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光亮(組詩)

李長空

●蓬篙

蓬勃茁壯的草木

你是海灘上不死的精靈么

當你高舉著被海風染成猩紅的旗幟

你頑強的生命力渲染了海灘的

粗獷與雄渾。那如火的旌旗干枯、挺拔

又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海鷗撲扇著翅膀飛來了，它們環匝兜圈

呀呀的鳴叫，更顯出海灘的空曠與寂寥

多情的海風呢喃在你周遭，低吟淺唱

忽而仰天長嘯，掠著你的身軀

將你的籽粒拋向遠方

你遂熱烈地歡歌、起舞，為再生而歡呼

不再留戀那蔥蘢的歲月。那時

我躺在海灘上，流著淚目睹了這一切

●紅珊瑚

在鹽水里浸泡的玉樹瓊枝，她試圖開出

苦咸之外的一種美麗。億萬年的海底

陰暗而冷，她以一樹冰凌的姿態伸展心事

以不媚不俗不腐的晶艷亮質。見證滄桑歲月

潮起潮落的日子，伸出海面的心思烙下一抹

陽光的血色把世世代代貯存的遺傳密碼

破譯出一種濃濃的相思，冰晶的骨骼就紅艷起來

紅珊瑚，她不是美艷的代稱，她是血液里的

熱焰噴發，照亮了海底海岸陰冷的世界

讀著大海老人精心鐫刻的天書文字

一尾魚漸漸游近她的軀體，觸及

生命骨骼構建的偉岸瑰麗。有悠悠

遠遠的思緒，陷入天籟之音的沉思

暖暖的陽光鋪在海面上，海風是另一溫溫暖

天地間一個小小的我，縱然建構不起

龐大而偉岸的風景，也可結晶一粒不朽的骨骼

●曇花

在黑夜中出世，在黎明前圓寂

經得起風吹雨打的是你嗎?

我熟識卻又陌生的曇花，氣度非凡的曇花

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有過許多珍貴的

影子閃過。從靜寂的山谷

清幽的水邊，從黑夜籠罩的世界

曇花，你有過多少寂寞多少悲哀

沒有掌聲，沒有笑顏，在那最深沉的

黑夜中，綻開最燦爛的嫣紅

你在百花園中獨自芬芳閃亮

曇花，請你喚醒長空喚醒大地

喚醒人們沉睡的心靈。在沒有陽光的世界

曇花一現的美麗在哪里?!

●向日葵

在藍天下荒涼中黑暗里微笑

一朵燦爛的笑靨

用一生去面對太陽追逐太陽的花啊

佇立在萬物謝盡的季節

即使寒流和風暴無論如何要來臨

即使心靈深處注定要蟄伏一生的沉悶

即使太陽落下就不再升起

你也是大地上一株頭顱高懸的向日葵

你也是我心中不落的太陽

●飛蛾

蝸居黑暗的日子，你在期待什么呢?

當你還是繭的時候。就已習慣把自己的

靈魂。層層包裹在黑暗中

你長出飛翔的翅膀，而飛翔不是你的目的

只是你表達對火焰愛慕的一種必須方式

由于某種先天的不足

你注定缺乏語言的表達

深深沉默是你的吶喊

你以絕美的姿勢撲向渴慕已久的火焰

而火焰又以最熱烈的愛包容你，溫柔地取走

你身心的全部，使你不再孤寂和冰寒

●貝殼

在陽光明媚的海灘，我邂逅一只被遺忘

被風化的空貝殼。貝殼啊

你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苦思冥想什么呢

在那幽深的水底，黑暗打不開你內壁的彩焰

玉潔的骨骼、灰黑的外衣和幽幽吐納的語言

是個陰暗而咸澀的世界。把心中的瑰夢

交給陽光吧

你爬上了岸，卻被剝離了血肉，只留下

孤零零的空殼

一串串耀眼的珍珠，掛在貴婦人的項

脖，好雍容

華貴的氣派。一粒粒圓潤的珍珠被病者入藥

入藥的煎熬則是粉身碎骨

——有多少有血有夢的生命被掏空了呢

在一面扇形的彩虹世界，我讀到濤聲的呼喚

和陽光的夢幻。你的孕育是一種美麗

回憶依然是一種美麗。我把我的心靈畫筆

刻入你光彩照人的內壁骨骼

喚不醒這個世界的良知

但愿能夠珍惜一份美好的情愫

●蠶

那一只只橢圓的白色或黃色的繭

光滑而明亮，它們是你們一生的藝術

是你們最得意的作品

你們不僅為此傾盡了畢生的心血

最后把生命也包裹在其中了

吐絲時

許多包裹在其中的生命看似消失了

但你們卻又破殼而出

進入生命和藝術創造的嶄新空間

面對破殼飛出的“蠶”，我的頭腦

變得異常冷靜和清醒

●草

一叢草，被車軋、腳踩、火燒

剩下殘骸的生命在地層深處呻吟

它早已被人們遺忘了，春天

殘骸的生命又在惻痛中捧出綠綠的詩

綠綠的軀干綠綠的葉片都在笑

笑那車、那腳、那火

●獨樹

在空曠的原野上，在茫茫無際的草蔓中

一棵離群獨居的樹，在時空里默默地生長著

它不知道自己最初的萌芽是來自隨風飄逝的

一粒樹籽，還是一棵偶然插入泥土的枝條

它沒有顯赫的家族歷史可以追溯

如一個可憐的棄兒，享受不到同胞們常有的

公園的熱鬧、街市的繁華、大森林的壯闊

小庭院的溫馨……也因此省略了許多世俗的牽掛

免受了隨心所欲的攀折、違背天性的修剪

大樹遮蔭的郁悶、狹小空間的壓抑……

它的世界幾乎是封閉的，從來不需要為那些

外形的美丑、樹干的曲直、樹質的優劣

枝葉的榮枯……評價而煩心

它自發地、自為地、自生地、自滅地

盡其生命能量地生長著，履行著那份

完全屬于自己的生命的天職：

生，就要瀟灑地活著!

責任編輯：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