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人公司法律性質的思考

[摘 要]一人公司的出現，確實對傳統的公司理論造成了一定的沖擊，因此，關于一人公司的法律性質學界眾說紛紜。本文通過對一人公司相關問題的剖析，提出自己的觀點，即一人公司屬于社團法人并加以論證。

[關鍵詞]一人公司 法律性質 社團法人

作者簡介：孟存鴿，女，陜西周至人，西安財經學院法學系教師，主要從事民商法學研究。

一、一人公司概述

（一）一人公司的概念和特征

一人有限責任公司是指只有一個自然人股東或者一個法人股東的有限責任公司。顯然，我國法律不承認一人股份有限公司，關于一人公司范圍的界定較窄，相對保守。較之傳統的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具有以下特征：

1．一人公司只有一個股東，自然人股東或者法人股東，不具有團體性。該特征對傳統的公司理論提出了挑戰，因為傳統的公司理論認為，社團性是公司必須具備的特征。

2．公司具有法人資格。關于一人公司是否具有法人資格，理論上不無爭議，通說認為一人公司作為企業法人的一種，獨立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責任，獨立于公司股東的人格，具有法人資格，一人公司的股東以出資額為限對公司的債務承擔有限責任。

3．一人公司的治理結構極為簡化。一人公司不設股東會，可以根據需要設立董事會或執行董事，以及選擇設立監事會或監事，股東控制著公司經營。由于一人公司的股東具有單一性，股東通過對董事會的控制而控制一人公司的經營，這一特征也對傳統的公司治理結構造成了沖擊。傳統的公司治理結構是建立在三機構即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互相監督、互相制約的基礎上的，一人公司的治理結構打破了這種制衡機制，使得原本的這種互相牽制機能大大削弱。

（二）一人公司的分類及存在的問題

1．根據一人公司的產生形式，可將其分為原生型一人公司和衍生型一人公司。前者是指只有一位發起人成立的一人公司，股東自成立時就是一人；后者是指公司成立時不是一個股東，但在以后的公司股權的流轉過程中，公司股權從多人所有集中為一人所有，公司從原來的普通有限責任公司嬗變為一人公司。對于衍生型的一人公司在轉變過程中可能會涉及公司資本不足的情形，其畢竟是從普通的有限責任公司轉變而來。因為我國公司法對一人公司的設立條件較為嚴格，對其注冊資本的最低規定也遠高于普通的有限責任公司，這可能是衍生型一人公司存在的一個難以克服的問題。

2．根據一人公司股東人數、控制功能可將其分為形式一人公司和實質一人公司。前者是指公司之股東只有一人，此為狹義一人公司或純粹一人公司。對于后者，學界亦稱廣義一人公司或準一人公司，指公司股東雖為復數，但除某一特定股東為真實股東外，其與股東并未能真正享受股東權益或經營業務，僅為“掛名股東”。實質上掌權、控制公司運行、經營公司業務之股東僅為一人，該類公司亦屬于一人公司。我國公司法所規定的一人公司是否包括實質性一人公司，若涵蓋則涉及如何區分實質性一人公司和普通的有限責任公司，是僅依以上定義中所涉及之情形來界定，擬或應綜合考慮其他因素，對此問題，理論界尚無研究；若否，則涉及實質性一人公司股東規避法律之嫌疑。對于真正意義上之傳統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亦不公平，乃在于實質性一人公司的股東披著普通有限公司的外衣，卻享受著一人公司股東之特權。對于這一問題，學界應給予高度關注。[7]

二、對一人公司法律性質的困惑

依傳統觀念，公司是社團法人，社團法人是以人的集合為基礎而成立的法人，是人的集合體。當16世紀以后公司制度從康孟達合伙組織演變而來時，其主要功能也是通過數人募集資本。[8]因此，現代的公司制度從其誕生時就打上了“團體性”的烙印，各國均主張公司是一種社團法人，股東人數必須是復數。但是隨著經濟的迅速發展和個人財富的不斷增長，這種最初的募集資本的功能已經不再具有那么強的吸引力，資本雄厚的個人已不需要再通過這種資源的集合來達到經營的目的，一人公司則在實踐中大量出現，這是經濟生活對公司類型的需要。正是源于傳統的公司社團性的考慮，各國立法均對一人公司持否定態度。慶幸的是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司法界都清楚地認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一人公司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產物，法律是服務于人類社會，法律應因現實生活的需要而不斷地調整自身，而不應固守傳統理論；再者，一人公司已經在現實生活中大量存在，與其放之任之使其畸形成長，還不如加以積極引導和規制，更好地為社會經濟服務。直至1925年列支敦士登頒行的《關于自然人與公司的法律》肯定了一人公司的法律地位。隨后，各國紛紛效仿，一人公司獲得全球承認亦是大勢所趨，是經濟發展之使然。

傳統公司理論認為公司屬于社團法人，“團體性”是公司必不可少的特征。然而，一人公司的出現并獲得法律的認可，將有限責任原則自團體法帶入個人法，無論是在社團性還是公司的治理結構方面均對傳統的公司理論提出了挑戰，失去了公司必須具有的特征，而法律仍然認為一人公司是一個法人，享受著有限責任的特權。這種和傳統的公司理論相沖突的制度，使得學界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一人公司究竟是社團法人還是財團法人，當兩者都不符合時，我們是否應該另辟蹊徑，建立一種圓滿的公司制度？為此，學者們一直在尋找各種理由來闡釋一人公司的法律性質，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具有說服力，因此，學者們開始懷疑公司的傳統理論社團性是否是公司的本質？是否只有建立新的公司理論才能解釋一人公司的法律性質問題？那么，一人公司的法律性質究竟是何呢？

