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的事情

寧 巖

羊群

這天剛好是主婦的生日。

早晨。羊圈里也忙得不亦樂乎。羊媽媽很順利地產(chǎn)下了兩頭可愛的小羊羔，疲憊極了，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慈愛地看著才落地的兩個小家伙。兩個小家伙也不想讓媽媽休息一會兒，它們迫不及待地尋找著媽媽的乳頭，急切地想要填飽自己的肚子。羊媽媽很乏力地站起來，小家伙們便迅速前膝跪地，開始吮吸從媽媽體內(nèi)溢出來的生命的汁液。

其它的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看見家族里多了兩個小成員。又見眼前的羊媽媽如此疲倦，它們都流露出歡欣而又愛莫能助的神情。就連在白雪皚皚的冬天老擔(dān)心自己命運的健壯的黑羊。此時也面呈安詳。羊圈里靜極了，只聽得見小羊羔嗷嗷待哺的聲音。

午后，其它的羊都出去放牧了，羊圈里留下了母子仨兒。整個下午它們都甜甜地睡著。夢幻中，白色的羊群仿佛一大片潔白的云朵。靜靜飄過一片青青的草地。藍(lán)天下，主人動情地吹響了口哨，并唱起了幸福的歌謠。

蘑菇

雨后，蘑菇開始瘋長。

放眼四望，大大小小的蘑菇們生動地爬滿了每一根短木。主人在城里工作的女兒說：父親常年出門在外，母親一人在家忙不過來。捎信讓我回來幫她采蘑菇，回家后第二天早晨。背著個大竹筐到后山一看，嚯!趕集似的。密密麻麻一大片全是蘑菇!

看見她采摘蘑菇的動作是那么的麻利，大家都十分驚異。她解釋說小時候常用蘑菇抵學(xué)費，上中學(xué)時蘑菇仍是家里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再加上自己經(jīng)常采摘，所以動作熟練。說完這些。她習(xí)慣性地貓身下去摘了一個豐腴的大蘑菇，而后緩緩站起身凝視著蘑菇深情地說：感謝蘑菇。當(dāng)她說完這句話時，她的母親在山下又一次大聲地囑托：采大一點的呀。小的讓它們再長幾天。女兒大聲地應(yīng)和著。

此后大伙兒也動手采起了蘑菇。不斷有人傳來驚呼聲。也有人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把手中肥肥胖胖的蘑菇看了又看。甚至還有人偷偷地把小巧的蘑菇送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

采完了蘑菇下山的時候，天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主人的女兒說：明天走是不可能的了。大伙兒一愣。紛紛向她看過去。只見她嗔怪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令人羨慕的神色。那神色，就像是雨后的蘑菇，潤澤而又芳香。

住校生

抵達(dá)鄉(xiāng)下那所小學(xué)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了孩子們讀書的聲音。小學(xué)一般是不上晚自習(xí)的，但很多學(xué)生離校太遠(yuǎn)，所有只好住校，為了不讓他們在晚上亂跑，學(xué)校安排他們上一節(jié)晚自習(xí)。

我們靜靜地從各年級教室門前走過。當(dāng)走到學(xué)前班教室外面時。我們便長時間地停留在那里。目睹里面的情景，同行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哭了。最小的大概也不過四五歲吧，在這冬天的夜晚，當(dāng)其他的小朋友們在家里盡情享受溫暖的時候，他們卻遠(yuǎn)離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坐在極其簡陋的教室里，專心致志地捧起了書本，發(fā)出了響徹整個鄉(xiāng)村的朗朗讀書聲。

老師介紹說。很多孩子的手腳都凍傷了，不是痛就是癢，還有許多孩子生了疥瘡，晚上睡不著覺，但他們從來不哭，他們經(jīng)常在睡覺的時候相互撓癢癢。但是一到周末當(dāng)爸爸媽媽來接他們回去的時候。他們就伸出又紅又腫的小手，泣不成聲。這個時候當(dāng)媽媽的往往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心疼得不得了。

晚上就寢的時候。我們跟隨輔導(dǎo)員老師來到孩子們的寢室里。孩子們睜大好奇的眼睛望著我們。同行們?yōu)樗麄兩w好被子，很和藹地?fù)崦麄兺t的臉蛋兒。一會兒之后。熄了燈，寢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了一點兒聲響。在孩子們熟睡了之后，我們離開了山鄉(xiāng)小學(xué)。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車廂里異常安靜。遠(yuǎn)處，仿佛有朗朗讀書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一聲高過一聲，一浪蓋過一浪，令山鄉(xiāng)的夜晚顯得格外生動。

皮影戲

當(dāng)年在鄉(xiāng)下，人們唯一集聚消遣就是去看皮影戲。一個戲臺，前面一張布簾子，背后兩三個人連說加唱還牽動幾張皮影子。就能讓大伙笑著、說著，別提有多樂了。不過，要看皮影戲得村里去請。所以想多看幾場不容易。

村里有一家姓郝的父子迷皮影戲。他們不光偷著學(xué)，還出村向別人學(xué)做皮影。終于有一天，他們成功了，家人欣喜萬分。后來，父親派聰明又會說話的小兒子去跟村里的人說，咱村也有皮影戲了，我們的皮影戲比別人的更好看!一個老年人樂了：你小子真會說話!末了又添上一句：與你老爸說一聲，今晚我請他吃茶，是上等的鹿苑貢茶呢!小兒子便點頭叫“好!”

村里的皮影戲，便由父子仨支撐著。到了后半夜，文戲少了，武戲多了，父子仨便唱得帶勁兒極了。此時孩子們大多被母親帶回去睡了。留下來的幾個也是搖搖欲墜。老年人此時卻是興致勃勃，到精彩處止不住大聲叫“好”。這時打盹兒的孩子常常受驚，但抬頭茫然四顧后又沉沉睡去。我曾是這群孩子們中的一個。

自從村里有了第一臺電視機后，老郝的睡眠時間開始顯得充足；當(dāng)村里有了第一臺錄像機之后。老郝常常睡懶床。此后村里哪家有了喜事兒，便備了厚禮去請人放錄像，一放就一個通宵。年青人、孩子們都整夜守在那些精彩的鏡頭前，目不轉(zhuǎn)睛。老年人卻是早早地便入睡了。

但偶爾也有人備了禮品來請老郝。老郝便意氣風(fēng)發(fā)、老樹發(fā)新芽一般去唱上一宿。不過一宿下來，老都并不立即走人，而是要主人泡上一杯濃茶，然后坐下來與老年人聊上一聊，罷了不免又唏噓長嘆一番，而離開時也不再收錢幣，只丟下一句“下次還請我足矣”，便悻然而去。

今年春節(jié)期間偶遇老郝的兒子小郝。神侃之余，提及老郝。小都說近來他爸老發(fā)牢騷，說是好久沒有唱過皮影戲了。

責(zé)任編輯：吳華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