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健
初聞袁隆平

上世紀80年代,我在廣西農業大學工作,當時正值國家開發海南島。時任廣西農業大學農學系主任的張先程副教授應聘到海南大學任副校長,主管科研和教學工作,臨行前,我到張先程家,問及海南的優勢。張老師說,海南是我國的國家級水稻栽培基地,70年代,湖南的袁隆平在海南研究雜交水稻,發現了“野稗”,為雜交水稻“三系”配套打開了突破口,在海南搞水稻研究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和科研條件。1988年,我調到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工作后,就開始關注袁隆平先生的事情。一是1989年,時任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的農業編輯室主任熊穆閣先生送我一部由他責任編輯的袁隆平撰寫的學術著作《雜交水稻育種栽培學》,該書榮獲“首屆國家圖書獎”,現已成為現代科技學術著作的經典之作,并已翻譯成了英文對外出版發行。熊先生說,如有機會再到長沙,就一同去拜訪這位“雜交水稻之父”。二是1989年,我在京組織編輯“當代中華科學英才”叢書之一的《袁隆平傳》,與中國科學院周發勤教授在確定首批入選現代科學家時,我與編輯部的同志直接擔任了這部書的組稿、審稿工作,我社于1990年正式出版《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傳》,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周光召為該書撰寫了序言。1991年1月,在北京召開了出版座談會,錢三強、周光召、金善寶、錢臨照等科學家出席。該書獲中宣部首屆“五個一工程”獎和第六屆“中國圖書獎”一等獎。
1999年建國50周年前夕,正當大江南北的農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舉國上下一片歡騰之時,在古城長沙的馬坡嶺農業高科技園國家雜交水稻研究中心,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心主任袁隆平向新聞界披露,兩年內,由他主持研究的“超級雜交水稻”計劃將有重大突破。
這樣一位舉世矚目的科學家是怎么成長起來的,是如何走向國際大舞臺的?這些都是為世人所關注的。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地球東方一個文明古國的廣闊土地上,爆發了震撼世界的第二次“綠色革命”。在這場“綠色革命”中,袁隆平摘下了綠色王國中的“雜交水稻”這顆瑰麗的綠寶石,袁隆平不是從天而降的科學大圣,而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教師。他從湘西偏遠荒涼的黔陽安江農校校園里走來,由于他在雜交水稻研究領域取得了杰出成就,國際同行譽之為“雜交水稻之父”。有人甚至將他的雜交水稻發明譽為中國繼火藥、指南針、造紙術、印刷術之后的第五大發明。袁隆平因此獲得了迄今為止獨一無二的國家特等發明獎,并獲聯合國糧農組織頒發的拯救饑餓獎等8項頂尖級國際大獎。1998年,一家權威的知識產權評估認定袁隆平這個名字的無形資產“品牌價值”高達1000多億元人民幣。
當時,在中國這樣一個有12億人口的大國,在耕地面積不斷縮小的情況下,能用占全世界7%的耕地養活占全世界22%的人口,還能夠豐衣足食,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他。他使過去畝產只有300多公斤的水稻產量增加到畝產500多公斤,現在,他又在全力攻克全世界最難的農業科研課題,兩年內將“超級雜交水稻”從畝產500多公斤增加到畝產800多公斤。按同年種植面積2億畝計算,每年因此能增加糧食產量200億公斤,相當于一個中等產糧省全年的總產量。水稻產量從畝產500多公斤增長到800多公斤是世界性的難題,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科學家因此在孜孜不倦地奮斗,被人們譽為又一次新的“綠色革命”。而這場“綠色革命”的旗手,自幼年到成名卻走過了一條艱辛而曲折的道路。
