開車出門，無目的地閑轉，跑進一家孤零零開在玉米田里的熱帶魚店，店里主要經營中國金魚和來自中國的相關產品。店主人是個強壯彪悍的上了年紀的美國人，他聽說我們是中國人，馬上引我們去一個展示架，那里有來自中國的許多石頭，看起來根本算不上觀賞石，相當普通的，但是，運到美國，好像就有觀賞價值了，石頭上都刻有中國漢字，還配了相當粗陋花哨的木雕底座。店主人非常想知道那些漢字的內容，我們讀給他：“清風”，“迷霧”，“濤聲”，“扁舟橫渡”，“野渡無人舟自橫”。他聽了，不斷地點頭稱是，好像帶上了他對于那些遙遠東方的自然景色的領悟。

不用說這個店主人不可能去中國，他過了大半生，連紐約都沒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