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新 張迎肖
基督教文化己滲透到西方社會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把《呼嘯山莊》與宗教的關系納入小說的研究視野,有助于更全面完整地理解這部小說的精神價值取向及形式表現的實質和真諦。但是,此方面的研究卻相對有限,缺乏對《呼嘯山莊》與宗教關系深入細致的探討。艾米莉的姐姐夏洛蒂·勃朗特說過:“對于在基督教世界出生和長大的人來說,《圣經》里的詞句和節奏,也會印在他的腦海,成為他思想的一部分,……以致引用《圣經》的時候,都不知道是出自《圣經》的。”小說不可避免地受到艾米莉置身其中的宗教傳統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貫徹在小說的方方面面并貫穿始終。
一、《呼嘯山莊》的情景
描寫風格的基督教烙印
眾所周知,《呼嘯山莊》是一部非常具有哥特式風格的小說。作者把全文的背景都設置在陰森、荒涼、恐怖的荒原上,主要人物的命運也相應地都極盡坎坷,雖然幾經抗爭,但都擺脫不了悲慘的結局。這種寫作方式,有作者的個人選擇的匠心獨運,但不能擺脫英國文學所處的大背景。作為北歐文學的一大組成部分,英國文學屬于北歐文學中北方文學體系。該體系文學作品中多陰霾、恐怖、悲慘的場景,其精神因素來源與希伯來情感的救世主義。而希伯來文明產生的猶太教又是基督教的源頭。作為牧師的女兒,艾米莉所受影響必然會在其作品中多有體現。失敗、衰落、背叛、復仇,這些負面意象被用來揭示人物悲劇性的人生,但人物最終都通過超越式的解脫走向安寧和平靜。作者帶領讀者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大背景下經歷了人生的諸多罪惡,比如誘惑、背叛、虐待、欺騙、復仇、憂傷,幾度到達痛苦的極致,最后又把讀者引到天堂的門前。人的自由選擇中因為向惡的可能而墮入痛苦,罪孽在痛苦中煉凈,從而達到靈魂的升華。人作為天賦神性的生命,雖然可能陷入罪惡的泥淖,但最終的走向是完善,走向理想的統一體。
在小說中,希斯克厲夫一生的經歷最好地詮釋了這種寫作風格。他初入讀者的眼簾是一個遭人遺棄的野孩子,被老恩肖所撿,與凱瑟琳從互有好感到相愛,生活中有不幸,但亦有愛情的慰藉。但是老恩肖的去世使他很快又一步一步淪入被拋棄的境地。先是被凱瑟琳的哥哥剝奪了讀書的權利,淪為一個不識字,只能在田地干活的苦力。接著被凱瑟琳拋棄,失去了人生最珍貴、最有價值的東西,靈魂中只剩下無邊的痛苦與復仇的熱望。繼而在別人不知其所蹤的數年中積累了財富,也積累了惡。回來復仇又把其他眾多人物也帶入到無邊的痛苦中去,直到他的死亡。從其一生中我們看到的歡樂的成分和時刻都很少,而痛苦、恐怖和復仇卻幾乎貫穿始終,直到死亡和死亡前的超脫將其救贖。在小說中,與希斯克厲夫相伴出現的情景,從一開始就是漆黑的夜晚、歪斜的橄樹和瘦弱的荊棘、猛烈的北風、凄風苦雨、荒蕪與廢墟等恐怖而陰森的環境。這些象征和意象在圣經中都象征著拋棄、荒蕪、犯罪、復仇、懲罰等主題。這些環境和意向都預示了他的屢遭拋棄的命運和被生活的打擊重壓而扭曲的人格,以及他復仇行為的嚴酷無情。
二、敘事語言的宗教特色
小說以隱蔽的多重敘述視角講述了一段錯綜復雜的愛情悲劇,勾勒出一個人性扭曲的畸形社會。《呼嘯山莊》中以上所列三種視角都有涉及,而每種視角的敘述者的敘事語言都有許多基督教用語和意象,向我們深刻地揭示作品的基督教烙印。
