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

鄧笛

簡起床，離開溫暖的被窩，打開窗戶，寒氣立即鉆進室內。

又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星期一的早晨。平凡得有點讓人厭倦。為什么人生的每一天總是在重復同一件事情？似乎每個星期一的早晨都是這個樣子。

簡慢慢穿好衣服，整理完畢，吃了早飯，然后選要穿的衣服，是那件粉紅色的裙子，還是那件碎花襯衫？

她乘公交車去上班，5年來她總是乘這輛公交車。

簡在一家公司的人事部工作。

這份工作不算好，也不算壞。

她接電話，寫回函，接待求職的人。

一切駕輕就熟，無須多想。

那個清潔工迎面走了過來，他的腰板總是挺得直直的，像一把尺子。

簡幾乎每天都看到他。

他總是戴著一副雪白的手套，用優美的姿勢掃地、清理垃圾箱，讓簡覺得這好像不是一個清潔工在清掃街道，而是米開朗琪羅在繪畫，貝多芬在譜曲，莎士比亞在寫詩。

他見到簡點點頭。

簡也應付性地點了點頭。

簡想問他，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工作是卑微的、不足道的嗎？你的滿足感從何而來呢？

不過，簡什么也沒說，像往常一樣。

還有那個晨練的老太太。

簡在報紙上看到過她的照片，知道她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科學家。

老太太不時彎下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將地上的什么東西裝進去。今天，簡仔細觀察了，原來她裝進塑料袋的是狗的糞便。

老太太笑著和她打招呼。

簡納悶，一個科學家為什么要管這樣的閑事？做這樣的小事？

不過，簡什么也沒說，與她擦肩而過，像往常一樣。

公交車準時到達站點。

坐在車上，簡抬頭驀然發現，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不知說了什么后正相視而笑，他們滿是皺紋的臉此時在微笑中舒展。簡瞬時覺得自己對人生有了某種感動，心想美麗的幸福原來如此簡單。

簡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真心地微笑過了？有多久沒有在微笑中感動了？她真的早已不記得了。

汽車到了簡要下車的站點。

司機熱情地對下車的乘客喊道：“各位，走好！”

簡想問他，一天又一天，在同樣的一條路線上行車，乏味不乏味？

但是，她沒有問。

她下了車。

麗日當空，陽光燦爛。

她走進公司的大門，微笑著與見到的每一個人打招呼，她知道微笑是一種能讓人瞬間感受幸福與溫暖的東西。

進了辦公室，她沒有立即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她將地上的幾張廢紙拾起來丟進了垃圾箱，將咖啡臺上的污跡擦拭干凈。她明白，點點滴滴的付出其實包含著人生真正的含義。

這一天，她像平常一樣接電話，寫回函，接待求職的人，但是不同的是，這一切都是在歡快中完成的。她體會到，沒有乏味的工作，只有乏味的人。做一個一流的普通員工，比做一個不入流的經理，更為光榮，更有滿足感。

又是一天過去了。

（書 蟲摘自《諷刺與幽默》2009年4月24日，杜鳳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