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套
養孩子就像做投資,雖然說起來都是做長線,但總是希望時不時能來點分紅、配股啥的。在我看來,做長期投資就得本著投資房地產的原則,在沒出手前以房養房。同理,養孩子要減輕經濟負擔,我便動了以兒養兒的念頭。
做投資的第一步驟便是尋找項目。丁點大的毛孩兒有什么能耐創收呢?那天翻閱育兒雜志,看見某童車品牌招小朋友拍廣告,雖然年齡上要求三到六歲,輪不上我兒,可這卻為我打開了一扇致富之窗——一條星光燦燦的童星之路在我兒面前鋪陳開來,一個堪稱完美的造星計劃在我這個未來星媽的腦中初現雛形。
可是,當我把自己的宏偉計劃口沫橫飛地向身邊親朋好友展示時,卻屢遭打擊。我分析這些人的反應基于兩種心態。有些和我一樣初為人母的人,雖然在心底里為我的計劃暗自喝彩,并且自己也有意將孩子推上童星這條賺錢的華山一條路,可總是希望能抑制住我的行動,市場雖然很大,競爭對手多一個不如少一個。當然,也有人跟我說,童星不好做,否則記者曝光李亞鵬的女兒,他干嗎出手打人。我覺得這純粹是因為,做父母的十有八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從事同一行業,只因為這個行業的苦自己最懂。換作是我,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靠寫字來謀生,每天都要為想新選題而撓破腦袋。靠臉吃飯多好!
經過我幾周來的調查研究,做小童星賺錢大致有以下幾個途徑。一是去拍奶粉、紙尿布的廣告,可惜這個領域競爭激烈,對孩子長相的要求太高。我兒長得像我,五官端正的業余組水平。二是代言服裝品牌,像阿湯哥的小蘇瑞,從頭到腳的大牌武裝。不過那需要為娘的苦心經營,平時就給孩子穿金戴銀,動輒一身就幾十萬美金的行頭,我沒這金剛鉆啊。還有一個途徑是賣孩子的相片,安吉莉娜那對龍鳳胎的照片賣了一千多萬美金,我曾經試探過這個市場,把我懷胎八個月的B超照片掛到親子博客上,這可是高科技啊,可是一天下來幾十個點擊量,一半是我點的,另一半,我后來才傷心地發現,系出孩子他爹之手。
我朋友給我指了一條財路。說是多帶孩子去拍寫真,多帶孩子去逛淮海路等星探出沒的地方,雖然做童星很難,可是在某個廣告中一群孩子里露個小背影啊,或是給某個兒童品牌的推廣活動湊個人氣,私立幼兒園的錢賺不到,半個月的奶粉錢還是可以搞定的。
我想象著在那嘈雜混亂的片場,工作人員粗魯而大聲地指著我兒喊道:“那邊那個小龍套,趴到地上補一個被少年英雄打慘的鏡頭。”我兒會不會抬起哀怨的眼神,嚴肅地對那工作人員聲明:“你可以叫我跑龍套的,但前面可不可以不加一個‘小字?”