在主要敘述者敘述的同時,作者穿插了一些次要的敘述者,如納莉不在呼嘯山莊時那里發生的一切則由齊拉擔任敘述人和由伊薩貝拉以書信的形式敘述在呼嘯山莊的遭遇。所有的敘述者都帶有非常明顯的基督教背景,他們的敘述中出現的許多意象、俗語都有很深的宗教寓意。他們使用《圣經》詞語之處很多,如:上帝、魔鬼、天堂、地獄、圣經、善書等。納莉稱自認為虔誠的老仆約瑟夫為“法利賽人”,許多中國閱讀者都對此不知所以。事實上,“法利賽人”是古猶太十二支派中的一個保守教派,嚴守傳統的成文法,機械地遵守摩西律令的人,后衍變為徒重形式的偽善者。作為猶太教中的上層,對耶穌以及其所奉行和發揚的基督教教義和教徒都很仇視,實行了殘酷的壓迫。在納莉的口中,一個“法利賽人”道出了約瑟夫的偽善和殘酷,非常地生動傳神,有力地表現出納莉對約瑟夫強烈的否定態度。洛克伍德的敘事中,關于他的噩夢,小說中出現了 “七十再乘七”的冗長布道經文,討論了490種罪惡。這里的“七十再乘七”來自《馬太福音》,主要是耶穌關于寬恕精神的教導。他主張人要有寬恕別人“七十個七次”的情懷,并借不饒恕人的惡仆的寓言加以闡發。在此,作者的意圖通過寥寥數語,通過宗教典故得以最明朗的闡發。作品中其他類似的語言不勝枚舉。
三、《圣經》敘事結構的沿用
在《圣經》的敘事結構中 “U”型結構貫穿在始終。《創世紀》中,上帝造世間萬物和人類始祖,并把始祖亞當和夏娃置于伊甸園中,無憂無慮地享受園中的一切美好之事,使人類始祖處于無知但幸福的頂點。但是始祖受撒旦誘惑,偷食智慧樹上的果實,被逐出伊甸園,遭到上帝的種種處罰,流放曠野,經受苦難和磨煉。至此,始祖背棄與上帝的信約(不可吃智慧樹上的果實)而被上帝降入茫茫塵世,落入磨難和痛苦的最低點。始祖被逐后,自己耕種紡織,生兒育女,并在此過程中始終虔誠地信仰上帝。最終,他們通過懺悔得到了上帝的原諒,并在死后重新被上帝所接納。《呼嘯山莊》從整體結構上重現了《圣經》故事的“墮落(原罪)—報應(懲罰)—懺悔(救贖)”這一最主要的敘述模式。
在小說中,對凱瑟琳的一生的描寫可以說是這種“U”型結構的最好體現。她生于體面之家,雖然頑皮不馴,卻享受父母的疼愛。及至父母逝去,兄長當家,雖然失去了父母的疼愛,但是又有希斯克厲夫的心心相印的友情。這種友情雖然不能見容于其兄嫂和外界,但是她的心靈是幸福的。直到她和希斯克厲夫誤闖畫眉山莊,她被畫眉山莊表面上美好、溫暖的一切所誘惑,并決定嫁給林頓那刻,她就像被誘惑而偷吃禁果的夏娃一樣,把自己和自己所愛的希斯克厲夫都拖入了痛苦的深淵。希斯克厲夫失蹤,而她則開始與林頓過上貌合神離的虛偽而又痛苦的生活。希斯克厲夫的再次出現,使這種生活的痛苦達到了極點。在無數的心靈掙扎中,凱瑟琳為自己當年的錯誤選擇深深懺悔,并愿意以死亡為代價贖罪。最終,她在生產女兒的過程中去世,不復痛苦,得到救贖。在這個敘事過程中,《圣經》故事作為創作原型賦予了凱瑟琳更加深刻的印象特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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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文新,河北農業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