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全球輸出人民幣

孟凡辰

這一舉措可以讓中國刺激海外“內需”，更有效利用海外財富

發達國家正在將羨慕甚至嫉妒的眼光投向中國。胡錦濤主席在華盛頓、利馬發表演講時，在場的各國領導人、官員和記者都在認真傾聽。在為“世界在矚目和傾聽中國”自豪之余，有一個問題自然浮現：此時此刻作為美國最大債主和全球最大生產能力過剩國家之一，中國如何能最好地維護自己的利益?

我在1991年用德文發表的專著“Alternative Rationierungskonstel lationen”第一次從國民經濟原理出發(對后凱恩斯主義創新)論述了利率水平對商品市場的全面影響，也證明了降低利率會導致商品市場均衡價格回落。美聯儲隨時可以通過零利率政策有效減少美國高度負債個人、企業和政府機構的債務成本，抬高債券價格，并由此大幅影響、壓低商品市場價格。鑒于美國能針對包括此次金融危機在內的各種情況隨時減少對債權國或商品進口地的有效支付，即便是在美國克服了這次金融危機后，作為債權國和商品出口國的中國若不能改變游戲規則，也很難預防未來的大起大落，實現我們國民經濟社會的相對穩定增長和可持續發展。

可以預見，美國現在的各項挽救金融系統和市場的舉措，諸如通過低利率和政府額外負債等濫發貨幣措施，總體上是治標不治本的，會導致危機下次很快爆發及危機周期的不斷縮短。而其實質是對未來及后代搞“殖民掠奪”用于今日超前消費，是不可持續的，但它隨時可以讓所有美元財富擁有者來不斷為其惡果共同埋單。美國總統奧巴馬在2008年最后一次與媒體的溝通中表示：“他們在警告我們美國注定會衰落。我們今年確實都變窮了。但他們忘了當每個其它國家衰落更甚，那么美國還是在領先。不管怎樣，在瞎子王國獨眼人是王者。”已站起來的中國必須努力把至少一只眼睛睜得大大，來把握這次金融危機帶來的機遇。

4萬億元自己來用，固然是保本及短期平衡國內經濟需求縮水最有效的做法，但是在全球能源、原材料和企業技術設備等有形資產大幅貶值和美國政府債券大漲之際，而美聯儲在2008年底直接開始購買用貸款擔保的8千億美元債券、將融資利率降到0至0.25％范圍并不惜通過增印美鈔將其總資產負債表從9千億美元放大到2萬2千億時，中國政府在未來數月中必須也應該首先考慮海外高出低進四大戰略舉措：

高出：在堅持對人民幣匯率及整個金融體系嚴格管控的同時，通過多邊、雙邊協定如用人民幣購買進口貨物和服及個人全球消費，并同時鼓勵用人民幣結算出口，向全球輸出人民幣。短期可以通過這一舉措在海外有的放矢地增加對中國制造產品和服務的需求量，刺激出口并緩解人民幣升值壓力；中長期則為實現人民幣成為未來國際貿易結算貨幣做準備，有效增加全球貿易中人民幣交易的比例，效仿美元和美國用紙幣換取實物利益。

高出：逐步變現美元系統內已有溢價的債權甚至短期資產，短期減少美元債權在整體海外財富中所占比例，中長期甚至可以與美國政府商談用人民幣購買債券；同時借助中國擁有的美元外匯儲備和美國政府債券，逐步建立人民幣國際信用；2009年中國對2萬4千多億到期美金外債的償還，完全可以考慮用人民幣來協議支付，強調并利用其升值潛力及預期。中國中長期必須考慮借助人民幣擺脫海外財富對美元及美國債券的依賴，實現海外財富更多的本土化；有效使用海外財富積累來長期擴大可持續“內需”，不斷減少將自己發展的可持續依賴于別人的舉債消費。

低進：將自己擁有的包括兩萬億外匯儲備在內的國際財富，堅定不斷地優化投向資源密集型的和技術密集型的全球一流企業；并在可能情況下用人民幣來結算相關交易，并充分借助在中國的跨國企業和民營企業進行操作，規避行政手段和政府行為。對此有必要由至少副總理掌控，對兩類不同領域進行不同操作：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前者可由發改委牽頭，協同國資委、商務部針對不同行業，選擇目標國家、企業，并邀請最優秀的海內外行業專家參與評估，做最終是否決策；后者則應由科技部牽頭，對國防科工委等相關部門進行篩選，做是否決策。所有這些投資對象和是否決策，必須由國家根據整體發展戰略、產業升級和自主創新需求，予以判斷、運籌帷幄；至于中金等機構，則應只是承擔用最國際化手段、選擇最佳時機予以落實到位的職責；對各項措施落實的監管，也必須由相關決策機構負責，避免任何潛在既得利益團體生成及對相關決策的誤導，并預防屁股決定腦袋的本位主義、部門主義狹隘等局限導致的因小失大風險。

低進：在全球范圍內長期可持續地投資建立能源和稀缺貴金屬等礦產資源儲備，滿足中國中長期發展戰略需要；同樣，若有可能用人民幣進行相關支付，并利用依賴中國市場的跨國企業和民營企業來具體落實相關舉措。中國在此次金融海嘯中因資源保值型對沖在航空、冶金等領域所蒙受的慘重損失也證明，中國在海外資源性的擴張及任何交易，仍處在“單兵作戰”和“各自為政”的高風險、非專業化狀態，仍需統籌一個相對獨立于各企業、整合上下游骨干企業協同互補、共贏的決策、監管平臺。此次金融海嘯充分證明了中國金融體系整體監管優化的優勢；對石油能源、鐵礦石資源等短缺的進口大宗商品，中國必須建立一套類似國家宏觀管控、市場化運作體系。

