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

汪蕩平　孫海云

時間當代

地點江南水鄉

人物夏雨荷吳清水吳威傅旺財鄒崇善

小蓮王秋菱小弟劇中其他人物

一

［幕啟。細雨滌綠野，春色滿翠湖。

［合唱：一襲春雨翻新荷，

點點嫩碧任婆娑；

團團圓蔭才平水，

纖纖游魚爭做窩。

［燈光變幻。

［湖面。夏雨荷戴斗笠，披蓑衣，撐一葉小舟急上。

夏雨荷（唱）舞長篙破白浪飛舟如箭，

穿蘆蕩，越港汊，

冒雨家訪尋小蓮。

小蓮好學又聰慧，

可惜家境太貧寒；

畢業中考迫眉睫，

她怎會曠課六七天？

擔心她中途輟學留遺憾，

登門去和她的家長細細談……

縱是家事我也要管，

望能解雨荷這一番苦心，

兩面為難，三餐無味，

四時不安，五心操盡，

六神難眠，七牽八扯，

久久縈繞的滿懷希望與辛酸！

［燈光變幻。

［湖岸。耿小蓮和鄒崇善共著一把雨傘上。

小蓮（把雨傘往他那邊推了推）伯伯，別光顧著我?？?，你身上都淋濕了。

鄒崇善（把傘往她那邊撐著）沒關系。沒關系。

小蓮那邊有個茅草棚，我們先去躲躲雨吧。

鄒崇善好。（抽出一條毛巾）細妹子，快擦擦。當心感冒。

小蓮（感激地）伯伯，你真是個好人。

鄒崇善好人？好人！哈哈。

（唱）鄒崇善一生都行善，

見不得人家有困難。

年輕人敢想又敢干，

好日子就會到眼前；

我真心帶你去見世面……

小蓮謝謝伯伯。

鄒崇善不謝。不謝。

（接唱）賣了她，我回家再數錢。

［夏雨荷揮篙攏船，躍身上岸。

夏雨荷耿小蓮！

小蓮（十分意外）夏老師，我……我不讀書了。

夏雨荷你說什么？

鄒崇善（連忙護住小蓮）你是她的老師？

夏雨荷（審視著他）這位是？

鄒崇善（頗具風度地遞上名片）請指教。

夏雨荷（看名片）“深圳環宇集團公司……總經理？”

