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金棟
著名“戰士作家”高玉寶創作的長篇自傳體小說《高玉寶》于1955年出版發行后,國內一些出版社多次再版,僅中文版累計印刷發行500多萬冊,創下了我國文學作品發行量之最。其中,小說中的《半夜雞叫》、《我要讀書》等章節還被編入中小學課本,教育了幾代人。然而,當年高玉寶創作該部小說的故事卻鮮為人知。不久前,高老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講述了許多這方面的逸聞趣事。
半夜畫《半夜雞叫》
高玉寶小時候因家貧只上了一個月的學,1947年從軍后基本上是個文盲戰士。當年大軍南下時,他開始創作長篇自傳體小說。在創作中,他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不識字,想寫的故事很多,會寫的字卻很少,每寫一句話,10個字就有9個不會寫。可是困難難不倒這個堅強的戰士。高玉寶想了個笨辦法,不會寫的字用圖畫或符號代替。
一天夜晚,在團里擔任軍郵戰士的高玉寶到上級機關取回郵件回到駐地后,點上小油燈,寫起了他童年給地主老財扛活時,周扒皮半夜捅雞窩而發生的“半夜雞叫”的故事。可是“半夜雞叫”4個字他全都不會寫。于是他想了個辦法,“半”字不會寫,他畫了半個窩頭代替,一目了然;“夜”字畫了個星星一看就是夜晚;“雞”的繁體字最難寫,他畫了一只雞代替;“叫”字在小學看圖識字課本上見過,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便畫了一張大嘴,張著口大叫的樣子。創作進入意境后,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可高玉寶毫無睡意,直到把《半夜雞叫》這一章“畫”完他才休息。
就這樣,在小說《高玉寶》的手稿中,密密麻麻畫了許多“圖畫”和符號。如“日本鬼子來了”一章中的“鬼”字不會寫,他畫了一個鬼臉;殺人的“殺”字不會寫,畫了一個小人脖子上按著一把刀;“哭”字不會寫,就畫了一張臉,在眼睛下面點一些小點兒。可以說,現今陳列在北京軍事博物館里的小說《高玉寶》手稿不是寫出來的,而是被高玉寶“畫”出來的。當時,他每天還要跟隨部隊頻頻地行軍打仗,做繁重的軍郵工作,創作的艱難可想而知。
追人問字
高玉寶創作《高玉寶》時,除了畫圖或用符號代替不會寫的字外,他還不失時機地向人請教,由此發生了許多饒有趣味的小故事。
一天,大軍南下來到湖南和江西兩省交界處休息,高玉寶到師部取回郵件和油印小報后,便把馬拴在樹上,槍也支了起來,在田邊分發起郵件和小報。忽然,他見一位老者穿戴干凈利落,扛著一把雨傘在稻田旁行走,一看就像是位有文化的南方人。高玉寶心頭一喜,何不向老人家問字請教?于是他背上槍拔腿向老者快速跑去。那老者沒見過八路軍,一見有兵追來,嚇得撒腿就跑。高玉寶緊隨其后窮追不舍,邊跑還邊喊:“老表!老表!請您別跑。”不料,老者跑得更快了,干脆把背著的包袱和雨傘也扔了。
高玉寶揀起老人丟下的包袱和雨傘繼續追趕,最后終于追上了老人。老人忐忑不安,一臉恐懼要下跪求饒。高玉寶遞上老人扔下的包袱和雨傘笑嘻嘻地說:“老大爺,我是八路軍。”見老人聽不懂他說的話,又說:“我是大軍,是保護老表的……”
老人這回聽懂了:原來是替咱窮人打天下的隊伍。
老人問:“大軍同志,你追我有什么事?”
“大爺,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想問你幾個字!”高玉寶臉上淌著汗水,微笑著看著老人,感覺此舉驚嚇了老人有些羞愧。老者看著這位小戰士天真的樣子,臉上瞬間露出了笑容。
老人拍了拍高玉寶的肩膀:“來來來,咱們坐下。”隨后便一筆一劃地教高玉寶寫起字來。分手時,老人伸出大拇指:“你們大軍頂呱呱!”
