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詩歌中“三不朽”盛業之顯現

周麗丹

摘要：阮元，作為歷仕清代乾、嘉道三朝的一位達官，終其一生，無論是處事、為政或是治學，都是嚴格恪守儒家之道的。他識見通達。志存遠大，一生持躬清慎，從政廉潔恭溫，主持風會，修書撰著，提攜后學不遺余力，可以說是真正實現“三不朽”之盛業的一大賢儒。

關鍵詞：阮元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中圖分類號：12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5312(2009)24-0027-02

儒家思想自漢至清通過統治者的制度化或是文人的自覺趨同。成為了影響中華民族，尤其是士人根深蒂固的精神標尺。古代士人的精神世界、處事之道、言語思維、知識結構等方面無不侵潤著儒家的精神文化，作為乾嘉學派之殿軍的阮元，其一生都是嚴格的恪守儒家之道的。

中國古代的士人往往將自己人生價值的實現以“三不朽”為最高理想，所謂“三不朽”，源于《左傳·襄公二十四年》。穆叔(叔孫豹)到晉國去，范宣子(士訇)與他討論“死而不朽”的問題，穆叔說：“豹聞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枋，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在《論語?述而》中有：“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其中就包含了“三不朽”所立的內容：忠、信乃德；行事實踐即功；而文便是言。阮元的一生可以說他是當之無愧地成就了“三不朽”之盛業的。

一、立德

阮元在《題書之靜春居圖卷子》其二中說：“文學固所期，心術尤至要。”闡明自己的觀點，即立德是首當其沖的，是在立言之上的，儒家思想傳統熏陶下的文人士子是很注重自己的道德品性之建立與完善的，阮元也極重視自己的政治人格操守：

春花雖灼灼。惟靜乃吾廬。何因致凝靜，賴此萬卷書。慕昔劉宋氏。累代守精畬。報國悼孝悌，兄弟怡怡如。浮華吾所惡。勤儉保令譽。勉哉爾母子，勿負君子居。

《題書之靜春居圖卷子》其三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仁心和人性是為人的基準，強調君子要“人則孝，出則悌”，這也是阮元自己恪守的道德標準。外面的浮華世界與自己的內心之平靜、淡泊形成鮮明的對比，古代先哲的圣賢經典是自己的精神支持，以“孝悌”之儒道來齊家報君，平實無華的詩句背后顯現了“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的深沉敦厚的人性。

孔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論語·衛靈公》)“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論語·衛靈公》)“三年學，不志于谷，不易得也”(《論語·泰伯》)均闡釋了中國傳統文人士子的精神生命即尋求自己精神境界得以實現的一種人生而不是純粹地追求物質俸祿，要將自己的人格定義為區別于“小人儒”的“君子儒”。阮元也是用“君子儒”來求道的：

天下有好官，絕無好胥吏。政入胥吏手，必作害民事。士與民同心，多有愛民意。分以賑民事，庶不謀其利。吳興水災后，譴粥良不易。日聚數萬人。煮糜以為食。士之任事者，致力不忍避。與官共手足，民乃受所賜。澹臺不由徑，公事本當至。門戶獨善者。亦勿強相致。

《行賑湖州示官士》

此詩為嘉慶十年所作，此年四五月，浙西陰雨連綿，百姓蠶麥失收，阮元請奏賑災，賑粥時，阮元頒布《賑廠札諭》：“本部院節次奏稱，督率地方官及紳士等各矢天良，妥實處理，務使顆粒皆歸民腹，不使稍有侵蝕、冒濫諸弊在案。合再札諭該府，務即速飭各該州縣，通除各弊，切矢天良，盡一分心即貧民多受一分之益。……各文武委員、紳士，人給一紙，以便同此觀看、警惕，妥實辦理，切勿少掉輕心，務皆赴以全力。……”乾嘉以來，官吏多有營私舞弊、辦事敷衍、不負責任者，他們不顧民生艱辛，將自己的物質享受麻木地建立在百姓凄苦的生死掙扎狀態之上，阮元對此痛恨不已，無論是他微服私訪各賑災場所，檢查賑濟工作，還是后來在漕運總督任上立量米新法等的一系列實政措施“測量粟米創捷法，一尺算遍船五千。”(《仿鑄漢建初銅尺歌和翁覃溪先生》)都是以整頓吏治，打擊貪吏為目的的。這是他為政的職責，更是他“不志于谷”的儒家人文經生之體現。

“官求戒騷勞，民取任便利。”(《肇慶七星巖下校武望石硯山》)“民騰善氣春如海，官有清聲酒亦閑。”(《上元后一日春燕和謝蘇潭方伯韻二首》其一)“黍糜麥餅晚菘根，月店霜橋飽復溫。何苦貴官蔣貴食，更將海燕壓雞豚。”(《南陽道中早飯》)“草草荒園起一臺。不勞民力不傷財。”(《署西木臺將朽遂折之，遷于澹泉西南七丈許，用七千土墼疊為方臺名之日碧雞臺》)阮元為政時時刻刻主張清廉、儉樸，以惠民為主，用如風一般的君子之德來溫暖惠澤百姓。