鄒崇善不對。是副總經理……沒有法人資格。

夏雨荷鄒總，你這是……

鄒崇善我們公司發展很快，急需引進一批高素質的人才……

夏雨荷哦。我明白了。（把小蓮拉到一邊）他是你的親戚？

小蓮（搖搖頭）

夏雨荷是你的鄰居？

小蓮（又搖搖頭）

夏雨荷你們……原先就認識？

小蓮（還是搖搖頭）

夏雨荷（意味深長地）哦！難得有這樣的好心人！

小蓮伯伯真的是個好心人。

夏雨荷鄒總，你們這是要進縣城吧？正好順路，我送你們一程。

鄒崇善不……不麻煩老師了。

夏雨荷這話見外了。我和小蓮師生一場，現在，她要遠走高飛，怎么說，我也該送她一程。你說對不對？

鄒崇善（猶豫了一下）這……大妹子是個有情義的人。

夏雨荷請上船。

鄒崇善好。細妹子，快來。（登上船去）

夏雨荷（攔住小蓮）小蓮，你會游泳嗎？

小蓮我會。

夏雨荷好。上船。（撐篙一躍，飛身上船）

［船兒一陣搖晃。

鄒崇善（害怕地大叫）哎呀！我的奶奶耶！

夏雨荷怎么？鄒總不識水性？

鄒崇善嘿嘿。我……我是個旱鴨子。

夏雨荷那就好！（長篙一點，撐船離岸，唱起了漁歌）

楠竹篙子節節黃，

撐起船兒走四方。

站在船頭打一網，

撈起日頭當燈亮，

照得心里亮堂堂。

［歌聲中，燈光變幻。

［湖面。夏雨荷停篙住槳；鄒崇善東張西望。

鄒崇善（心神不安）大……大妹子，你篙不動，槳不搖，把個船兒彎在這水中央，干……干什么？

夏雨荷（暗示地）小蓮，你猜猜看？

小蓮（搖搖頭）我……

鄒崇善你要她猜……猜什么？

夏雨荷鄒副總經理——

（唱）船兒彎在水中央，

我借船兒打比方：

人生好比一條船，

逆風偏浪也尋常；

迷途知返看方向……

鄒崇善（不屑一顧，接唱）

她把個池塘當課堂。

夏雨荷（唱）鄒崇善裝聾又作啞，

給他個臺階他不下。

且看我，就把池塘當公堂，

要他旱鴨子變烤鴨！

小蓮，坐穩了。（猛地在船頭跳了幾下）

鄒崇善（嚇得連忙溜下倉底）哎呀！我的奶奶耶！

夏雨荷（唱）我在船頭跳三跳，

小蓮（接唱）尖尖的船兒兩頭翹。

夏雨荷（接唱）是人都往高處走，

小蓮（接唱）你為何要往倉底飚？

鄒崇善（接唱）我心臟不好血壓高。

夏雨荷（接唱）——要你穿包?。ㄓ昧υ诖叢攘藥紫拢?/p>

鄒崇善（嚇得左傾右倒）哎呀！我的奶奶耶！

夏雨荷（唱）我在船邊踩三踩，

小蓮（接唱）淺淺的船兒兩邊歪；

夏雨荷（接唱）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蓮（接唱）你為何渾身把糠篩？

鄒崇善（接唱）我兩腿無力又缺鈣。

夏雨荷（接唱）——要你認栽?。〒纹鸫瑑嚎焖傩D）

鄒崇善（嚇得天旋地轉）哎呀！我的奶奶耶！

夏雨荷（唱）撐起船兒轉三轉，

鄒崇善（接唱）下不著地來上不著天，

夏雨荷（接唱）上天入地都由你，

若想蒙混就難過關。

鄒崇善（接唱）你到底要我怎么辦？

夏雨荷（接唱）——坦白從寬！

鄒崇善好好好。你莫轉了。我坦白。我認栽。我……我是個人販子。

夏雨荷小蓮，現在你看清楚這個大好人了吧？

小蓮（沖過去怒指鄒）你！

鄒崇善細妹子，對不起。我認罪。（假裝道歉，突然將小蓮推落水中）

唉呀！救人啊！快救人?。?/p>

夏雨荷（慌忙跳入水中）?。⌒∩彙?/p>

鄒崇善（詭秘地一笑）哼！和我玩？嫩了點。（撐船上岸，下）

夏雨荷小蓮——，

（唱）你會游泳快上岸，（向小蓮游過去）

小蓮（唱）水草纏腳難動彈；（在水中翻滾掙扎）

夏雨荷（唱）潛入水底除草蔓，（潛入水中救援）

小蓮（唱）我雖脫險她被淹；（上岸尋望呼喊：“夏老師……”）

夏雨荷（唱）精疲力竭渾身軟……（在水中翻轉沉?。?/p>

小蓮（情急中抓起竹篙，伸入水中）夏老師，快抓??！

夏雨荷（在小蓮的幫助下爬上岸來）

二人（同唱）共歷險師生又結不解緣。

［燈光變幻。

［湖岸。雨過天晴后，彩虹正上時。

小蓮夏老師，我……我錯了。

夏雨荷沒關系?，F在社會上很復雜。吃一塹，長一智嘛。來，我們回學校去。

小蓮夏老師，我……我不讀書了。

夏雨荷（耐著性子）小蓮，你不要有壓力。你的成績一直很好……

小蓮我真的……不想讀書了。

夏雨荷（火了）不讀不行！耿小蓮，你不要以為讀書就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父母辛辛苦苦撫養你，老師們辛辛苦苦教育你……（越說越氣，拖著她就走）走！跟我回學校去！

［小弟尋上：“姐……”

小蓮（掙扎著）不……我不……

小弟（見狀，沖上前去拉住夏雨荷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夏雨荷（疼得撒了手）哎喲！

小蓮（摟住小弟）小弟。

小弟（恨恨地瞪著夏雨荷）

夏雨荷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走。和你們家長說去！

小蓮家長？我們……沒有家。

夏雨荷你說什么？

小蓮夏老師，我爹死了。

夏雨荷（震驚）啊！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小蓮幾天前。

夏雨荷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訴老師？

小蓮老師不是醫生。

夏雨荷（頓了頓）小蓮，家庭不幸，我們更要發奮學習，用知識去改變命運。

小蓮爹爹不在了。我要去找媽媽。

夏雨荷你媽媽？

小蓮三年前，我媽媽就跟一個包工頭跑了。有人說她在深圳。那個伯伯……哦，不。那個壞人說……他能帶我到深圳去找媽媽。

小弟（伊伊呀呀地比劃著，急得想哭）

夏雨荷他要做什么？

小蓮小弟是啞巴。

夏雨荷（意外地）啊！

小蓮小弟，不哭……（自己也禁不住壓抑地哭了起來）

夏雨荷（輕輕摟著他們，不禁淚流）不哭。孩子們，我們不哭。

（唱）強忍熱淚輕聲勸，

把一對苦孩子摟在胸前；

他們的不幸震撼著我，

我這顆母親的心啊，

千回百轉，魂繞情牽：

她稚嫩的肩頭，

怎承受生活的重擔？

她純潔的心靈，

怎應對命運的波瀾？

她們倘若是我的孩子，

我又怎能視若不見，理得心安？

為人師為人母就應有愛心一片，

要扶助這失巢的孤燕

走出陰影，飛上藍天！

小蓮夏老師，謝謝你的關心。我真的……不能再讀書了。

夏雨荷不。小蓮，爹媽不在了，還有老師。老師會幫助你們。

小蓮（不敢相信）你……

夏雨荷（慎重地點點頭）你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孩子。

小蓮（撲入她懷）夏老師……（撫著她受傷的手腕）還疼不？

夏雨荷（笑著搖搖頭）來。我們回家。

小蓮回家？

夏雨荷嗯?；亍遥?/p>

小弟（捋袖攥拳，猛地把胳膊伸到夏雨荷面前）

夏雨荷小弟，我們帶姐姐去讀書。好不好？

小弟（哇哇亂叫地做手勢）

小蓮小弟后悔咬了你，要你咬回來。

夏雨荷（為他拉上衣袖）老師不疼。

小蓮小弟，老師不會咬你的。

小弟（倔強地掙開姐姐，把手伸到夏雨荷面前）

小蓮夏老師，小弟倔得很。

夏雨荷（頓了頓）好。我咬回來。（在他胳膊上親了一下）行了。

小弟（高低不依，突然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夏雨荷（猛地一把抱住他，熱淚奪眶而出）小弟！傻孩子……

