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延吼
胡適雖為一代大師,但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他的婚外情除了讓人嘆惜之外,還能有別的么?
胡適(1891-1962)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提倡白話文,鼓吹新詩。他早期即以《嘗試集》風靡詩壇。書名本意是嘗試寫白話詩,而其中也收了一些格律詩詞。
《嘗試集》開篇的一首詩,即“五四”前不久寫的《蝴蝶》: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么/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原見他的《留學日記》)。后來他在回憶錄中說明,這首詩的題目原為《朋友》。看來是以蝴蝶的分飛,來比喻朋友的感情。有人考證胡在留學時只有一位女朋友,可以作為這首詩寄情的對象。這個女朋友名韋蓮司。
胡適于1910年赴美,先就讀于綺色佳康乃爾大學,畢業后于1915年考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哲學。在紐約租住的海文路92號公寓,正是韋蓮司原住的房子。他們由此相識。韋蓮司曾將在寓所窗口拍攝遠處赫貞河的風景照片贈給胡適,胡一直珍藏著。
在他們相識后,還有一首詞是胡適為韋蓮司而作:《臨江仙》:隔樹溪聲細碎,迎人鳥唱喧嘩。共穿幽徑趁溪斜。我和君拾葚,君替我簪花。更向水濱同坐,驕陽有樹相遮。語深渾不管昏鴉。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
詞中描寫兩人親密同游的細節,何其浪漫。而胡適卻在這一天的日記中辯解,說是讀了英文詩歌后所作,“詞中語意一無所指”。這正如“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而已。
韋蓮司1885年出生于綺色佳市,父親是大學教授,她初學繪畫,后任康乃爾大學圖書管理員。胡適在日記中常常寫到她,如“其人極能思想,讀書甚多。雖生富家而不事服飾”。又如:“女士見地之高,非尋常女子所可望其項背”、“與女士談論最有益,以其能啟發人之思想也”。全是一片贊美之辭。1916年,美國的國際睦誼會舉辦了一次校際和平論文競賽,胡適參賽的文章,被評為一等獎。胡適卻要歸功于韋蓮司。他在致韋的信中說:“這篇文章中有許多意見是你我共同思考所得,我接受了你許多有價值的建議。”在這段時間里,他倆雖情投意合,互相傾慕,只是發乎情、止乎禮。胡適因在老家早已和江冬秀有過婚約。韋蓮司的母親也不許女兒與已經訂婚的異教徒戀愛。韋蓮司也告誡胡適:男女之間交流的精華是精神的,應該從性吸引中掙脫,轉向更深含義的友情中去。1917年6月,胡適學成歸國,常與韋蓮司通信,維系著這段難忘的友情。
1927年,胡適出席中英庚款委員會議之后,重訪綺色佳,與韋蓮司匆匆相聚,再次惜別。臨行時韋蓮司說:“讓你走是如此艱難……”他們內心都充滿了理智與激情的搏斗。
1933年6-10月,胡適又赴美應芝加哥大學之邀講學,并參加了太平洋國際學會第五次大會。期間自然又與韋蓮司重逢。兩人經過多年愛慕,幾度分離,又得到歡聚的良機。經過久別相思,這回終于打破理智的男女大防,關系發生了質變,享受到了床第之樂。韋蓮司曾在該年的9月13日給胡信中寫到:“我整好了我們那個小得可憐的小床……我想念你的身體。”又說:“你已經全然了解了我……我觸摸到了你的身體和眼睛”等等。這些熱情而坦率的語言,就是他們這次相聚的注腳。以后他倆的通訊不斷。韋蓮司積存胡適的信有一大包。
1962年6月24日,胡適因心臟病突發逝世,她隨即給江冬秀發了唁電;又寫信委托胡適長子代她在墳頭獻上扎成五朵一束的花枝,以紀念她和胡適自1914-1962近50載的特殊情誼。胡適若無早年母親包辦的婚約作梗,必定是另一番結局。看來最早提倡新文化的胡博士,卻不能掙脫舊禮教的桎梏!