苦難的少年

1930年9月7日,袁隆平出生在北京(平)協和醫院。袁隆平的父親袁興烈,當時任平漢鐵路局秘書。1936年,正是抗日戰爭爆發的前夕,祖國處在急劇動蕩的年代。1937年,盧溝橋事變發生后,袁隆平一家和全國千千萬萬個家庭一樣,向后方逃難。1938年底,8歲的袁隆平,隨父母一家7口從漢口動身,逆水而上至湖南。逃難途中,歷盡艱難,時刻擔心敵機轟炸,饑餓和死亡在威脅著全家。1938年冬抵達宜昌,這年的農歷除夕,全家相聚在北風呼嘯的木船上。1939年春,在滾滾的長江上經過長途顛簸之后,到達重慶。仲夏的一天上午,袁隆平和弟弟來到重慶朝天門的壩灘上,只見沙灘上擺滿了幾百具被敵機炸得血肉模糊的尸體。面對國難日益深重、人民家破人亡的種種情景,每一個具有愛國心的中國人,無不痛心疾首,滿腔義憤。袁隆平和那個年代降生的所有中國兒童一樣,受盡了折磨。但是,動蕩的年代,又使他學到了和平年代學不到的許多知識。嚴酷的現實使袁隆平從小就立志,長大要做一個使中國富強,不再受外國列強欺侮的人。在這些殘酷而痛苦的現實面前,袁隆平逐漸成熟起來。
求學時期
1942年秋季,袁隆平從重慶市龍門浩中心小學畢業,進入復興中學。學校的規模大了,老師同學多了,所開設的課程也增多了,增加了代數、幾何和物理,這一切都使袁隆平感到十分的新奇,他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很多。袁隆平在學習中最大的特點是喜歡思考,善于提問,刨根問底,尤其是在學習基本原理時。他不僅學業成績十分優異,而且興趣廣泛,求知欲強,學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
1946年抗戰勝利后,袁隆平隨父親回到漢口,并在漢口博學中學讀高中,后又因父親工作變動到南京,進入南京中山大學附中讀書,并學完了高中的全部課程。高中畢業,報考大學成為袁隆平一家十分關心的熱點問題。袁隆平有他自己獨到的見解,一是赴重慶求學,重慶作為抗戰時期的陪都,其文化積淀對他有強烈的吸引力;二是要研究農學,他對大自然尤其是植物生長規律有極大的興趣。這樣,袁隆平報考了重慶相輝學院的農學系。相輝學院是一所怎樣的學校呢?抗戰期間,復旦大學于1938年2月遷于此,戰后,復旦大學遷回上海,由留渝校友在夏壩創辦的“相輝學院”是以復旦大學的馬相伯、李登輝兩位教授名字中各取一字而命名的。1949年8月,袁隆平來到了重慶北碚夏壩相輝學院。夏壩深厚的文化沉淀淵源于抗戰期間重慶陪都文化的影響。盡管學生來自于北京、上海、南京等地,但這些青年學生卻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科學救國,中國早日獲解放。
1949年11月,重慶解放。1950年11月,全國高等院校院系調整,建立了西南農業大學,夏壩相輝學院的農學系并入西南農業大學。大學4年的學習生活,使袁隆平張開了智慧的雙翅,在知識的太空中翱翔。袁隆平的英語和俄語基礎十分扎實,在圖書館,他閱讀了國內外各種學術雜志和著作,開始接觸了當時世界上著名的生物學家如米丘林、李森科、孟德爾、摩爾根等不同的學術觀點和科學思想,積累了大量的學術資料,開闊了視野,增長了知識,對生物學領域一些重大問題的興趣日益增加。
走向社會
1953年夏天,袁隆平從西南農業大學畢業,被分配到湖南省西部山區雪峰山麓的黔陽安江農校教書。從重慶出發,行程2000多公里,袁隆平風塵仆仆地來到當年唐代詩人王昌齡曾經在此當縣令時稱為“醉別江樓桔柚香”的黔陽縣,開始了他新的社會生活,從事了19個春秋的教學生涯。