［燈漸暗。

［音樂如訴……

二

［如訴的音樂在延續……

［燈漸亮。蓮葉無窮碧，荷花映日紅。

［合唱：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別樣紅。

色自天成質本潔，

任爾東南西北風。

［燈光變幻。

［夏雨荷家。窗含湖心月，門掩桌前燈。

［一臺破舊的立式電扇在吱吱呀呀地搖晃著。

吳威（心煩地扔下課本，恨恨地踢了電扇一腳，摔門而去）

吳清水（搖著蒲扇，聞聲而出）威威，你到哪里去？

吳威（頭也不回）吹空調去。（下）

吳清水（無奈地搖搖頭，關上電扇）

［夏雨荷帶領衣著一新的小蓮、小弟上。

夏雨荷老吳。

吳清水回來了？

夏雨荷（輕聲說了幾句）……你安排一下。

吳清水好好好。我和威威擠一下，他們和你住內房。

夏雨荷（讓小弟坐在吳威的課桌前）小弟，來。這是威威哥哥小時候看過的伢伢書。今后都是你的了。

吳清水（打開電扇）妹子，你也到這邊來坐。這里有風扇。

小蓮謝謝叔叔。

吳清水不客氣。到了這里，就是到了你們的家。

小蓮我們的家……

小弟（高興地比劃著）

小蓮（淚水奪眶百出）小弟，我們又有家了！

夏雨荷（拉他至一旁）老吳，威威呢？

吳清水到湖邊乘涼去了。

夏雨荷嗨！你怎么不看住他！眼看就要高考了，人家的孩子個個都在挑燈夜戰；他倒好，還有心思乘涼！

吳清水唉。家里……也是太熱了。

夏雨荷你別護著他。溫室效應，全球變暖，哪兒不熱？熱就不讀書了？熱就不考試了？

吳清水我說……你就給他裝臺空調吧。孩子都說過好幾次了。

夏雨荷（頓了一下）明年再說。熱不了幾天的。

吳清水雨荷，我曉得你手頭緊……我那個透析就別再做了。一月好幾千，俺背不起??！

夏雨荷再貴也要做。天再熱，死不了人；可你的病……

吳清水我這病治不治一回事，反正是個廢人。

夏雨荷不許胡說。清水，就算是為了孩子，為了我，你也要好好心疼自己。廢人也好，病人也好，（心酸落淚）有個人總比……沒有強。

吳清水（哽咽無言）雨荷……

［燈光變幻。

［吳威旁若無人，踢門而入。

夏雨荷威威回來了？來。大家認識一下。這是小蓮、小弟。

吳清水他們的父母都不在了。先在這里安個家。

夏雨荷小蓮、小弟，這就是你們的威威哥哥。

小弟（沖著吳威笑嘻嘻地比劃）

吳威（沖過去一把拖開他）走開！

夏雨荷威威！你干什么！

吳威（揮手將圖書掃落滿地）這是我的地方！

吳清水（連忙上前）威威。讀書讀書。爸爸給你扇風。

夏雨荷老吳！你不要和稀泥！吳威，你這樣粗暴地對待一個殘疾兒童，太缺乏公德與愛心。媽媽不能容忍。你必須向小弟道歉！

吳威我向他道歉？

夏雨荷必須道歉！

吳威憑什么？這是我的家！

夏雨荷同樣是他們的家！他們也是我的孩子！應該得到比你更多的照顧！

吳威你太偉大了。我不配做你的孩子！

吳清水威威，不許這樣和媽媽說話。

吳威她不是我的媽媽！（沖下）

吳清水威威。威威……（追下）

小蓮（很感愧疚）夏老師，真對不起。我們還是……回去。

夏雨荷不！你們不能走。對吳威這種思想決不能遷就。如果吳威是個沒有愛心的孩子，我就不配做這個媽媽！

小蓮可也不能因為我們，讓吳威哥哥誤解了您這位好媽媽。

夏雨荷(若有所思)好媽媽……怎樣才能做個好媽媽？

（唱）我真想做一個好媽媽！

讓孩子在愛撫中慢慢長大。

我養育著一個嶄新的生命，

又該把怎樣的未來帶給他？

我沒有錦衣玉食香車寶馬，

我沒有權勢地位富貴榮華，

我只有一個樸素的愿望：

把仁愛的種子為他播灑。

“己不欲，勿施人”是處世之道，

不為人又怎能走遍天下？

“老吾老，幼吾幼”是立身之本，

無愛心又何以立業成家？

孩子承接了媽媽的愛，

人生路不迷失縱橫天涯！

蓮、 弟（雙雙默默地走向她）

［音樂深情而明麗……

［燈光變幻。

［吳威在桌前學習。

夏雨荷（將那把破電扇挪到他身后，打開）

吳威（不耐煩地）吵死了！不要！

夏雨荷（有點尷尬，拿起蒲扇在他身后扇著）兒子，還在生媽媽的氣？

吳威別說了！ 我不反對你做好事，可惜你沒有資本，只是個可憐的工薪階層。

夏雨荷威威，有些道理，媽媽……

吳威（把書往桌上一摔）我要看書了。

夏雨荷（隱忍地）好。媽媽不打擾你。不打擾你。

（唱）倔兒子冷言冷語氣不順，

叫媽媽又慚愧來又心疼：

人家的兒女住賓館，

我家的兒子戰高溫；

兒子流汗我的心流血，

我算個什么好母親？

（夾白）威威說的……也有道理。

做好事也要有資本，

輪不到我們工薪階層；

自家清貧一如洗，

又何苦打腫臉去做好人？

（決然地）威威，媽媽明天就去給你買空調！

吳威你的錢都學雷鋒了，用什么買？

夏雨荷沒錢……媽媽去借。

吳威自家的錢給人家，人家的錢借來花？毛病！