三、本文對一人公司法律性質的觀點

關于一人公司之法律性質學界眾說紛紜，觀點頗多。有潛在社團說、政策說、特別財產說、中間團體法人說、社團法人說[9]等相關理論。然而以上任何一種都無法自圓其說，難以令人信服，其皆著眼于一人公司的某一角度去定位、解釋，每一觀點都有其軟肋所在，缺乏法律的嚴肅性和縝密性，至今仍無一觀點可以使人信服。當前，更多的學者皆主張應重新建立一種新的公司理論，既能涵蓋傳統的公司類型又可以解釋一人公司的問題，然筆者認為一人公司仍然是社團法人，將從以下幾個方面去論述這一觀點。

（一）一人公司屬于社團法人。

按照大陸法系的傳統理論將法人分為財團法人和社團法人，筆者認為一人公司非此即彼。

首先，一人公司并非財團法人。所謂“財團法人”，是指以實現某種目的而捐助的財產為基礎而設立的法人。“財團法人”是“社團法人”的對稱，其基本特征為：第一、以公益為目的；第二、其財產是捐助的，而且一般還有捐助章程；第三、財團法人沒有“社員”，只有管理機構，其活動的宗旨根據捐助人的意志而定。“財團法人”通常以從事社會公共利益為目的，世界上設立的科學技術和文學藝術獎勵基金，以及從事慈善事業的基金組織，都屬于“財團法人”。顯然，財團法人注重的是財產而非股東，且該財產應來源于社會的捐助。一人公司的財產仍然來自于股東的出資，因此，一人公司并非財團法人。

其次，一人公司乃社團法人。 “社團法人”是由一定數量的“社員”集合而成的法人組織。其基本特征是：第一、“社團法人”的財產是由成員(社員)提供的；第二、其成員因參加“社團法人”而成為“社員”，并基于“社員”資格享受權利和承擔義務；第三、“社團法人”須建立組織機構，制定章程，經法定機關注冊登記后，取得法人資格。筆者認為社團法人的著眼點在于公司的財產應來自于股東的出資，即公司的財產必須是由股東的出資而形成的，看重的是股東和公司財產之間的這種聯系，股東的人格應區別于公司的人格，而非股東人數的多少。

公司最初產生的主要動因在于其集資功能，且法律上完整的公司概念和法人概念始自于股份有限公司，因此公司制度從一開始就被打上了“團體性”的烙印。那么當財力雄厚的個人出現以及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有些行業就無需股東人數的復數性，可能一人股東會更有利于企業的發展。考慮到早期的投資行業，公司在當時的經濟環境下確實需要股東人數的復數性和財產的集合來分擔投資風險；但是社會經濟發展到今天我們無需讓多人去分擔這種風險，這是社會經濟現實的真實反映。

筆者認為，社團法人的本質在于公司的財產應來自于股東的出資，股東的人格應獨立與公司的人格，而非要求股東人數的復數性。一人公司雖然只有一個股東，但公司的財產仍然是股東的出資，它是符合社團法人的本質屬性的。無論形式方面如何變化，但本質仍然未變。因此，筆者認為一人公司仍為社團法人，或者說是社團法人的一種特殊形式。

（二）一人公司的出現確實對傳統的公司理論有一定的沖擊，但遠遠不至于讓傳統公司理論制度無法站穩。一人公司對傳統公司理論的挑戰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社團性”、“治理機構”、“有限責任”，這三個方面的問題并非是不可調和的，而是通過其他措施可以解決的。

第一，就“社團性”而言，如筆者上文所及，社團法人的本質應在于公司的財產來源于股東的出資，公司的財產和人格應獨立于其股東，而非注重公司股東的人數。

第二，一人公司的出現確實對公司的治理結構產生了一定的沖擊，使得傳統的公司三機構之間互相監督、互相制衡的機能得以降低。但是，《公司法》已經制定了一系列的強制措施來防范因此而產生的風險，足以制約股東的權利，從而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和交易的安全。

第三，《公司法》已經引入了人格否認制度來規范一人公司的股東，防止其對公司有限責任的濫用，且相對于普通的有限責任公司的適用更為嚴格，采取舉證責任倒置和推定財產混同的方式，來保護有限責任制度不被濫用。

最后，從經濟利益考慮，也沒有必要推翻幾百年來形成的公司理論制度，而重新建立一種新的公司制度理論；從現實方面考慮，一人公司的出現對現實生活并未造成多大的沖擊，社會經濟生活井然有序，社會大眾只會看到法律對一人公司的承認以及它為投資者所帶來的便利和經濟價值。

注釋

（1）在無特別說明時，本文所指一人公司皆為我國公司法規定的一人有限責任公司。

參考文獻

[1]朱慈蘊，法人人格否認法理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

[2]施天濤，公司法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

[3]王玫黎，法人分類比較研究[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2003，(3)

[4]朱慈蘊，一人公司對傳統公司法的沖擊[J]中國法學，2002，(1)

[5]林國全，一人公司立法之研究[J]政法大學評論，1999，(12)

[6]趙德樞， 一人公司詳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7]筆者一直在關注世界各國對實質性一人公司的理論研究和立法規定。筆者認為對這一問題的進一步研究很有必要，因為它直接涉及到公平的問題，法律對市場中的同類主體應適用同樣的準則，對于規避法律而享受特權的主體應予以懲罰。雖然立法已經承認了一人公司的合法地位，但此規定并不能杜絕現實生活中的實質性一人公司的存在

[8]參見朱慈蘊著：《法人人格否認法理研究》，法律出版社1999年11月版，第204-205頁

[9]有學者認為公司的社團性不僅指人的社團性，應指人和生產要素的聯合，這是目前關于公司社團性的另外一種解釋，不同于筆者下文論述的社團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