1917年胡適留美學成歸國,由于母命難違,同年12月便回到安徽老家與早有婚約的江冬秀完婚。這是他多年逃避不掉的結果。時年26歲。
胡適在《新婚雜詩》中回顧了當年訂婚的往事:十四年前/有個人來看女婿/匆匆別后/便將愛女相許/……十三年未見面的相思/于今完結/沒滿月的夫妻又匆匆分別/
從詩中可以讀出作者多么無奈的心情。
在婚禮上,雖然新娘花枝招展,卻沒有引起胡適的注視,倒是新娘身邊的小伴娘,卻讓他一見動情。這個女孩叫曹珮聲,清純靈秀,是胡適嫂子的妹妹,胡適以后稱她為表妹。而當時曹驪聲對胡適的面容俊秀,舉止文雅,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后,曹珮聲在家長的包辦下,也嫁給了從小訂婚的胡冠英,但她爭取外出求學,于1920年考入杭州第一女子師范學校。可是由于婚后四年未生孩子,丈夫竟在家里娶了小妾。已經接受了“五四”新思想的曹佩聲于1922年底與丈夫離婚,繼續在女師讀書。這時她已20歲。
胡適新婚后,久未見到曹驪聲。此時聽說她在杭州獨居。1923年4月,胡適以養病為由來到杭州。據胡的好友,也是曹的親戚、詩人汪靜之說法:胡適此行目的主要是來看當年的“小伴娘”。此次胡看到曹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學生,依然開朗而帶幾分傷感。
他倆一同游玩了四天。臨別時,胡適寫了《西湖》詩:十七年夢想的西湖/不能醫我的病/反使我的病更厲害了/這回來了/只覺得伊更可愛/因而舍不得匆匆就離開了/
讀者自然理解,詩中的“伊”指的是何人。
胡適回去后,一直寢食不安;曹驪聲讀了《西湖》詩,也深知對方的情意。于是她將和胡拍的旅游照片,附上自己一張單身像,寄給胡適。胡適把這些照片珍重地貼在1923.5.25的日記中。這時胡適已陷入情網,相思急切,又于6月8日專程赴杭,與曹再次歡聚。
胡適在杭州城南的清修寺住下來,該寺主持早慕他的大名,欣然將兩間小齋房租給他使用。于是胡與曹同在這個幽靜的寺院盡情享受愛情的幸福。他倆或一同讀書,或對弈、品茗,或漫游于湖光山色之中。這些日子,正值女師放了暑假,以后開學了,曹佩聲再請了一個月的假,陪伴胡適。
胡曾在日記中寫道:“這三個月,過了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胡適又一次與曹依依惜別,回到北京后,由于這段愛情的動力,他考慮到必須砸掉封建婚姻的枷鎖,去求得未來的幸福。于是鼓足勇氣向江冬秀提出離婚。不料這一下炸了鍋。江冬秀悍然舉起剪刀以殺子、自殺來威脅。胡適嚇得默默地退卻了。
此后一段時間里,胡適只得通過寫詩,以表達對曹的眷戀。如《月夜》詩中的: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又如1924.1.27寫的《江城子》詞云:“幾度半山回首望,天那角,一孤星”。還有《鵲橋仙》詞云:“相思仍舊隔銀河,難道是,相逢嫌早?”
胡適不敢再提離婚,是怕江冬秀放死潑賴。為說明對曹并非木石無情了,而是恐懼“東廂”——河東獅吼!為此他寫了一首《無題》詩:
隱處西樓已半春,綢繆未許有情人。
非關木石無思意,為恐東廂潑醋瓶。
胡適江冬秀鬧離婚,也曾驚動鄰居,當年輿論認為,胡適遇到悍妻,離不了婚。想不到這個悍妻還有更毒的手段:
時至1934年,曹驪聲由于胡適的幫助辦了留學美國的手續,前往胡的母校康乃爾大學農學院攻讀。1937年畢業回國任安徽大學教授。這時她為了后半生的歸宿,只得考慮成家,而且結識了四川曾某,正在談婚論嫁。不料江冬秀聞訊,便找到曾某告狀,說曹在杭州讀書時行為“放蕩”,以致男方取消了婚約。曹珮聲因此氣得終身未嫁,1973年在上海病逝。江冬秀這位悍婦,不但不準胡離婚,而且要讓曹老死閨中,可悲可嘆!
曹珮聲生前對胡適一直未能忘情。兩人的故鄉同屬安徽績溪,老家分別在相鄰的上莊村與旺川村。曹珮聲臨終遺言:死后一定要安葬在村口小路旁,因為那是胡適回老家必經之路。可見她是一個十分癡情的女子!
(作者單位:江西省樟樹市農業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