第一學期,因缺少俄語教師,袁隆平被分配到文史教研室教俄語,他把教俄語看成多次學習的好機會。第二年,他又調到遺傳育種教研組,講授植物學、作物栽培、遺傳育種等基礎課和專業課。在此期間,他深入地研究了植物生物學、遺傳學。
當時的情況是向蘇聯一邊倒,教育體制、教學內容全盤照抄于蘇聯,生物學中主要向學生講授米丘林、李森科的遺傳學說。他按照其理論進行無性雜交、環境影響、營養教養等方面的試驗,把月光花嫁接在紅薯上,西紅柿嫁接在馬鈴薯上,西瓜嫁接在南瓜上,企圖得到經濟性狀優良的無性雜種,但都未能獲得成功。20世紀60年代,他從閱讀外文雜志中獲悉,歐美學派的孟德爾、摩爾根創立的染色體、基因遺傳學,對良種繁育有重大指導作用。于是,他開始大膽地向學生傳授染色體、基因學說,講雜種優勢利用在作物育種中的廣闊前景,同時,開始向水稻的雜種優勢利用方向探索,一邊從事教學,一邊從事科研工作。
光陰荏苒,一晃幾年過去了,已到了大齡青年的他仍然是孑然一身。同事朋友們紛紛熱心給袁隆平張羅對象。但是,總是介紹一個吹一個,姑娘們對袁隆平敬而遠之。有次,一位男同事陪袁隆平去相親,袁隆平與女方見面后,女方沒有相中袁隆平,反而相中了介紹人,讓人啼笑皆非。為什么呢?因為年輕時的袁隆平生活太不講究,他不僅衣著樸素,而且不修邊幅,襯衣穿臟了,把衣領翻個邊又繼續穿,上課時找不到黑板刷子他就用衣袖擦黑板,所以他穿的衣服總是臟兮兮的。

正因為袁隆平有這些特點,那些以貌取人的姑娘們見了袁隆平總是敬而遠之。此后,朋友同事們又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對象,也都沒有結果。
正當袁隆平為婚姻而苦惱的時候,愛神卻悄無聲息地向他走來。1956年,袁隆平被派到鄰近一所中學去代課,一位慧眼識珠的年輕女教師為袁隆平的才華和抱負所傾倒,他們很快就雙雙墜入愛河。多次求偶受挫的袁隆平終于找到了一個知音,令他感動不已。那位女教師不僅才貌出眾,而且心地善良寬厚,對袁隆平體貼入微。他們經常在一起切磋教案,促膝談心。花前月下,沅水河畔,留下了許多相知相愛的歡聲笑語。在長達3年的熱戀中,他們都把愛情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對方。袁隆平沉浸在溫柔的愛河里深深地陶醉了。
同事和朋友們都為袁隆平感到高興,都催他趁熱打鐵,快點結婚。
不料,一場意想不到的政治運動卻打斷了他的好夢,在“反右”斗爭中,袁隆平由于平時不太關心政治,又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安江農校出現了批判袁隆平的大字報,他險些被劃為“中右”。
消息傳開,學校領導找那位女教師談話了,“要愛情還是要進步?”在強大的政治壓力面前,這位姑娘也終于退卻了。30歲的袁隆平頃刻陷入了失戀的痛苦之中。
經過這次打擊,袁隆平對愛情婚姻有點心灰意冷了,但他很善于超脫,很快就把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學和科研中去。1960年7月,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一塊實驗田里發現了一株天然雜交稻,便萌生了要搞雜交水稻研究的大膽設想。雜交水稻研究屬于世界性難題。因為傳統理論認為,水稻為自花授粉植物,沒有雜交優勢,袁隆平立志要攻克這道世界難題。
一心撲在教學和科研事業上的袁隆平,終于感動了一位賢淑的姑娘,這就是后來成為他妻子的鄧則。
鄧則是袁隆平的學生,1957年安江農校畢業之后,分配在黔陽縣農業局當技術員,由于特殊的家庭原因,致使鄧則到25歲還沒有結婚。經老師和同學牽線,本來就對袁隆平深懷敬意的鄧則滿口答應了。他們沒有過多的花前月下,也沒有置辦任何結婚物品,兩個相知恨晚的大齡青年,利用鄧則來安江農校參加職工運動會的機會(鄧則是業余籃球運動員),僅用50元錢的喜糖舉行了一個很簡樸的婚禮。結婚時,袁隆平33歲、鄧則25歲。