半路攔軍馬
金秋的一個下午,高玉寶埋頭寫作時,遇到了幾個既不會寫又很難畫的字,一時間急得抓耳撓腮。正當他求字無門找不到先生時,縱隊司令員吳克華將軍騎著一匹棗紅軍馬,下部隊視察從遠處走來。高玉寶不知道這是司令員,拿起本子急忙跑了上去,敬完軍禮攔住馬頭說:“首長,請你先別走,我問你幾個字再走。”
警衛員牽著軍馬毫無準備,當時一驚,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敢攔住司令員的馬,這還了得?!于是急忙上去阻攔:“這是司令員,工作很忙,你這個同志怎么這樣!”警衛員的話還沒說完,吳克華將軍已經下了馬。高玉寶頓時緊張起來,覺得自己太冒失了,攔住司令員的馬準要挨一頓批評。
可是出乎高玉寶的意料,司令員不僅沒有批評他,反而態度和藹地問:“小同志,你問什么字呀?”
高玉寶窘迫地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吳克華將軍摸了摸高玉寶的頭說:“哎,愛學習很好嘛!”接著,他教了高玉寶幾個不會寫的字,隨后鼓勵高玉寶好好學習,寫出好的作品。
很快,高玉寶半路攔軍馬,將軍教戰士識字的故事便在部隊傳開了。后來,小說《高玉寶》出版發行時,吳克華將軍還特向戰士高玉寶表示了祝賀。
給小說起名
僅僅讀過一個月書的高玉寶,在創作中不畏艱難,歷盡心血,經過一年零五個月的時間,終于完成了25萬余字的自傳體小說《高玉寶》初稿。小說可謂“圖文并茂”。上世紀50年代初的一天,解放軍總政治部的一個電話打到了嶺南駐軍某部,通知戰士高玉寶帶著小說手稿到北京修改定稿。高玉寶聞聽高興得直蹦高,自己的處女作有望出版了。
來到北京后,高玉寶住進了西直門總政治部招待所。這時他才知道,是總政治部首長決定叫他進京,并派作家荒草同志指導他對手稿進行修改。在荒草的指導和幫助下,兩人經過日日夜夜的修改和推敲,定稿后小說壓縮到了20余萬字。定稿后,小說的名字叫什么?一部文學作品,書名如同人的臉,舉足輕重,十分重要。高玉寶和荒草想來想去也沒有定下來。此時,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的編輯們對書名也進行了多次討論,有的提議書名為《童年的高玉寶》,有的說叫《我的童年》,還有的提出叫《高玉寶的故事》等等,大家各持己見,一時定不下來。
當時,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對戰士高玉寶不畏艱難,刻苦創作的精神十分贊賞,他親自審定小說。不僅高玉寶沒有想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和總政治部文化部的領導也沒有想到,一個普通戰士的文學作品驚動了軍委首長。羅榮桓看完小說后一錘定音,書名就叫《高玉寶》。于是,羅帥起名的長篇小說《高玉寶》,開創了世界文學史上的一個先例——書名、作者、主人公同名。
1955年小說《高玉寶》一經出版,立刻震動了國內外文壇,國內先后有7種民族文字出版發行,國外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用15種外文翻譯出版。前蘇聯著名作家、語言學博士費德林先生在蘇聯《文學報》上評價這部作品時寫道:“高玉寶寫了一部真實的天才作品。”日本早稻田大學教授新島淳良先生在他的澤書后記寫道:“《高玉寶》這部小說告訴我們,日本軍國主義如何可惡,日本人必須記住過去日本軍國主義侵掠中國犯下的罪行。”
50多年來,這部小說不斷再版,國內各種民族文字版本發行量超過600萬冊以上,在我國出版史上,除了“毛選”和“字典”外,沒有哪部文學作品擁有如此高的發行數量,《高玉寶》在我國幾乎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如今,已年逾八旬的高玉寶仍然筆耕不輟。他說:“文學是一塊凈土,又是一座高山,也許我不會攀上顛峰,但我會全力以赴,奮力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