夏雨荷（接唱）我難道真的有毛病？

心問口來口問心：

沒有情沒有愛哪來教育？

不言傳不身教怎育新人？

小蓮和我非親故，

卻有一份師生情；

為人師為人母我都有責任，

左也難右也難

一顆心揉成了兩顆心！

［吳清水拿著一片釘上了破毯子的長木板上。

吳清水威威，來。幫爸爸把這個掛到屋梁上去。

吳威（懶得動）干什么？

吳清水這是爸爸為你做的自助式風毯，又節能又環保，還沒有噪音。

吳威（不屑一顧）哼。

小蓮（聞聲而出）我來。我來。（登上桌子，把風毯掛上房梁）

吳清水（牽著繩頭扯動風毯）來風嘍。都坐到底下來，這風比空調還大。

夏雨荷這辦法好。又涼快，又不會得空調病。

吳威二十一世紀了，還用這種老辦法。

夏雨荷管他老辦法新辦法，能解決問題就是好辦法。

吳清水（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去給學生批作業。

小蓮叔叔，讓我來。

吳清水不用不用。你也快考試了，讀書要緊。

（唱）手拉繩兒送風涼，

牽動一片苦心腸：

幾年前分流下了崗，

身心交瘁病怏怏；

累了妻子苦了兒，

心事更比日子長。

夏雨荷（走過來，接過繩頭）我來。

吳清水不用。你忙你的。

夏雨荷（為他拭汗）你身體不好，歇一下。

（唱）手拉繩兒送風涼，

牽動一片苦心腸：

丈夫病弱兒懵懂，

家庭還靠我來扛；

一懷柔情釀成蜜，

送給他們慢慢嘗。

吳清水（走過來，和妻子一起拉動繩頭）

二人（同唱）手拉繩兒送風涼，

牽動一片苦心腸：

貧賤夫妻百事哀，

百事都要錢商量。

人民沒有人民幣，

再好的劃算也泡湯。

［小蓮和吳威默默地走過來，讓父母坐在風毯下，拉動繩頭）

四人（同唱）手拉繩兒送風涼，

牽動一片真心腸：

父慈母愛濃如酒，

粗茶淡飯別樣香。

和睦溫馨就是福，

再苦的日子也有陽光。

［燈光變幻。

［傅旺財家。滿目奢華物，世俗小康家。

［窗欞前有個擦窗戶的人影在晃動。

［王秋菱光穿著一雙絲襪走來走去地檢查衛生。

王秋菱（唱）而今的女人要開放，

放不開你就沒指望；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嫁得不好就找綁綁(傍大款)；

有錢才是硬道理，

當二奶總比受窮強。

（志得意滿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往腳板上掃了一眼，大聲喊道）喂！喂——！你過來一下。

［穿著一身普通工裝的夏雨荷聞聲急上。

夏雨荷大妹子，有事？

王秋菱你們這些農村婦女真的沒文化!而今是信號(信息)時代了!還喊什么大妹子……土得掉渣！

夏雨荷俺這地方都這樣稱呼。

王秋菱要改！稱呼的學問大得很！你看，過去叫小姐是尊貴，而今叫小姐就是罵人！過去叫同志是革命友誼，而今叫同志就是同性戀！

夏雨荷那我該……怎么改呢？

王秋菱這還要問呀？而今都時興叫……夫人！鄉巴佬！

夏雨荷哦。夫人，有事嗎？

王秋菱你自己看。這就是你擦的地板？你可是我五十塊錢一天請來的鐘點工！你的工資待遇相當于副教授哩！我的錢就那么好賺！

夏雨荷大……夫人，這地板，我跪在地上擦了三遍。（用手摸摸地板，把手伸到王秋菱眼前）你看，蠻干凈的。

王秋菱不用看。我清楚得很：你們這些打工婆就會做面子活！

夏雨荷不。角角落落我都是這樣擦的，一樣干凈。

王秋菱你說的不算。我有經驗得很。穿雙白襪子，滿屋走幾圈……（把腳板伸到夏雨荷面前）你自己看！地板擦干凈了，我的襪子上怎么會有黑斑！

夏雨荷?。浚ㄋo張地看了看，松了一口氣）夫人，這不是黑斑，是你的絲襪穿了洞，腳板沒有洗干凈。

王秋菱（搬起腳板看了看，惱羞成怒地）再給我擦一遍?。ㄏ拢?/p>

夏雨荷（隱忍地）好。我再擦一遍。我再……擦一遍！

（唱）陪上笑臉低下頭，

手擦地板淚暗流。

打工婆在她眼里不如狗，

為兒女忍辱負重不覺羞；

怕只怕威威知道這件事，

又要怪媽媽給他把人丟。

威威啊——，

幫小蓮媽也曾一時沖動，

為了你媽也曾欲罷還休；

與他們長相處情義深厚，

小姐弟已掛在媽媽心頭；

媽肩上扛著這么大個家，

老的病小的傻大的又頂牛……

為你們再苦再累也情愿，

只盼你體諒媽媽的難與愁；

但愿得丈夫病愈人長久，

兒女們品學兼優爭上游；

待等到參天大樹成材日，

媽再把滿頭白發慢慢梳……

［傅旺財興沖沖地上。

傅旺財秋菱，我回來了！

王秋菱（迎上前去）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

傅旺財想我了？

王秋菱（撒嬌地）不想你……還能想誰？

傅旺財這么說，我們試婚三個月，還試出點真感情來了?