文/上上簽
命案現場吃喝忙
《水滸傳》里,很多梁山好漢都因為以暴制暴非法維權,最終走上不歸路,成為命案兇手。這些兇手經歷不同,性格各異,卻有個共同的特點,都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而且他們都有一種奇特的習慣:不僅平時喜歡吃,甚至到了命案現場也要吃。
比如魯智深與史進在瓦官寺合力殺死崔道成、邱小乙,當時現場極為混亂,有人上吊有人跳井。在此情況下,兇手還“尋到廚房,見魚及酒肉,兩個打水燒火,煮熟來,都吃飽了”。辯護人請注意,作案前兩人都吃過“干肉燒餅”,“吃得飽了”才動手;作案過程僅“斗到八九回合”,并無進食的充分理由;案后為了吃喝,還要“打水燒火,煮熟來”,耗時半小時以上。可見魯史兩位兇手視吃喝重于人命,當真令人難以置信。
再看武松系列殺人案的卷宗,可知身為連環殺手的武松,同樣有作案之后大吃大喝的習慣性做法。比如蜈蚣嶺殺人案,當武松擊殺惡道后,民女張某向其哭訴了一番遭遇,武松隨即叫民女收拾金銀逃生。這時,怪事卻發生了,“那婦人問道:師父,你要酒肉吃么?”武松倒也毫不客氣,說是“有時將來請我”,儼然殺人事小、吃喝事大。
嗚呼設想一下,深更半夜之際,荒山野嶺之上,身邊尸首橫陳,周遭張皇恐怖,這邊連環殺手和被救民女居然有問有答,民女居然還想著要給兇手提供酒肉,兇手居然也吃得下去!難怪此前武松在鴛鴦樓謀殺蔣門神時,他從一樓悄然摸到二樓,在先殺蔣門神等六人、樓下已經察覺的情況下,“見桌子上有酒有肉”,亦有閑心“拿起酒盅子一飲而盡”,并“連吃了三四盅”。
拋開是非正邪不談,面對命案現場的酒肉吃喝,常令人想起老街機游戲《三國志》。那些游戲主角打死敵人,總能得到包子或酒作為獎賞,吃下后補充能量再續征程。在長期征戰中,作為游戲者,有時會忽然覺得,游戲目的原來只是為了獲得包子和酒以延續一枚游戲幣的時間,進而衍生著長時間沉湎后的強烈虛無感。
的確,武松魯智深這些粗漢缺乏正確的理論指導,不可能具備更高的思想覺悟和政治追求,唯有吃喝離得最近,所以每逢命案必吃喝,吃喝成了主要的戰利品。但另一方面對社會治安部門來說,恰可以憑借命案現場的吃喝痕跡,就兇手是否來自梁山反政府組織予以迅速甄別。這自然有利于打擊非法組織,卻反襯了梁山好漢作案的過低水準。
蘇東坡說,人間何者非夢幻,我生涉世本為口。人生在世吃喝為大,這或是梁山好漢普遍具有的錯誤人生觀——事實證明,人生觀出了偏差,什么事情都做不專業。
文/劉俏到
仙人掌女人
不開伙,家里的廚房連鍋碗瓢盆也沒有。熱水瓶總該有吧?“只要有水就好。”來訪的朋友臉上已有進入荒漠的感覺。我說:“要喝水,可以燒啊,不過只有電磁爐,在陽臺外面。”連水都沒得喝,她用絕望的聲音問:“那你這里有什么呢?”“有水果,你等一下!”趕忙從冰箱中拿出一小缽,抱歉的是里面只剩三顆小草莓,朋友驚喜大叫:“有草莓!”
聽說在日本我這種女人叫“仙人掌族”——不開伙,連水都不燒,只喝礦泉水,家里無食物,冰箱空空如也,當然也不制造垃圾,像仙人掌一般干燥耐活。生活只剩下呼吸及少量的水,饑餓時才出門覓食。
記得剛搬來時,還不至如此荒瘠,熱熱騰騰買了一堆做蛋糕的器材,每天做兩三個蛋糕,搟面打蛋,大廚一般,偶爾煮個雞湯、魚翅、火鍋之類的,但因這里是寫字樓,沒有廚房設備,也不能安煤氣,做菜真的很不方便。
于是在陽臺上放了一個料理臺,因灰塵太多,不久成龐貝古跡;之前還種了許多盆栽,不久枯死,大概光線不足,我又常常忘記澆水,最后的一盆黃金葛干枯之時,就發誓再也不種植物。仙人掌嘛,在我的觀念中,不算植物,較像礦物。
漸漸的,房子里沒有生物,沒有食物,只有古物與靜物,光線逐漸幽深陰暗,時空衰老,似乎一年變千歲,連我也快變靜物,在電腦前連續工作四小時不動。
我喜歡靜物,尤其是古物,因為古物都有長遠歷史,動物會死,古物不死,帶著那么一點永恒的意味。
古物都是干燥之品,經過歲月的風化與風干,所有的光彩與喧鬧都已沉靜,散發出空靈之美,身軀干枯,靈魂充盈。
我患的病也叫“干燥癥”,并把生活中的水分一點點抽干,名副其實的仙人掌女人。這種女人有著病態的潔癖,討厭流行的潮騷、公眾場合的混濁、廚房的油污,甚至潮濕的性。
妙玉和寶釵也是仙人掌女人吧!維吉尼亞?伍爾芙也有點兒干燥,她喜歡書,書不也是干燥之品嗎?杜拉斯則是潮濕的,她小說中的越南,潮濕極了,必須在書寫與記憶中不斷風干。舊俄國的小說家大多是干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干到如在死井,就算是托爾斯泰的情欲書《安娜?卡列尼娜》也很干,大概是出于靈魂的饑渴吧!
