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也許應當將參與群體性事件的群眾當成以一種特殊方式表達自己訴求的公民,而不是輕易地將其視同“敵人”。
甕安事件、吉首事件、隴南事件,尤其是年末接二連三的出租車罷運事件,讓“群體性事件”成為2008年最為引人注目的現象之一。2008年的群體性事件有多少,目前尚無權威統計,但可以預料,將會超過2007年。中央綜治委副主任、中央政法委副秘書長、中央綜治辦主任陳冀平已經預測,今年,由于經濟形勢惡化,群體性事件發生頻率可能更高,涉及人員可能將會更廣泛。
對此,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陳錫文近日提出了一項原則:一旦發生了突發性群體事件,各級領導干部一定要到第一線,直接到群眾中去面對面地做解釋和說服工作,不能領導干部躲著不出來,就讓公安部門、警察到第一線去,這樣容易激化矛盾。除了發生打砸搶燒這些不幸的情況之外,原則上不能動用警力,應該由黨委的各級干部到第一線去做好群眾工作,化解矛盾。
這段話與高層此前的表態是一致的,它體現了中央政府就處理群體性事件而確定的基本原則。在這一原則背后,隱含著高層對群體性事件的理性定性。盡管現在已經不太強調“專政”理論了,但各級政府官員在施政過程中,或多或少依然有一種相當強烈的敵我意識,如果民眾對政府的措施表示反對,這些政府官員就對這些民眾另眼相看。假如民眾以群體的方式表達不滿,這些政府官員立刻就會將這些民眾、或者其中的部分較為積極的民眾,定性為“壞人”“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整個事件也就定性為反政府的“鬧事”。由此也就可以大張旗鼓地動用國家暴力機器了。
這樣的思維方式、這樣的處理態度是不舍理的,事實也證明,也無助于問題的解決。群體性事件不是一般刑事案件。對于正在實施的刑事犯罪活動,警察當然可以以強制性措施應付,但對于群體性事件,政府則必須以政治手段來解決。所謂政治手段,就是協商,就是對話,就是尋找妥協之道,理性地解決問題。用陳錫文的話說,就是做好群眾工作,化解矛盾。為此,政府也許應當將參與群體性事件的群眾當成以一種特殊方式袁達自己訴求的公民,而不是輕易地將其視同敵人。
當然,面對群體性事件,政府在必要的時候也是可以使用警力的,比如,在場面失控的時候。但是,政府此時使用警力,僅僅在于恢復秩序,為政府與民眾之間的協商、對話創造平和的條件。但需要注意的是,即便群體性事件過程中發生了打砸搶燒這類事情,也不應當因此而將事件定性為鬧事。因為,毀壞他人財物、包括公共財物的,乃是刑事犯罪活動,那就只應當以普通刑事法律程序來解決。對于群體性事件本身,依然要從政治的角度來看待、處理。
那么,如何使處理群體性事件的這一正確而重要的原則真正見之于實際?可以設想,這方面的難度是很大的。陳錫文分析指出,容易引發農民群體性事件的起因,主要四個方面:一是土地征用,二是環境污染,三是移民搬遷,四是集體資產的處置。稍加分析就可以看出,這幾類活動中,地方政府都有機會身涉其中,比如征地、移民搬遷;有的時候,政府則是間接的當事人,比如,政府賦予某些企業以污染的特權。其結果可想而知,民眾認為自己的權利、利益在這些活動中遭到損害,但一些地方政府因為身在其中而不能主持公道,民眾投告無門,怨氣積聚,最終很可能因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爆發為針對地方政府的群體性事件。
也就是說,某些地方政府或某些執法人員常常就是群體性事件的沖突當事人,事件往往涉及地方政府的利益和權力,地方主政官員自然樂于上綱上線,動用警力。這就意味著,如果要正確地處理群體性事件,當事的地方政府之外的上級政府就必須能夠迅速介入。也許應當建立一種制度:一旦某地發生一定規模的群體性事件,上級政府就可以派出官員以某種方式接管當地的治理權,至少接管當地警察、司法等部門的權力。按照常理,面對民眾與本地政府的沖突,不是當事人的上級政府比起作為當事人的本地政府來,應當會公平一些。
換一個角度看,中央政府要落實就群體性事件之處理而提出的慎用警力的原則,似乎也提出另一個可以考慮的問題:是否對整個警察管理體制進行變革,以限制地方政府隨意使用大規模警察力量的能力。
當然,上面的兩個設想關涉十分重大的問題,但事實已經證明,對地方政府處理群體性事件的粗暴做法,僅靠勸說是無濟于事的,必須進行切實有效的制度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