中鋁在力拓的投資，既使在賬面嚴重縮水的今天，也比我們在黑石基金的投資更具有無與倫比的戰略價值：它既幫助有效阻止了全球壟斷70％鐵礦石資源寡頭的形成及其對中國經濟的巨大機會成本，也落實了對這一中國所需要而長期必然因此稀缺鐵礦資源的未來利益分享。

相關數據顯示，美國財政部2008年12月的一次4周短期國債中標利率為0，而投標倍數高達3.67倍。這也意味著現在是中國變現美國政府債券的最好時機，因為其作為國際資金避風港，交易價格正不斷被推高。在美元通貨膨脹指日可待之際，中國從2008年7月至10月卻在不斷增持美國國債幅度，并在10月增持659億美元，刷新單月增幅紀錄。中國外匯投資機構的投資邏輯實在是讓人費解。這可能是相關決策者及智囊經驗和判斷力的缺失，也可能是既得利益集團的操作，也有可能兩種因素在共同起作用。國際金融界對此淺薄的解讀是：中國人民銀行在借此緩解人民幣升值壓力；更刻薄的判斷則是美國政府通過發行債券在決定人民幣的發行量。

MSN專欄評論家Jubak在為投資者提到的2009年10大趨勢中，其中有5條也特別值得中國財富在海外使用時借鑒：

1)通貨膨脹將進入一個新時代。經歷T20年低通脹，全球正進入下一個價格上漲十年。

2)世釉許不會用盡石油，但是它也許必定會用盡便宜的原油。

3)大宗商品危機：發展中經濟體將需要更多的鐵、更多的銅、更多的鎳、更多的煤。

4)食品是新的原油：過去證明增加食品供應與尋找新的原油一樣難。

5)我們已自我束縛，但是環境問題將變得如此嚴峻所以已是挽救世界并賺一筆錢的時候了。

上述建議的中國對外把握此次金融海嘯機遇的各項舉措，

將面臨眾多操作和實施難題，下面僅對最大的兩方面挑戰提出一些思考：

首先，全球過去金融體系及其此次危機的既得利益個人、團體及相關政治勢力，必須有機會并被鼓勵參與、支持人民幣崛起和新的金融系統營造，能有所共贏。無論是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比例的提升，還是人民幣所代表的中國企業在海外的擴張，都應該也可能是中國參與振興全球經濟、幫助所在國經濟復興、挽救甚至創造當地工作崗位的應有貢獻和應盡義務的具體落實。中國和韓國的貨幣互換協議，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2009年全球各(發達)國家政府預計將發行3萬億美元政府債券，以滿足應對金融危機財政支出需求。中國無疑完全有可能也需要運用更多的智慧，讓人民幣共贏、多贏地走向世界。

其次，中國必須努力在全球獲取公正媒體尤其是發達國家廣大民意的認可甚至支持。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考慮走出去在主流媒體市場建立自己的市場化運作的新聞機構。盡管我強調美國是此次金融危機的最大受益者，但并不否認大批美國普通民眾已成為美國經濟過度舉債和超前消費模式的犧牲品。問題是有這么多人在輸，那么究竟誰在贏?誰是此次金融危機的最大受益者?誰真正得益于美國過度舉債、超前消費的發展模式?中國必須預防任何潛在舉措將面臨的諸如“中國的過度出口及對美國過度舉債推波助瀾”等非議，或至少能保證做到第一時間和全球范圍內合情合理的“針鋒相對”。

總體來說，中國對外應對金融海嘯、把握相關機遇的戰略舉措，必須有戰術方面的配套方案予以保駕護航；而且中國的各項海外戰略舉措，必須有助于中國擺脫出口依賴，尤其是擺脫美國市場必須舉債消費維護需求、中國必須將大部分辛苦積累的海外財富借給美國維持出口的惡性循環因果鏈，有效預防美國對負債的逃脫及相關惡果的轉嫁。美國私人和公共負債高達其國民生產總值350％以上、且以每年6千億美元的速度在進口資本，美聯儲去年底總資產高達2萬2千6百億美元，是資本的50倍。這一全球難題的最終解決，將取決于美國經濟和企業在新一輪產業創新、突破的領先，將取決于其在諸如新能源、生物技術和納米技術等領域革命性的產業營造；中國在海外應對金融海嘯的各項舉措，至少必須是對美國各項新興產業戰略的追隨和趕超，及在全球為此而進行的資源優化配置、為我所用；最理想的將是對過去改革開放30年所積累、相對發展、創新、領先需要依然極為有限海外財富的優化利用，實現對至少一兩個產業領域的真正自主創新、突破，獲取全球主導和先機。

美國卸任財長鮑爾森在他的告別演講中提到，“此次危機部分也是全球未能協調好新興市場參與重塑全球金融系統的結果。由此導致的不平衡一即不同民族儲蓄、投資的偏好不同——被直接體現在全球各處巨大的現金賬戶缺口和盈余。在導致危機的幾年，超大儲蓄來自快速增長民族如中國和石油出口國……對收益和風險分布產生了巨大向下壓力，由此播下了全球貸款泡沫的種子。”作為美國金融界的一個最出色的利益代表，他毫不諱言將這次金融海嘯歸結為投資者給了金融機構太多錢，而導致金融機構低估風險。但他有一個言下之意我完全贊同：中國已到了對自己的海外財富承擔應有責任的時候了。美國有句成語：讓人騙一次，是別人的錯；讓人騙兩次，就是自己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