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芙　暢

專畢業后，我被分配到山區農村信用社工作。這里沒有自來水，沒有食堂，沒有個人衛生間。我一個人去遠處挑水，一個人學著做飯，一個人走夜路。下鄉收貸時黃泥將我雪白的皮鞋染黃，將我紅色的高跟鞋“分幫”。這些倒也罷了，然而還有更難受的在后面……

那天，陰沉的天空下起毛毛雨，我跟老主任下鄉去收貸款。剛好走在田埂上，就在我的眼前，一個蓬頭散發的女人拿著一根扁擔邊罵邊向一個約十五六的女孩打來。那女孩哀怨的目光與凄厲的哭聲讓我忘記了自己的危險。我慌忙伸過手想去搶那扁擔，誰知落空了，扁擔正好打著我的眼睛，頓覺眼冒金星、火辣鈍痛……

第二天，我的一只眼睛紫得像茄子腫得像核桃。我向領導請了假，躲在房里哭著怨著不肯出來見人。我想離開這里。

三天后老主任告訴我那女孩被打是因為那個母親硬逼那女孩下田去干活，而那女孩太想上學去讀書了，而極不愿下田去干農活。

我聽后搖頭嘆息了半天，這山溝里的人怎么這樣想！在這樣的環境里工作，我想不出還會有什么意義！

我終于打定主意，上完這一個月班我就辭職！

然而，幾天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想再混一個星期就不干了的我拿起照相機，在一個春意融融的早晨，一個人下鄉去了瑤村。

在瑤村前面那座很高的山峰上，有一棵樹長在石頭上很奇特很美，我想將它拍下作個留念。

為了選個好角度，我順著山前的那條小路一直往后退……

當我失去重心，一下子跌進路邊那口水潭里沉浮那刻，我痛苦而絕望，沒有人會來救我，因為我清楚地記得，在這條小路，在這潭邊，我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人……

直到現在我也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讓一個50多歲的母親跟一個只有13歲的小男孩把我從那么深的潭里救上來的？又是什么讓這一老一小把一個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弄回家里并救醒過來的？

那晚，我睡在她家唯一的床上，聽著她講在山上砍柴親眼看見我落水的情景，喝著用她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雞熬的雞湯，咸咸的淚水像斷了線似的往外流。

臨別時，這位母親將她家里所有能吃的東西塞滿了我身上所有的口袋，還與小男孩走路送了我整整6里地。

一路上，我從她口中得知，她只有一只手能動，是因為從小患了小兒麻痹癥。她的小孫子的腿也患了病，走路一跛一跛的，因為沒錢不僅停止了治療，連書也讀不上了。小男孩的父親也是因為得了病，沒去醫院前年走了……

最后，她不敢抬頭支支吾吾地告訴我，她家里還欠著信用社老貸款，一時半會還還不上，不好意思……

我問她是不是為兒子治病借的貸款，她說是以前村里架電線分攤到每家每戶的分攤貸款，因為有老貸款還不上，信用社從此不肯再借貸款給她們。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再沒有輕松過。我沉痛地思索著……

我用心去讀這些貧窮山里人的生活，也漸漸理解了那位用扁擔打自己孩子的母親的艱難與辛酸。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我心中升騰，我決計，要留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我扔掉了緊身褲穿起了大管褲，脫下了高跟鞋換上了平底鞋，摘下了小墨鏡戴起了大頭盔……

白的臉變黑了，但我更有精神了，細的腿變粗了，但我更有勁頭了。

村頭村尾，灑下了我的汗水，農家院里，留下了我深深的足跡。

我心中暗暗發誓，在我所管片的鄉村里，我得與村民一道想辦法，建好他們的家園，去幫助沒書讀的孩子，去幫助沒錢治病的弱者，去幫助最窮的人脫貧……

為感謝救命之恩，我送給了我的救命恩人6頭母豬，為她尋了一個健全能干的合伙人，還聯系了畜牧局的科技人員給她作技術指導，貸了一筆款為她們辦起了一個養豬場……幾年后，這個豬場就成了全縣最大最成功的養豬場，她也成了全縣最大的養殖專業戶，成了全縣脫貧致富學習的榜樣。她的小孫子的腿疾已徹底治愈，而且又重新上了學……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我也尋到了人生的方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懂得了人生的意義，悟到了人生的價值。（作者單位：湖南省永州市江華瑤族自治縣信用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