愈流行的物品愈潮濕,時尚男女叫潮男潮女,色情的叫“咸濕”,很貼切。
我書寫靜物與收藏,也書寫干燥之美。
文/洪玲
修煉
古人造字之時,想必就已經猜透人的本性,所以當人與金錢起了糾葛,需要拿出劍戈護衛時,也便現出“賤”相。
我一個朋友,某一年為一個影視名流辛苦寫電視劇本,埋頭寫完三十集后,朋友便等著拿稿費。可是,一直等到電視劇熱播過N次,10萬塊錢還是沒有到賬。
一天,名流路過朋友的城市,在聚會上,名流打著哈哈,說有空找朋友寫新的劇本。朋友接連喝下兩杯酒后,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名流,那,這次的稿費,和上次相比,能否提高一些?名流端一杯酒過來,砰一聲與朋友的酒杯撞在一起,笑道:當然會高,水漲船高,你也出名了嘛。朋友臉微微有些紅,他很想戳破那層窗戶紙,告訴名流,其實他只是想問一下,上次的稿費,究竟何時能夠付給他。可是名流卻假裝智商低下,硬是不提上次的事。
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最后朋友再也熬不住了,決定年底去討債。于是提了兩瓶好酒,去了名流家里。
這次名流倒是痛快,看朋友一進門,即刻起身,說給他拿錢去。朋友心內驚喜,又有愧疚,想著名流終究是名流,不會真的賴賬,倒是自己,頻頻追問,反而顯得賤了。就在朋友自責之時,名流啪地一聲,將兩沓錢甩到朋友面前。沒有數,只是目測一下,朋友也知道,那不過是兩萬塊而已。想著辛辛苦苦幾年,本應掙到的十萬塊,最后卻狂跌至兩萬,朋友的心里,像窗外上了凍的雪天,一片冰涼冷寂。
恰巧名流的兩個孩子過來,朋友一狠心,打算諷刺一下名流,于是將兩萬塊,分給名流的孩子,說,過年了,沒給你們帶什么禮物,這點錢,算是叔叔給你們的壓歲錢。本以為名流會推讓一下,可是,名流卻冷淡一笑,對兩個孩子說,既然叔叔一片誠心,你們就收下拿著做明年的學費吧。
起身離開名流家的時候,朋友在名流的“再見”聲里,沒有回頭,他聽見名流在身后賤笑兩聲,猶如笑他不值一文的尊嚴與骨氣。
朋友自此之后,便學會了硬起心腸,與形形色色的文化商人打交道。他開始學會討價還價,那種絲毫不會臉紅的陣勢,用他的話說,與菜市場上買一斤豬肉講價三個小時的街坊大媽,沒什么區別。
后來因為金錢上的誘惑,他還曾經與那個坑蒙拐騙的名流再度合作過。但因為名氣,他這次有了叫板名流的資本。他在接下劇本之后,開始實施寫兩集結一次賬的辦法,假如名流不付,那么,他就拒絕繼續寫下去,盡管,靈感逼迫著朋友不能放手,但朋友卻已經能夠做到氣定神閑,在與金錢的一場爭奪大戰中,朋友就這樣在時光里,修煉成仙。盡管,他的仙風道骨里,處處透著昔日他不屑一顧的賤氣。
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