王秋菱那你就快點給我轉正呀！

傅旺財作數。試婚期滿，按時轉正。來?？纯次医o你買的新衣服。

王秋菱哇噻！太漂亮了！旺財，你真好。（親了他一口）

傅旺財這是穿的……

王秋菱還有吃的？

傅旺財當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們女人的嘴，都要靠男人填。

王秋菱就你會說。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來。

傅旺財我買了一大籃……你最愛吃的野菱角。

王秋菱真的？太好了！在哪兒？

傅旺財（對門外喊道）小丫頭，提進來。

［小蓮提著一籃野菱角上。

王秋菱（上前去抓菱角，突然，她愣住了）小……

小蓮（手中的籃子落在地上）你……

傅旺財（詫異地）怎么？你們認識？

王秋菱啊？不……不認識。小丫頭，怎么搞的！把地板都弄臟了！

夏雨荷（連忙過來）不要緊。不要緊。我來收拾。

小蓮（大出意外地）夏老師？

夏雨荷小蓮？

傅旺財你是老師？

小蓮（撲進夏雨荷的懷中痛哭）夏老師——！

夏雨荷小蓮，不怕。不要緊的。老師來收拾。

小蓮（哭得更厲害了）

傅旺財這丫頭，又沒說你什么。這樣傷心干什么？

王秋菱（連忙塞上一張百元大鈔）別在這兒哭了。拿上錢快走。

小蓮（恨恨地盯著她，把鈔票攥成一團猛地向她臉上摔去）

王秋菱（氣急敗壞）死丫頭，你敢打媽媽！

夏雨荷（震驚地望著王秋菱）什么！你……

傅旺財小丫頭，她是你媽媽？

小蓮（憤怒地）我沒有她這樣的媽媽?。_下）

傅旺財小丫頭。小丫頭……（追下）

夏雨荷你真是小蓮的媽媽？

王秋菱（遷怒地）關你屁事！

夏雨荷大妹子，小蓮她爹已經去世了。你的兩個孩子，現在成了無爹無娘的孤兒……

王秋菱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死也不會再回那個窮家！

夏雨荷（義憤地）你！你不配做一個母親?。ㄞD身欲下）

［傅旺財上。

傅旺財夏老師，請留步。

王秋菱旺財，讓她走。讓她們都走！

傅旺財該走的是你！

王秋菱旺財，玩也玩了，睡也睡了，你想抽腿呀？

傅旺財你還想繼續欺騙我？我認識你才三個月……可你離家出走已經三年了！難怪你說轉了大半個中國！

王秋菱對呀。我轉了大半個中國，才找到真正的愛情……

傅旺財你這種女人，連親生兒女都不認，還和我談什么愛！說什么情！

王秋菱傅旺財，我是為了你才……

傅旺財滾！給老子滾遠些！

王秋菱（跌坐在地）

［燈光變幻。

［小區外。綠樹掩豪宅，紅花入眼來。

［吳威和同學們過場。

同學一吳威，今天考的這兩科，你感覺怎么樣？

吳威沒感覺。

同學二吳威，那不是你媽媽嗎？怎么穿成那樣？

吳威?。?（躲至一旁觀察）

［夏雨荷上。

［傅旺財追上。

傅旺財夏老師，等等。

夏雨荷傅老板，你有事？

傅旺財你的事，小蓮都告訴我了。不容易啊！為了兩個非親非故的孩子，自己省吃儉用，還利用暑假出來打工掙錢……

夏雨荷這有什么。你要是遇到這種事，也會那樣做的。

傅旺財夏老師，多話不講。這點錢你先拿著。（把一迭鈔票塞給她）

夏雨荷這可不行。

傅旺財我有錢！我這人一沒文化，二沒特長，窮得就剩下錢了。你就當我是幫幫小蓮他們，積個陰德。

夏雨荷傅老板，你有這份愛心我很感激?？勺鰹閭€人，我不能接受你的饋贈。我用自己的勞動能夠撫養這幾個孩子。在農村，像小蓮這樣家庭困難的孩子還很多。你如果真想行善積德，可以去幫助更多的孩子。

傅旺財有道理。（遞過一張鈔票）這是你今天的工錢。今后，你每個禮拜都來給我做一次衛生。我再給你在小區內聯系幾家。

夏雨荷好。謝謝傅老板。再見。（下）

傅旺財（目送她離去）好人！好女人！（下）

同學一吳威，你媽媽還做鐘點工？

同學二而今時興兼職。做不了白領就做藍領嘛。

同學三（嘲諷地）啊！偉大的母親！

［同學們哄笑著散去。

［吳威羞辱難當，狠命地把書包扔下……

［切光。

三

［燈漸亮。深荷蔽湖光，蓮蓬綴上頭。

［合唱：碧荷深處香滿船，

蓮青藕白嫩鮮鮮；

同根同生不同味，

蓮心清苦藕芽甜。

［燈光變幻。

［夏家。吳清水躡手躡腳地拖出藏著的擦鞋箱。

夏雨荷（上）清水，你到哪里去？

吳清水（掩飾地）我……散步。散步。

夏雨荷（搶過擦鞋箱）要你安心養病，你怎么這樣不聽話！這地方穿草鞋的比穿皮鞋的還多，一天轉到晚都擦不了兩雙鞋。別干了。聽話。家里的事有我。

吳清水聽話。聽話。把我也當孩子了。

小弟（舉著一本畫冊跑來，伊伊呀呀地比劃）

夏雨荷（明白他想說什么）哦。我們小弟也會看書了。今后，夏媽媽還要教你識字，教你學電腦。

小弟（用力地點著頭）

［小蓮興奮地上。

小蓮夏老師，我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夏雨荷真的！快給我看看。太好了！我們小蓮以全縣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市師范學校。老吳，我們家出了女狀元！

吳清水好事。好事啊。

小蓮夏老師，吳叔叔，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現在真不知道是什么樣子！

夏雨荷不。我應該謝謝你?！八腿嗣倒?，手有余香?！蹦阌薪裉斓某煽?， 使我感到了一個老師的自豪，一個媽媽的榮耀。小蓮，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希望你今后更加努力。

小蓮我今后一定要做一個像您一樣的好老師！

夏雨荷還要做一個比我更好的好媽媽。

小蓮（羞澀地）哎呀。丑死了。

夏雨荷這丑什么？一個女人，如果能真正做一個好媽媽，好妻子，那也是人生的一大成功。咦？我讓你去找媽媽，你去了嗎？

小蓮我去過。她又跑了，連傅老板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夏雨荷小蓮，你媽媽是有些做得不對的地方；可媽媽就是媽媽，她給了你生命，你再不能像那天那樣對待她。

小蓮嗯。夏老師，吳威哥的通知書拿到了嗎？

夏雨荷他去學校了，還沒回來。

［吳威垂頭喪氣地上。

吳清水威威，通知書拿到了？

吳威（不理不睬）

夏雨荷（心里明白，寬慰他）沒關系。今年不行，明年再來。媽媽早做了安排，復讀一年，把基礎打扎實，明年再考。

吳清水對。明年再考。明年再考。

吳威考什么考！你別跟著湊熱鬧！

夏雨荷吳威！不許這樣對爸爸！

吳清水沒關系。沒關系。威威，都是爸爸不好，影響了你讀書。

吳威無所謂。反正我也熬到頭了，不用再讀書了！

夏雨荷怎么？你不打算復讀了？

吳威不讀了！

夏雨荷（急了）不讀不行！

吳威怎么不行？做不了白領就做藍領嘛。你讀了那么多年書，還不是照樣要去給人家做鐘點工。

夏雨荷做鐘點工怎么了？做鐘點工很丟人嗎？

吳威（譏諷地）不丟人。很光榮，很偉大，很崇高……我應該驕傲地向全世界宣布：我的媽媽是一個沒臉沒皮的鐘點工！

夏雨荷（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混帳東西！

吳威（很意外）你打我！

夏雨荷對。我打你！從小到大我從沒打過你，可今天，我不能不打你！我要打掉你的偏激！打掉你的虛榮！打掉你的冷漠！打破你當代青年的精神誤區！

吳威（扭頭就走，下）

吳清水（欲追）威威……

夏雨荷老吳，讓他走。這孩子不能再慣了。他今天能這樣對待父母，明天就會這樣對待社會。

小蓮叔叔，你別急。我去找他。（追下）

吳清水唉！

小弟（搬過凳子，扶吳坐下，輕輕給他捶著背）

夏雨荷（漸漸冷靜下來）清水，別擔心。他走不了多遠。讓他出去碰碰釘子也好。我們從小把他捧在手里看，含在嘴里養……他總以為，整個世界都是為他準備的，都應該理所當然地服務于他；對他人沒有同情心，對社會沒有責任感……這樣下去，不但害了他，還可能給社會帶去一份不安寧！