二、立功

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人人皆可為堯舜，皆可為圣賢，這是中國儒家思想的信念，于是知識分子出仕時便要表現為人世拯救蒼生的理念。阮元認為“凡仁，必于身所行者驗之始見，亦必有二人而仁乃見，若一人閉戶齋居，瞑目靜坐，雖有德理在心，終不得指望為圣門之所謂仁矣。”無論是在學術還是從政方面阮元都是主張實事求是和經世致用的。在《論語解》中，他認為“圣人之道，未有不行于事見而但于言語見者也。故孔子告曾子日‘吾道一以貫之一貫者壹是皆行之也。”在阮元的一生中，他在關心民瘼、賑災救濟、興修水利、提拔學人、獎掖士子、平盜禁煙等方面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治功頰首推張翕，政事從頭學鄭純。”(《宿永昌池館，流泉樹石湛然清華，名之曰小蘭津，并詩示鎮府諸公》)張翕，鄭純在此詩中阮元有原注，皆指政化清廉的賢儒。阮元以張翕和鄭純為從政之師，在實踐過程中他也是當之無愧的清儒。“微臣何以殫心力，始答生成曠代恩。”(《二月大考紀恩一首》)“君圣初行健，臣衰不敢孱。朝廷有聲教，仍秉德威還。”(《述職后謁昌陵回粵七月度梅嶺再疊梅嶺舊韻一首》)儒家思想中的“道”即要求士大夫出仕時要有“濟世安邦”的理念，出仕是知識分子必然的義務，“以道仕君”做一名溫恭方正的儒臣。

“最憐春麥短，地褊食尤艱。”(《過密縣》)“清角騰喧上吹臺，愴然憂旱復憂霾。”(《大風霾登吹臺》)“上言墓木好，下言民食艱。民食聊相助，墓木常相看。”(《甲戌除夕接雷塘庵僧心平書詩以答之》)“吏民共清靜，川岳各平安。愿得來牟熟，何愁撫字難。”(《大梁丙子立冬后一日得雪四寸再疊雪窗圖韻》)等等詩作都表明民生之悲喜是阮元時刻傾注心力的。

作為父母官，阮元最愿意看到的便是“喜逢新雨后，剛是種秧前。橫笛遙村犢，抽帆小港船。”(《登西臺看耕種》)“喜是郊原栽稻畢，橡林又報野蠶肥。”(《東園夏日》)“登高佳處競鞭馬，待獲閑時多臥牛。驛路正當千里遠，農田全是十分收。”(《重九曲靖道中》)“拙政無如觀獲勒，新炊端可望煙知。”(《九日登西臺》)等年豐民喜得景象，這就是他的現實關懷，一種追求幸福圓滿充實所謂大快樂的精神。

三、立言

子曰：“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行，為實踐，乃個人心性道德的外現，是重于“為己之學”的六藝的。所以在這里關于反映阮元的立言之作放到最后來分析。

儒家經典，詩書禮樂是阮元的精神生命與理念信仰的最早來源，為精神生活而讀書的信念導致他一輩子都樂于以書為伴。他說：“余無狗馬絲竹之好，又不能飲，惟日與書史相近，手披筆抹，雖似繁劇，終不似著書之沉思殫精。”無論是“平田泉水自成渠，村口秋林日影疏。著我肩輿安穩過，半看黃葉半看書。”(《兗州道中》)的恬適，還是“老年可得惟加飯，結習難除尚著書。”(《東園夏日》)的執著，都可以看出他喜愛讀書、著書的旨趣。“非但養心兼養目，高年遠宦少看書。家人勸我言如此，我答家人意何如。豈有劉伶聽戒酒，只應輪扁老攻車。此中也有長生法，不用三仙飽蠹魚。”(《戲答家人》)

阮元由于少年喪母，青年喪妻、喪女，中年喪父等一系列的喪親之痛再加上著書校書導致自己的視力嚴重下降，家人勸他少看書以養心養目，他認為書已然成為自己的知己和精神支持，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舍棄的。

阮元喜書，而且教導自己的子孫也要好學“秋齋展卷一燈青，兒輩須教得此情。且向今宵探消息，東窗西戶讀書聲。”(《聽福祜孔厚諸兒夜讀》)，而且他對讀書治學的態度是十分嚴謹的“校經校文選，十目始一行。人有讀書福，書福人亦康。”(《題嚴厚民杰書福樓圖》)，阮元自注“世人每矜一目十行之才，余曬之。夫必十目一行，始是真能讀書也。”“講學是非虛實事，讀書愚智在虛心。”(《劉樸石彬華、何湘文南鈺、謝里甫蘭生、胡香海森、張棠村業南、李繡子黼平諸書院院長暨學海堂學博生徒皆有詠別題答一律》)都表明他在主張實學的前提下，提倡學人們用虛心謹慎，認真踏實的學習態度治學。

阮元利用自己為官的力量刊刻了大量的典籍。除了他自己的著作《擘經室集》外，他還主持編撰了《淮海英靈集》、《經籍纂詁》、《疇人傳》等大量著作，為文人志士們提供學習和檢閱的方便，也為保護和傳播文化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正如朱為弼評價其師阮元：“為弼隨侍函丈閱二十有八年，于茲矣，竊見吾夫子備德言功三立，通天地人三才，名言莫罄，頌贊難該，……”阮元值此評價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