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剛
中國的崛起是一個艱苦而漫長的過程,在經歷了30年的改革開放之后,相信很多中國人都懂得了這一點。現在,很多外國人也開始慢慢地體會到中國改革的艱難了。但是,有些事情可能根本就無法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甚至必須以最大的限度、最快的速度加以壓縮。礦難就是一個典型。
頻發的礦難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們不能重走發達國家當年原始積累的道路,原因不僅僅是我們的社會制度不同,更在于我們不再具備當年西方國家完成工業化的歷史背景和國際條件,也沒有更長的時間采取漸近式的方式去解決類似于礦難這樣的問題。
的確,中國和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不在同一個發展層面,出現類似于礦難這樣的工業化初期常見的問題是難免的。很多人期待,隨著積累的增加和社會、技術的進步,這些問題會逐步得以解決。這種期待是不現實的。
我看到不少文章都提到了美國早年的礦難數據。如果僅從礦工的死亡率來看,中國目前和美國上世紀60年代的水平差不多,甚至比上世紀50年代之前的美國還要好。2007年,中國因礦難死亡的人數為3770人,以中國礦工總數700萬人計算,差不多平均每10萬人的死亡率是54人。而美國的數據表明,在19世紀后期和20世紀初期,美國每年有數千人死于煤礦事故,每10萬礦工中的死亡率都在百人以上。到了上世紀60年代初,每10萬人中的死亡率才減少到50余人。1968年,西弗吉尼亞州法明頓發生大礦難,有68人遇難,次年美國頒布了《聯邦煤礦健康與安全法》,死亡率由此才開始大幅下降。如果從年均礦難的死亡率來看,美國從1906年到1910年,因爆炸引發的礦難造成的死亡人數年均為477人,而到了1991-1995年,下降到了年均3人。
僅從數據上看,我們的確需要一個過程,才能逐步進化到一個更注重生命和科學的發展階段。美國的煤礦業就經歷了長達近一個世紀的法律、管理和科技的進步,最終才達到現在這樣的“高產量、高質量、低傷亡”的階段。
但是,在實踐上,這樣的比較根本就沒有多少現實意義,因為我們不可能經歷如此漫長的過程,也根本無力承受這個過程所帶來的社會沖擊。我們在看到這些數據的緩慢變化時,還應當看一看美國當年的社會情況。更有說服力的,可能是另一些數據:
19世紀中期,美國賓夕法尼亞和西弗吉尼亞的一些礦工自發組織起來,成立秘密組織,在從1862年到1877年的10多年間,采取暗殺的方式,將10多個礦主絞死;
1877年爆發鐵路工人大罷工,在這次罷工中慘遭屠殺的工人達300名以上,受傷者有1000多人;
1892年,美國賓州的鋼鐵工人發起了為時達4個月的大罷工。1萬多工人武裝起來,與公司雇的衛隊血戰;
1899年4月,愛達荷的礦工炸毀了價值25萬美元的工廠,總統派軍隊將成千上萬的工人關進“拘留區”;
1902年,賓夕法尼亞的10萬煤礦工人從5月12日起罷工,使煤礦關閉了一整個夏天;
1919年11月1日,美國50萬礦工大罷工,催生了美國工人運動史上的第一個工運高潮。
這樣的激烈沖突還可以繼續羅列下去,這就是當年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所帶來的尖銳的社會矛盾??梢哉f,美國等資本主義國家最終實現安全生產的目標,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都是因為這種激烈的沖突而引發了大規模的工人運動,迫使資本家不得不做出改革。
在全球化迅速發展的今天,如此慘烈的沖突,已經沒有哪個國家能承受得起了??梢哉f,任何一次像當年在美國出現的嚴重沖突,如果發生在今天的中國,都會給企業、社會和國家造成極大的破壞。在強調企業社會責任的今天,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全面實現礦業生產安全。中國的現代化之所以艱難,不僅在于它要經歷更多、更長時間的磨礪,更在于它又是一個壓縮的現代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解決像礦難這樣的問題。
對此,我們別無選擇。▲
(作者是人民日報高級編輯。)
環球時報2009-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