綠色革命
1960年,袁隆平從《參考消息》上看到一條新聞:英、美遺傳學家克里克和沃森根據孟德爾、摩爾根學說,已于1953年研制出遺傳物質的分子結構模型,使遺傳學研究進入分子水平,從而獲得諾貝爾獎。遺傳學不僅在理論上取得重大突破,在實踐上也廣泛運用于種植雜交高粱、雜交玉米、無籽西瓜等。這些事實表明,孟德爾、摩爾根的遺傳學對作物育種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如果說50年代,袁隆平是米丘林、李森科學說的虔誠信徒,那么60年代,他已完全轉變成為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說的忠實宣傳者和自覺實踐者。袁隆平下決心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用學過的專業知識,盡快培育出畝產過400公斤、500公斤的水稻新品種,讓糧食大幅度增長,用農業科學技術戰勝饑餓。
1960年7月,下課之后,袁隆平匆匆來到校園外的早稻試驗田,他那敏銳的目光,停留在一蔸“鶴立雞群”的水稻植株上,他仔細數了數穗數和粒數,足有10多穗,每穗有壯谷160~170粒,比其他稻穗要多。對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有了較深研究的袁隆平,對這無意中的發現興奮異常,他來不及多想,立即進行研究,從理論上進一步論證了“鶴立雞群”水稻植株是地地道道的“天然雜交稻”,由此可見,雜交稻存在明顯的優勢。他由此預見,搞雜交水稻研究有十分光輝的前景,并為此開始了研究雜交水稻的探索之路。
他設想了利用水稻雄性不育性,通過培育不育系、保持系,“三系”配套方法來代替人工去雄雜交生產雜交種子的路子,并在中國科學院出版的《科學通報》1966年第4期發表了《水稻的雄性不孕性》一文。由于發表了這篇對雜交水稻而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文章,在動蕩環境中,袁隆平的雜交水稻研究受到了國家科委和省有關部門的“特殊保護”。

1968年,為了加快育種的步伐,袁隆平把雜交水稻科研的戰線向南延長到云南和海南島。每年10月,當寒風席卷洞庭湖畔時,他便帶領助手到南國育種去了。在那里,他們曾經歷了地震的考驗,經受了酷熱的煎熬。烈日下,他們帶上干糧來到田間,常常在水田中一泡就是幾個小時,顧不上中暑的威脅,耐心地觀察,忘我地工作。渴了,就坐在田埂上喝幾口水;餓了,啃幾口饅頭……1970年的一天,他們在海南島上一片沼澤地的小池塘邊發現了雄性稗育的野生水稻——“野稗”,為雜交水稻科研打開了突破口,成為雜交水稻材料探索中的一個重要轉折。1973年第一個具有較強優勢的雜交組合“南優2號”獲得了成功。
雜交水稻在實踐中立刻顯示了它的增產效應,單產一般比常規稻增產20%左右。1975年,全國多點示范雜交水稻5600多畝,1976年迅速擴大到208萬畝,并在全國范圍開始大面積應用于生產。目前,雜交水稻年種植面積超過了2億畝,占水稻總種植面積的51%,而產量約占水稻總產量的60%。
為把理想變為現實,袁隆平又繼續奮斗,1977年,他在《中國農業科學》上發表了《雜交水稻培養的實踐和理論》。這篇重要的論文,認真總結了10多年來雜交水稻育種的豐富實踐經驗,從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上,深刻闡述了雜交水稻育種中的幾個重大的實踐和理論問題,同時,再一次預見雜交水稻“具有廣闊的發展前途,蘊藏著巨大的增產潛力”。這篇論文的發表,對雜交水稻的進一步發展和擴大“三系雜交水稻”的成果,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