吳清水唉！

夏雨荷好。不說了。還沒吃藥吧？來。吃藥。我又給你買了兩個療程。

吳清水（無言地搖搖頭）

夏雨荷（耐著性子遞上藥）你這病靠的就是保養，藥物治療不能間斷。聽話。把藥吃了。

吳清水（一揮手，藥丸撒了一地）連個兒子都守不住，我還要這條命干什么！（沖下）

夏雨荷（無聲淚下，慢慢蹲下身去拾揀藥丸）

（唱）一把藥丸灑在地，

滿腔柔情化清啼；

恩愛夫妻生嫌隙，

母子反目心分離。

若說我是個好老師，

怎就教不好親生的骨肉？

若說我是個好妻子，

怎就護不好家庭的圍堤？

難道我做錯了什么事？

難道這不是相夫教子……

唉！做一個好女人真不容易，

絞斷了百結柔腸，

費盡了千般心思，

嘗遍了萬種苦楚……

我怎就成不了一個良母賢妻！

小弟（不聲不響地走過來，扯起衣襟替她擦拭淚痕）

夏雨荷（抱住他）小弟，只有你才……懂媽媽?。ú唤怕暣罂蓿?/p>

［哭聲在劇場內蕩漾，揪人心肺……

［燈漸暗。

［燈光變幻。

［車站。車忙為送客，人忙為賺錢。

鄒崇善（念）當了一回新股民，

炒股炒得腦殼疼；

本錢蝕了一大半，

還落下一個頸椎病。

重操舊業去扳本，

想發財就不怕挖祖墳。

［王秋菱拖著旅行包上。

王秋菱（如見救星）鄒總。鄒總。我沒有遲到吧？

鄒崇善沒有。沒有。你先到公司的專車上休息一下。還有幾位同事沒來，他們一到我們就發車。

王秋菱鄒總，你真的讓我當……秘書？

鄒崇善那當然。像你這樣漂亮的美眉，要線條有線條，要皮條有皮條……

王秋菱你拉皮條？

鄒崇善（自圓其說）我是說……皮膚的條件，簡稱皮條。

王秋菱這還差不多。

鄒崇善你這號條件，最適合做小秘。上車吧。

王秋菱I love you.（給了他一個飛吻，下)

［吳威垂頭喪氣地上。

鄒崇善（審視一番，湊上前去）小帥哥，失戀了？

吳威（橫了他一眼）你是誰？莫亂講。

鄒崇善我理解。我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壓抑、苦悶，看不到出路和前途。這是時代病！其實，世界大得很！年輕人要敢于去走自己的路。

吳威（刮目相看）伯伯，您說得真對。您是……

鄒崇善（遞上名片）請指教。

吳威啊？您是深圳的老總！伯伯，深圳那邊工作好找嗎？

鄒崇善好找得很。深圳那地方富婆成堆，鴨子比雞還賺錢。

吳威（不解地）鴨子？

鄒崇善（自知失言）哦。我是說……深圳人愛吃鴨子。鴨子比雞還貴。

吳威我又不當菜販子。

鄒崇善當然。你這樣帥氣的小伙子是標準的白領階層。

吳威白領！鄒總，你們公司要白領嗎？

鄒崇善（賣關子）哎呀，我們公司的管理層還是比較充實的……不過，我可以幫忙試試。誰讓我們是老鄉。

吳威（感激不盡）謝謝。謝謝鄒總。

鄒崇善不客氣。在外面跑多了，你才能真正體會到什么叫“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在外面創業就喜歡用老鄉。

吳威伯伯真是個大好人！您帶我去深圳吧。

鄒崇善行。你先到公司的專車上去等著，我馬上就來。

吳威謝謝。謝謝伯伯。

［小蓮上。

小蓮吳威哥哥，你上哪里去？

吳威不要你管。

小蓮（辨認鄒崇善，一把拖住他）人販子！他是人販子！

鄒崇善（踢倒小蓮，撒腿就跑）

小蓮抓人販子！抓人販子！

［吳威箭步上前，一把揪住鄒崇善。二人開打。

［吳威漸處下風，小蓮勇敢地上前幫忙；

［民警聞聲趕來，逮住鄒崇善，押下。

王秋菱（沖上）你這個騙子！你就是這樣幫老鄉的？老鄉殺老鄉，殺得血汪汪！（突然發現小蓮，尷尬，欲下）

小蓮（沖口而出）媽媽！

王秋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是叫我？

小蓮（噙淚地點點頭）

王秋菱（不知怎么好）小蓮？

小蓮夏老師說了。媽媽就是媽媽。雖然媽媽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我不應該……媽媽，對不起。

王秋菱（感動地摟住她）小蓮！

吳威（疑惑地看著她們）

小蓮吳威哥哥，這就是我媽媽。

吳威（不知說什么好）哦。

小蓮吳威哥哥，我們一起回家吧。

吳威（頓了頓）那不是我的家。（決然地下）

小蓮吳威。吳威哥哥……媽媽，我得去追他。你先回去吧。小弟在夏老師家。（下）

王秋菱小蓮。小蓮……

［王秋菱的呼喊聲在劇場上空回蕩……

［燈漸暗。

［燈光變幻。

［夏家。夏雨荷正摟著小弟在看書。

［王秋菱尋上。

夏雨荷大妹子，你來了？坐?？熳?。

王秋菱（掃視室內，拉了拉那個風毯）……你也不容易。

夏雨荷小弟，來?？纯词钦l來了？

王秋菱小弟，到媽媽這里來。

小弟（搖著頭，直往雨荷身后躲）

王秋菱唉！連兒子都不認我了。

夏雨荷你別擔心。親生兒女骨頭香。他們會認你的。

王秋菱這我曉得。夏老師，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些天，難為你幫我照顧兩個小家伙。我也不曉得該怎么感謝，買了一打長統絲襪……

