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關血脈

馮麗敏

女孩的父親拋棄了她的母親和她，與另一個女子私奔了，從此杳無音訊。母親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醫生說，她這輩子注定要與病床相伴了。

那年，女孩只有8歲。望著病榻上終日以淚洗面的母親，女孩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她端來臉盆。把熱毛巾敷在媽媽哭紅的雙眼上；她向鄰家大嬸學習揉面，面多了添水，水多了加面，弄了滿滿一盆，終于讓媽媽吃上了柔軟的面片湯；她給媽媽按摩，從頭皮到腳尖，汗水混合著媽媽的淚水，浸透了衣衫……

沒有人知道母親是怎樣的心痛。別人家的孩子還在媽媽懷里撒嬌，可她的孩子卻要挑起全家的重擔。母親的心在女兒一雙小手的撫慰下，顫抖著緊縮成一枚小小的果核。她痛恨自己不能給孩子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痛恨自己成為孩子的負擔。母親想用輕生來做個了結，可轉念一想，那樣孩子就成了孤兒，她怎么放心得下?

女孩長大了，由于生活的艱辛，她小學畢業后就再與書本無緣。20多年來，她與母親的日子，僅靠著一份郵差的工作，勉強維持著。

女孩大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躺在病榻上的母親開始日夜憂心，焦灼而害怕，怕女兒會因為自己錯過終身的幸福。可女孩卻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媽媽，如果有人要和我結婚，就必須入贅到我家來。”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沒人忍心當面反駁，可這樣家徒四壁、窮困不堪的情形，怎么會有人入贅呢?然而女孩態度堅決，她說：“我能等，等到能和我一起照料媽媽的人，我再嫁。”

女孩的等待沒有結果，母親的焦灼一日重于一日。終于有一天，母親對著她大喊：“你走吧，不要管我，你根本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一下子愣住，可馬上又清醒了——媽媽是因為病，才發脾氣。她只當沒聽見，繼續手里的活兒。然而，母親頓了頓，再一次慢慢地說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是抱來的!”

母親因為氣虛，聲音是那么小，可這句話卻像一枚炮彈，頃刻間把女孩的心炸得支離破碎。她驚恐地沖著母親大叫：“不是的……不是的，你騙我……你騙我……”然后，奪門而去。

可她怎么舍得與母親分離呢?沒有10分鐘，女孩便回來了。她希望母親是騙她的，希望母親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可母親那凝重的表情不得不讓她相信，這是真的。原來，由于母親年輕時不能生育，父親與她日漸疏離。為了挽救婚姻，她抱養了一個女嬰。沒想到，丈夫不但仍然抱怨她不能生育，還嫌棄家里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對抱來的女孩并不好。最終，丈夫還是走了，在女孩8歲的時候，一去不返。

眼淚在女孩的眼里打轉，沒有落下來。她并不太記得父親，只是挽住沉浸在悲傷中的母親，幽幽地說：“媽媽就是媽媽。”

母親哭了，本以為這份毫無血脈關系的母女情緣可以就此割舍，卻沒想到她們早已經被彼此的愛牢牢拴緊，再難分離。女孩的淡定和從容，就像一抹彩霞，霎時照亮了母親瀕臨絕望的心房。母親覺得她是最幸福的，因為她有一個最好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