雜交水稻的成功帶來了巨大效益,為解決中國的糧食需求問題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因此,這項成果于1981年獲得了國家特等發明獎。1981年6月6日,國家科委、國家農委在北京聯合隆重召開秈型雜交水稻特等發明獎授獎大會,黨和國家領導人王震、方毅、萬里出席授獎大會,并先后在會上講話。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方毅說:“秈型雜交水稻的培育成功,豐富了水稻遺傳育種的理論和實踐,在國際上遙遙領先,為中國爭得了榮譽。美國、日本、印度、意大利、蘇聯等十幾個國家的科學家,開展雜交水稻的研究已有十幾年的歷史,但都還處在實驗階段,而我們是走在前面了。”著名科學家周培源、金善寶、錢學森參加了大會。這是建國以來第一次授予特等發明獎的大會。6月7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報道了這一消息,當天還同時發表了《爭當攀登科學技術高峰的勇士》的社論。
雜交水稻受到了全世界的關注,它的發明人袁隆平,作為世界上第一位成功利用水稻雜種優勢的科學家,先后獲得了聯合國知識產權組織授予的“杰出發明家”金質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科學獎”、英國讓克基金會“讓克獎”、美國費因斯特基金會“拯救世界饑餓獎”、何梁何利基金獎、聯合國糧農組織“糧食安全保障獎”、日本“日經亞洲大獎”、日本“越光國際水稻獎”等榮譽,并被授予作物雜種優勢利用“世界先驅科學家”稱號。
1979年4月,在菲律賓的國際水稻研究所,召開了一次重要的水稻科研會議,共有20多個國家的200多名科學家參加了會議。中國的袁隆平因雜交水稻研究成功而有突出貢獻,是應邀在會上宣讀論文的科學家之一。
1980年5月,袁隆平應邀到美國洛杉磯國立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農業實驗站講學。
1986年,袁隆平在意大利米蘭出席“利用無融合生殖進行作物改良的潛力”討論會。

1986年10月,袁隆平參加了在長沙召開的世界首屆雜交水稻國際學術會議,來自美國、日本、菲律賓、比利時、意大利、英國等20多個國家的著名專家共200多人出席了會議。
再攀高峰
成功與光環并沒有使這位科學家止步。1986年,他站在更高的起點上,提出雜交水稻的育種戰略,將雜交水稻的育種從選育方法上分為三系法、兩系法和一系法三個發展階段,即育種程序朝著由繁至簡而效率越來越高的方向發展。從雜種優勢水平的利用上分為品種間、亞種間和遠緣雜種優勢的利用三個發展階段,即優勢利用朝著越來越強的方向發展。根據這一設想,雜交水稻每進入一個新階段都是一次新突破,都將把水稻產量推向一個更高的水平。
1987年,國家“863”計劃將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立為專題,袁隆平掛帥組成了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協作組。
1995年8月,在湖南懷化召開的“863”計劃兩系法雜交水稻現場會上,袁隆平鄭重宣布:我國歷經9年的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已取得突破性進展,可以在生產上大面積推廣。
正如袁隆平在育種戰略中所設想的,兩系法雜交稻確實表現出更好的增產效果,普遍比同期的三系法雜交稻每公頃增產750~1500公斤,且米質有了較大的提高。現在,在生產示范中,全國已累計種植兩系法雜交水稻1800余萬畝,比1996年擴大近5倍。
據說在湖南農民中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吃飯靠‘兩平,一靠搞責任制的鄧小平,二靠培養出雜交稻的袁隆平。”這是一靠改革、二靠科學的形象說法。
1998年8月,袁隆平向當時的朱镕基總理打了一個報告,請求支援。他要向新的目標、新的高峰——選育超級雜交水稻發起沖擊!