夏雨荷這就不必了。我用不著。你留著自己穿。

王秋菱你莫嫌棄。我雖然現在沒有錢了，可我還是見過大錢的人。

夏雨荷你誤會了。今天你能到這里來看孩子，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王秋菱你是個好人。聽說好人做事是不圖回報的。那我就不客氣了。（收回絲襪）

夏雨荷（送上茶水）不客氣。不客氣。

小弟（默默地拿起繩頭，扯動風毯）

夏雨荷（看看小弟，對王示意）

王秋菱（有感而發）嗨！我也想通了：外頭的世界再精彩，不如地里有白菜。這幾年，我福也享了，虧也吃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看來誰都靠不住，老了還得靠兒女。

夏雨荷你能這樣想，我真的為兩個孩子高興。

王秋菱小蓮已經有了著落。再苦我也只幾年了。左想右想，與其獻身給愛情，不如獻身給親情。所以，我打算今天就把他們接回去。

夏雨荷今天？你做好準備了？

王秋菱這有什么好準備的？當初生他們的時候，我都沒有什么準備。一不小心，掉下來一個；一不小心，又掉下來一個……

夏雨荷（被她說得笑起來）大妹子，做母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有準備可不行。

王秋菱你放心。豬娘狗娘都會帶崽，我一個堂堂的婆娘還養兒不活！

夏雨荷真的？那我就考考你。

王秋菱考？考什么？

夏雨荷都說媽媽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我現在給你出三道題。你要是都答對了，那就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才能放心地讓你把孩子接走。

王秋菱（莫名其妙）你……好。你出你出。（旁白）職業病。

夏雨荷（接過小弟手里的繩頭，拉動風毯）大妹子，你聽好了。

（唱）牽動風毯抓繩頭，

怎引導孩子的理想與追求？

王秋菱（唱）不做老板就當官，

人無橫財難出頭。

［吳清水聞聲上。

吳清水（接過繩頭，默默拉動風毯）

夏雨荷（唱）風毯高高掛房梁，

怎培養孩子的正直與善良？

王秋菱（唱）從來人善被人欺，

心毒手狠賽刀槍。

小弟（上前，與吳清水一道拉動風毯）

夏雨荷（唱）風毯悠悠風兒清，

怎開發孩子的才干與智能？

王秋菱（唱）揀到碗里就是菜，

抓魚先把水攪混。

夏雨荷（唱）你要把孩子往哪里引?

王秋菱（唱）武是將軍文奸臣。

夏雨荷奸臣？

王秋菱對。奸臣有什么不好？自古忠臣無好死。我才不會讓娃兒那么蠢！

夏雨荷大妹子，聽你這么一講，你還真不放心讓你把孩子接走了。

王秋菱憑什么？我是他們的親娘哩！

夏雨荷大妹子，我們不是常說孩子是祖國的未來嗎？孩子是你的，也是社會的。教育孩子是我們每個母親的社會責任。對孩子負責也就是對社會負責。你若那樣教育孩子，我真不放心。

王秋菱（不耐煩了）夏老師，莫打手電筒了。你這么明白，怎么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

夏雨荷（語塞）我……

王秋菱你是不是想……讓你的兒子勾引我的女兒！

夏雨荷你別亂說。

王秋菱我親眼看到的。昨天在車站，小蓮剛跟我打個照面，就被你兒子拐走了。

吳清水你看到他們了？他們在哪里？

王秋菱好象是……去深圳了。

夏雨荷（大驚）??！老吳，快去找！我們快去找他們！

吳清水（愣了片刻，一把扯落風毯，爆發地）這個家沒法過了！

［風毯飄落，重重地砸在夏雨荷的頭上，血流如注。

［吳清水、王秋菱都驚呆了！

［小弟嚎叫著撲上去……

［救護車尖利的笛鳴聲響起，攝人心魄……

［切光。

（四）

［燈漸亮。晚荷人不摘，留取作秋香。

［合唱：一畦晚荷葉半黃，

脫盡紅衣染湖光，

蓮荷己空猶有藕，

葉香原來勝花香。

［燈光變幻。

［公園。吳威在條椅上昏睡。

［小蓮帶食品上。

小蓮（推醒他）吳威哥哥……吳威哥哥，起來吃點東西。

吳威（看到饅頭，翻身而起，狼吞虎咽）

小蓮（遞上水）慢慢吃。慢慢吃。

吳威小蓮，你還有錢嗎？

小蓮（掏出一點零錢）

吳威就這么一點點？

小蓮塑料瓶又降價了。我昨天撿了一大包，才賣了五塊錢。

吳威這生活真是……TMD！

小蓮吳威哥哥，我們回家吧。

吳威（搖搖頭）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小蓮你……你讓我怎么說你？

吳威不用說。這幾天……我突然明白了許多！

（唱）我的身世是一個謎，

很可能是他們揀來的。

難怪她對我那樣嚴厲，

生活上也舍不得投資；

我決心從此自食其力，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

小蓮可我卻有了許多不明白……

吳威（詫異地望著她）你……

小蓮我不明白你心胸怎么這樣窄！血液怎么這樣冷！智商怎么這樣低！

吳威（大聲質問）你什么意思！

小蓮（理直氣壯）我正想問你：夏媽媽扶困濟貧，收留我們姐弟錯在哪里？為了給你買空調去做鐘點工，有什么丟人？她對我們都關懷備至，難道會對你漠不關心？她對你嚴格要求，難道不正是為你操心？你有這樣的好媽媽太幸福了！為什么偏偏不珍惜！

