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酒沉香

王輝俊

五爺是當地書畫界的一個名人，這輩子應酬不斷，喝酒無數，被大家戲稱為“酒圣”。

“酒圣”五爺金婚慶典這天，酒過三巡，老友借著酒興問五爺，這輩子喝酒無數，哪些酒最開心最難忘？

五爺頓時表情肅穆，給老友說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五爺結婚的那一天。母親從屋后芭蕉樹下挖出一壇塵封已久的酒甕，撬開甕蓋外的石灰封口，擰開甕蓋，撥開甕面上發黑的酒糟，一股濃厚的醇香撲鼻而來，參加婚宴的來賓大飽口福，都說是從沒喝過這么好的酒。直到最后，母親才熱淚盈眶地道出這壇陳酒的來歷：原來，五爺出生的那一天，全家人歡天喜地，老實巴交的父親不善辭令，偷偷樂著抱起這壇子酒，在屋后的芭蕉樹下挖了一個深坑埋了下去。芭蕉樹下潮濕陰涼，鄉下人都當做藏酒的好地方，藏得越久，酒越香醇。當時父親悄悄告訴母親，等兒子長大成人結婚的那一天，再取出來，留做兒子兒媳的婚慶禮酒。可是，第二年，日本鬼子的飛機扔下炸彈，父親為了掩護母親和我，被彈片炸穿腦顱。父親要是活到解放，過上好日子，看到這么多親朋好友參加兒子的婚禮，看到兒子娶了這么漂亮賢惠的兒媳婦，喝上塵封20年的好酒，該會多高興呀……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右派分子”五爺平反的那一天。當時五爺風塵仆仆地從“五七干校”趕回家里，要把平反的消息盡快告訴給夫人。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了，知識分子揚眉吐氣的日子盼到了。可五爺剛邁入家門就愣住了，只見夫人早就備好熱飯熱菜，最顯眼的是飯桌上那瓶竹葉青酒。五爺知道，這瓶竹葉青酒是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母親特意為他收藏的。當時母親對他說，兒呀，媽相信你會有昭雪的那一天！媽為你藏好這瓶酒，等你堂堂正正回來那一天，咱一家人開了這瓶酒為你洗塵……母親這席話，堅定了五爺生活的信心與勇氣。如今，五爺平反回城了，可親愛的老人家看不到這一天了，她兩年前抱憾過世！這天，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一場，提著這瓶陳酒，來到母親墳前，灑酒繞墳一圈，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

第三個故事就發生在五爺金婚的日子，也就是改革開放30年的今天。只見五爺揭開一層層的紅絨布，一瓶廣東米酒展現在來賓眼前，大家肅然起敬地傾聽五爺含淚訴說其來歷：原來，這瓶陳酒已有50年的歷史。那是五爺與夫人成婚的那一天，美麗賢惠的新娘從婚宴上留下這瓶廣東米酒，藏在嫁妝箱里，對五爺說，等到結婚50年那一天，咱們兒孫滿堂共飲這瓶酒……如今，五爺的兒子當了部隊的軍長，孫子有的在國外留學，有的正在攻讀博士。但是他賢惠的夫人，操勞了一生，兩個月前患癌癥病故了。彌留之際，夫人依偎在五爺懷里，喃喃不斷地念叨道，嫁妝箱里的那瓶陳酒，該打開了……

金婚紀念日，五爺是抱著和夫人的結婚照共度的。到場的老友來賓，無不淚流滿面……（作者單位：工商銀行海南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