這是一個世界級難題。近10多年來,培育超高產水稻品種一直是國內外水稻研究上的重點、熱點和難點。日本率先在1980年制定了水稻超高育種計劃,目標是15年內育成比原有品種增產50%的超高產品種,這項計劃至今尚未實現。1989年國際水稻研究所提出培育“超級稻”,目標是到2000年育成單產潛力比現有純系品種高20%~25%,但因技術原因已宣布推遲5年完成。
超級雜交水稻課題是由袁隆平在1997年正式提出來的。
1998年,袁隆平的超級雜交稻已獲得小面積試種成功,畝產達到800公斤,正走向大面積試種推廣中,計劃在當年完成。
朱镕基聞訊后非常高興,立即從總理基金中劃撥1000萬元,予以支持,并請人轉告袁隆平:“國務院將全力支持他的研究。”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大廳內,有一幅袁隆平的親筆題詞:發展雜交水稻,造福世界人民。為了讓雜交水稻造福人類,袁隆平立下心愿,要讓雜交水稻走向世界。正如他所說的,雜交水稻這一科研成果,不僅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衷心希望這項成果不但能增強我們國家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吃飯問題的能力,同時也為解決人類仍然面臨的饑餓問題作出更大的貢獻。

幾年前,國外曾有人公開撰文說,到21世紀20年代,中國人口將達到16億,那時,誰來養活中國?誰來拯救由此引發的全球性糧食短缺和動蕩危機?
當時,袁隆平就站了起來,他揮動著長滿雙繭的手向全世界宣布:“中國完全能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中國還能幫助世界人民解決吃飯問題!”
如今,中國大地有一半的水稻面積種上了由這位科學家培育出來的雜交水稻,占全國水稻總產量的60%,平均水稻畝產從1950年的140公斤提高到了1998年的450公斤。從1975年至1998年的幾年間因此累計增產糧食3.5億噸,相當于每年解決了3500萬人的吃飯問題。
當時,世界上已有20多個國家和地區正在研究雜交水稻,聯合國糧農組織也把在全球范圍內推廣雜交水稻技術作為該組織的一項戰略計劃。受聯合國糧農組織之聘,袁隆平擔當首席顧問,多次赴印度、越南、緬甸、孟加拉等國指導雜交水稻育種和繁殖制種技術。同時,還為這些國家培訓雜交水稻技術骨干。從1981年至1998年,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共舉辦了12期國際雜交水稻培訓班,培訓了來自20個國家的200多名科技人員。在中國的幫助下,越南和印度的雜交水稻達20萬公頃,印度為10萬公頃,并取得了比當地良種每公頃增產1~2噸的效果。
雜交水稻在解決世界的饑餓問題上正日益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正如美國著名的農業經濟學家唐·帕爾伯格所說的:“隨著農業科學的發展,饑餓的威脅在退出,袁(隆平)正引導我們走向一個營養充足的世界。”
由于袁隆平為科學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黨和政府給予他許多榮譽。他先后被推選為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先進科研工作者、全國勞動模范、湖南省政協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中國工程院院士、全國雜交水稻專家顧問組組長。袁隆平沒有在榮譽和鮮花面前陶醉,他仍然潛心于他的雜交水稻研究,仍在孜孜不倦地獻身于科學。
最后,我用袁隆平的一件往事和一句寓意深刻的話作為本文的結語:
那是上世紀70年代初期,在雜交水稻處于攻關階段,每逢春節,袁隆平都堅持在海南島育種基地。1974年新春佳節,袁隆平的夫人鄧則趕到廣東出席生物防治會議,趁此機會順道到海南看望丈夫。年初一那天,袁隆平帶著妻子來到三亞的天涯海角。只見茫茫的大海上,一只只海鷗張開強勁的翅膀,搏擊狂風巨浪,向前奮飛。袁隆平觸景生情,對身旁的妻子說:“我們過去只不過是洞庭湖邊的麻雀,現在卻要做太平洋上的海鷗了!”
現在,袁隆平那句富于激情和詩意的話已經變成了現實,袁隆平和雜交水稻展開騰飛的翅膀,飛過黃海、東海、渤海和南海,橫跨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從中國走向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