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學峰
1942年12月12日,在延安的一個窯洞里,將要舉行一場婚禮。
這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簡樸的婚禮:沒有講究的家具,沒有親朋好友的祝賀,除了新郎、新娘之外,唯一的“來賓”便是證婚人——黨支部組織委員彭達章。
新娘24歲,叫董邊;新郎20歲,叫曾正昌,常用筆名田家英,后以筆名聞世。兩人都是中共黨員、延安中央政治研究室政治組干部。結婚當天,董邊給黨支部書記周太和寫了個字條:“我和家英今天結婚,請組織上批準。”周太和看罷沒說什么,只是微笑地向她點了點頭,就算是批準了。
要結婚了,可是還沒有新房呢。黨支部書記周太和主動讓房。他原本和黨小組長住一個窯洞,兩人因此就分別搬到別的地方,騰出自己的窯洞,作為田家英和董邊的“洞”房。田家英和董邊把自己的鋪蓋卷搬過來,那“洞”房的布置就算停當了。
到了傍晚,消息傳進同事王惠德的耳朵。他走進窯洞,見田家英和董邊正在看書,毫無結婚的跡象,將信將疑地問道:“聽說你們要結婚?”
田家英沒吭聲。董邊答道:“哪有這回事,我們在工作呢!”說罷,照舊看書。王惠德信以為真,走了。待王惠德走遠,田家英和董邊這才忍不住大笑起來……
婚前,董邊曾鄭重地向田家英提出3條“夫妻公約”:一、一切為了進步;二、兩個人的事,由女方做主;三、不能因日后分開工作而感情破裂。
田家英一口答應下來。他和她從此都恪守這“約法三章”,一諾千金。
兩人確確實實“一切為了進步”,并肩攜手于共產主義大旗之下。那第二條“兩個人的事,由女方做主”,婚后不久也實行了。這“兩個人的事”純指他與她的事。1944年,董邊懷孕,“由女方做主”,決定不要孩子。那時由于戰爭環境,女同志一生孩子,組織上就不讓她再工作,專心在家帶孩子。董邊不愿意放棄工作,寧愿不要孩子。雖說田家英很想要個孩子,可是已有“約法三章”在先,只得“由女方做主”。
那時候不大興人工流產,只好等孩子生下送人。這年6月,董邊生下了一個男孩,她只看了一眼孩子,就送給了棗園西溝村村長的媳婦吳桂花——這媳婦一連生了4個孩子都未成活,剛生下第五胎,又死了。董邊把一個胖小子送給吳桂花,吳桂花心中樂開了花。生怕董邊日后反悔,村長似乎疑慮重重。董邊當即立下“永遠不要”的字據,村長一家歡天喜地地抱走了孩子。
很快,“約法三章”第三條,也發揮效力了。1945年抗戰勝利后,黨中央調派大批干部到各地去,開辟新的紅色區域。董邊跟田家英商量,決定報名上前線。董邊給蔡暢大姐寫了一封信,表達了自己的決心。第二天,蔡暢便復信董邊,同意她的要求。于是,董邊告別了田家英,離開延安,融入了浩浩蕩蕩開赴前線的隊伍。
這一別,就是漫長的三個年頭。
董邊來到冀東,參加“清匪反霸”、“復查土改”,擔任區黨委書記。田家英呢,在延安中共中央宣傳部工作。冀東根據地和延安之間,隔著一大片國民黨統治區,郵路阻斷,只有派人前往延安開會時才能捎上一封信。三年中,兩人只通過兩三回信。一天,正在給學員們上課,忽地聽得窗外喊了一聲:“田老師,信!”
田家英接過一看,是董邊的筆跡,頓時淚水模糊了雙眼。
“今天不上課了!我沒辦法上課了!”田家英說道,“明天,我一定給大家補上。好,下課!”這件事在延安一時傳為“笑談”。
1948年5月,田家英隨中共中央轉移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村。12月,有一批在東北工作的干部去西柏坡,路過冀東。組織上考慮董邊和丈夫別離已三年時光,就讓她搭乘那輛大卡車去西柏坡。
可到了西柏坡,董邊才知道田家英奉命到東北執行任務去了。鄧穎超大姐把董邊安排在中央婦委工作,住在東柏坡。
半個多月后,忽地兩個二十幾歲的男青年一前一后走進董邊住的院子。前邊一個見了董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師娘”!
董邊平生頭一回被人稱為“師娘”,頓時很不好意思,羞得臉紅。這時,后邊那青年哈哈大笑起來一正是久別了的田家英。
田家英—解釋,董邊才明白:原來,他調到毛澤東主席身邊工作了。那個叫“師娘”的便是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毛岸英雖然與田家英同齡,但在蘇聯多年,對中文及中國歷史不很熟悉,毛澤東便叫田家英教他。這樣,董邊便成了“師娘”。
重逢,讓田家英和董邊笑逐言開……
婚前,田家英煙癮頗重。由于董邊患氣喘,聞不得煙味,田家英婚后就戒了。
進京之初,田家英隨毛澤東住在北平西郊香山雙清別墅,董邊則在城里工作。每逢星期天,她便趕往香山,一般總是幫田家英寫信封——田家英替毛澤東處理人民來信,每星期幾十封,忙不過來,董邊自動“幫忙”,成了田家英的“秘書”。
那時,他和她只有一塊手表——那是田家英的一位同學到香港做地下工作,回北京時送給他的。考慮到田家英更需要,手表由他戴著。不久,董邊生下大女兒,田家英硬是把手表讓給了妻子,因為喂奶要定時,需要手表……
如此恩恩愛愛度過了24個春秋。“文革”浩劫,不幸奪去了田家英年輕的生命,終年不過4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