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　戲如人生

石　勇

兩百多年前，哲學(xué)家盧梭認為，科學(xué)和藝術(shù)把人給敗壞了，人變成了一個不會把自己真實一面展示出來的“演員”。一個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成了一個他表演出來的東西。基于此，盧梭對原始社會大加贊賞，說那種社會狀態(tài)簡直是美極了。

這種“復(fù)古”甚至“返祖”的論調(diào)，對當時一心要依賴工業(yè)革命進入天堂的歐洲來說顯得相當刺耳。很多人懷疑盧梭是不是一個瘋子。而當時的赫赫有名的伏爾泰則傲慢地保持貴族派頭對盧梭冷嘲熱諷：“讀你的書，讓人想四肢爬行。”

如果說那時候在很多人眼中是盧梭錯的話，那么在兩百多年后的今天，事實已經(jīng)證明盧梭對了。他的憂慮是有遠見的，人類的確已經(jīng)異化得面目全非。但有一點是盧梭沒有看到的：人類不可能不演戲，只要有社會，就有戲演。

盧梭認為原始人純樸天真，但實際上原始人仍然在表演。從古到今，無論是唱歌、跳舞、祭祀，還是玩各種游戲，進行社會交往，人類的表現(xiàn)都具有表演成分。人就是一個演員，對這一點我們好像必須承認。我們經(jīng)常看到這樣的說法，比如，“生活的舞臺”。“舞臺”這個詞的意思已經(jīng)說明，人在生活中出現(xiàn)的各種可能場合都是一個舞臺，人就是在舞臺上表演的演員。舞臺下有觀眾，觀眾一直在注視著臺上的表演者。同理，在生活中只要有人注意你，在那種情境下你就成了舞臺上的演員，你盡力表演給別人看。一般來說，你表演給別人看的多是好的方面，比如你的地位、你的聰明、你的檔次，總之，你希望展示給別人好的一面，而你認為自己不好的一面，你并不愿展示。

只要有人注意你，你就很會變成一個演員。想象一下你買一件衣服的行為。顯然，你買一件衣服并不只是為了用來遮蔽身體，用來御寒，你更主要的是用它來顯示你的檔次比穿那件舊的衣服高一些，形象更好一些。因此，在你能夠承受的價格范圍內(nèi)，你主要考慮這件衣服是否時尚，質(zhì)量是否好，穿在你身上是否好看，是否有派頭。你穿這件衣服并不是給你自己看，而是給別人看的。你在生活中，只要走出家門，都要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下，因此，你需要用一件衣服來說明你。這就是在表演，你是在演戲給別人看。

這種生活中的戲幾乎沒有人不演。只要有人注意你，那么，你所處的那個環(huán)境就變成了一個劇場，你就是臺上的演員。思想家們把你的行為叫做“劇場效應(yīng)”。就是說，你不可避免地把戲臺上的心理和行為，搬到了生活中。

人類有六類表演行為。

各種與鬼神對話的表演，比如祭拜。從遠古時代，這類表演就有了。它往往具有一套復(fù)雜的儀式，通過表演者（巫師等）特定的裝扮、神秘的語言、復(fù)雜難解的動作，以及刻意營造的環(huán)境，一種莊嚴、神圣的氛圍被營造出來。表演者不僅僅是巫師們，參與的人實際上都成了表演者。他們在心理上已經(jīng)起了巨大的變化，不再同于日常生活。各種節(jié)日，也給人們這種感覺，它被賦予了某種意義，人們的心理也不同于平常。

特定時間、場合下的表演。比如在劇場里演員的表演。這是最本原意義上的表演。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在演戲，不是真的。但是，這很刺激，因為表演是在模擬生活而又超越生活。模擬生活使得演戲就像真的一樣，而它又不是生活本身，滿足了人超越生活的渴望，從中找到了某種意義，帶來了精神上的滿足。這種表演，演員只是臺上的人，場下的都是“觀眾”。

各種特定的游戲、競賽，比如足球比賽、歌唱比賽。這類比賽能夠讓人找到“成就感”，通過比賽區(qū)分技能的高低，滿足了人類對于優(yōu)秀與否的判定，從而也給人帶來自我超越的滿足感。在這種表演中，表演者不只是“參賽者”，粉絲或拉拉隊也可能是參與表演的人，比如，他們對自己球隊和崇拜的歌手的支持，就具有演戲成分。

日常生活中的各種儀式化行為。正如上面我們舉的買衣服的例子一樣，日常生活中的表演行為非常多。只要有人關(guān)注自己，只要與人交往，人們的心理和個人獨處時就不一樣，往往會獲得一種劇場心理，他的語言和行為也儀式化。比如，我在和一個大學(xué)教授交往時，我講的話和做的動作姿態(tài)都要自覺不自覺地裝出文化素養(yǎng)很高的樣子，以讓他不討厭我。

隱藏自己，或出賣靈魂的表演。這類表演恰恰是盧梭，也是大多數(shù)人所恨的，比如我們所說過的一個人對上司的阿諛奉承。為了利益，他背叛了自己，諂媚地去討好上司。他本來并不尊敬上司，但他的人生目標就是撈取更多利益，因此他必須在上司面前演戲，以讓上司認為他很尊敬他。

還有一種表演，是出自于個人的心理錯覺。比如，一個男孩子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因為喜歡一個人，他的心理已經(jīng)起了變化，所以只要這個女孩子在的場合，他都會格外積極地展示自己。他希望把自己美的一面都展示出來，把他對女孩子的愛展示出來。在這樣想和這樣做的時候，他就進入了表演，他的語言和行為都具有了表演成分。

沒有演戲，人類的生活必然枯燥無味，因此，人類不可能不演戲。但是，演戲不能過度，否則一切就太假了。演戲時也不能出賣自己的靈魂，否則這是對自己尊嚴的侮辱。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