小蓮吳威哥哥——，

（唱）一滴水能映出太陽的光輝，

每件事都表達著媽媽的深情；

你想想人生中的點點滴滴，

哪一處沒留下媽媽的身影？

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

怎不能體諒媽媽的苦心？

媽媽用真情哺育了我們，

平凡中我看到偉大的母親！

［吳威無言地低下了頭……

［燈光變幻。

［醫院。笛鳴催人急，醫護齊奔忙。

醫生夏雨荷的家屬。

吳清水來了來了。

醫生病人先天貧血，加上失血過多，需要馬上輸血。

吳清水好。輸。輸。

醫生她這種AB型的血，血庫已經沒有了。

吳清水用我的。用我的。

醫生你是AB型？

吳清水不是。

王秋菱（牽著小弟急急跑來）吳師傅，夏老師怎樣了？

吳清水要輸血。要AB型的血。

王秋菱（有意退縮）哦。我是油性皮膚波浪型。不合。

［校長、老師和同學們一涌而上。

校長吳師傅，老師和同學們聽說了，都主動要求為夏老師獻血。

吳清水（熱淚盈眶）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同學們紛紛亮出胳膊：“用我的。用我的?！?/p>

醫生同學們，你們都是未成年人，醫院不能接受你們的獻血。

校長同學們先回去上課。老師們跟我到化驗室去驗血。

吳清水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眾紛下。

［燈光變幻。

［病房。小弟操一把醫用刀跑上；護士追上。

護士站住。你這小家伙怎么亂拿東西？

小弟（憤怒地用刀指向護士）

護士（嚇得一跳，手上的注射盤掉在地上）

小弟（沖過去一把抓起注射盤）

吳清水小弟，你要干什么！

小弟（哇哇著一陣比劃）

王秋菱??？他要給夏媽媽獻血？

夏雨荷（從病床上翻身而起）小弟！小弟……

小弟（不由分說，用刀子在胳膊上拉了個口子，往盤里滴血）

王秋菱（大驚，欲阻）小弟，干不得！

小弟（一邊躲避，一邊比劃）

王秋菱他要滴一盤子血……給夏媽媽喝。

夏雨荷老吳，快！

吳清水小弟……（沖上去捏住他的胳膊，為他裹傷）

小弟（笑咪咪地將盤子端給夏雨荷，催她快喝）

夏雨荷（接盤）傻兒子！你讓媽媽的心都痛碎了！

（唱）滿面淚雨落盤中，

淚水血水兩交融。

兒子捧出心一片，

牽動媽媽萬般痛。

吳、王（接唱）從來慈愛育孝子，

三人（合唱）愛越真實情越濃！

［小蓮、吳威急上。

夏、 吳威威？

［靜場。

吳威（撲過去）媽媽！

夏雨荷（緊緊抱住他）我兒子回來了！我兒子終于回來了。（欲下床）

吳清水雨荷，你別動。

夏雨荷不。扶我下來。我有話給威威說。

［吳清水舉著輸液瓶；王秋菱扶著夏雨荷。

夏雨荷（慎重地讓吳威坐在正中）威威，你坐好。

吳威媽媽，你要說什么？我都聽你的。

夏雨荷兒子——，

（唱）媽媽要給我兒子道個歉，（深深鞠了一躬）

原諒我教育方法太簡單：

學習中我拔苗助長不科學，

加重了你心理壓力和負擔

家務事我獨斷專行欠商量，

沒取得你支持理解生積怨；

思想上我粗枝大葉缺溝通，

終造成你離家出走成逆反……

從今后媽一定改正缺點，

與兒子心連心攜手向前。

吳威（慚愧不己）媽媽，對不起。

吳清水威威，你看，媽媽給你把空調買回來了。這是提貨單。

吳威（一膝長跪）媽媽——！

小蓮（熱淚盈眶）夏媽媽——！

小弟（結結巴巴）夏……媽……媽！

［眾驚愕。靜場。

王秋菱（不敢相信）小弟能講話了？

夏雨荷（撲過來）小弟會叫媽媽了！再叫一聲，小弟。再叫一聲媽媽！

小弟（憋足了氣）媽……媽！

吳威（親熱地摟住小弟）小弟！

夏雨荷（欣喜地）好孩子，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唱）膝下兒女盡承歡，

涓涓暖流潤心田。

我本是凡人小事做一件，

不曾想潤物無聲花滿園。

我看到善被認同與稱贊，

我看到愛的擴展和延綿；

愛心就像一條河，

匯聚細流河更寬；

眾（同唱）和諧社會多溫暖，

愿天下好心人廣結善緣！

［燈漸暗。

［燈光變幻。

［花園。夏雨荷、吳清水、王秋菱、小弟同上。

王秋菱夏老師，你恢復得真快。

夏雨荷是啊。孩子們是我的靈丹妙藥。一想到他們我就百病全消。

［傅旺財拎著禮品上；王秋菱見他，連忙避至一旁。

傅旺財夏老師，我剛剛聽說，過來看看你。（將禮品遞給他）

夏雨荷不敢當。不敢當。

傅旺財應該的。應該的。（邊說邊用眼光搜索王秋菱）

夏雨荷（見狀，向他點了點身后正在給小弟整理衣著的王秋菱）

傅旺財（掃了一眼）這還像個當媽的樣子。

夏雨荷（會意一笑，故意大聲地）傅老板，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秋菱的？

傅旺財哈哈。都看。都看。

王秋菱夏老師，你真是……

夏雨荷我真是怎么了？

王秋菱你真是……太有才了！

［眾哄堂大笑。

［小蓮、吳威和一群手持鮮花的學生們一哄而上。

孩子們夏老師！夏媽媽！

小蓮（遞上一個紙盒）夏媽媽，你把寬厚的母愛賜給了我們，也把人生的真諦教給了我們。為了感謝您，我們全班同學折了一千顆幸運星送給您。希望幸運永遠伴隨著您。祝愿您早日恢復健康。

夏雨荷（熱淚盈眶）謝謝大家。孩子們，讓我們把這幸運之星，送給每一個善良的人！

［孩子們歡笑著把幸運星撒向觀眾席……

［合唱：一莖引來滿湖綠，

連天碧葉待泛紅；

芙蓉開處花似錦，

萬紫千紅沐東風。

[劇終

2008年11月10日改于常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