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

崔 立

聽我講個故事

這天，男人驅車去女人處，商談離婚的事宜。

和無數個離婚的版本一樣，發財后的男人開始厭倦家里人老珠黃的女人。男人有了更年輕、更溫柔的漂亮女孩陪伴。男人想開始另一段更嶄新的生活。一路上，男人都在暗自盤算，房子是可以給的，公司是萬萬不能給的，錢也可以給一些，多少數字還是他說了算。男人邊想邊笑著，一個月前，男人就悄悄地把公司里所有的流動資金都轉移了，任女人怎么去查，也是查不到的。

到了。站在自己家的門口，男人卻猶豫了一下，想摸鑰匙，才想起來，幾天前男人就把鑰匙上交給女人了。男人只好敲了一下門，輕輕的。門沒開，男人又敲了一下，這次重了些。隱約聽見屋內傳出女人的聲音，等等，一會兒就來。

可這一會兒著實長了一些，男人耐著性子等著，等得不免有些不耐煩了，男人的手輕輕放在門上，男人沒敲，男人想，反正是最后一次上門了，再等等吧。

門終于開了，女人站在屋內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說，進來吧。

女人分明化了點妝，打扮得特別漂亮，可這漂亮，卻讓男人莫名得有種不安。男人記得女人是一向懶得打扮的。男人心里滿是疑惑的進了屋。

地板是女人每天都打掃的，干凈得幾乎一塵不染。男人要換鞋，找了半天，卻找不到平時放在門口的他的鞋子，女人說，你的鞋早就扔了，你還是赤腳進來吧。

男人苦笑了笑，隨手關了門，脫了鞋赤著腳走進屋，三月的天還有點冷，地上有些涼，男人的腳稍稍抖了抖，就徑直坐上了不遠處的沙發上。男人從包里拿出那兩份離婚協議書，輕輕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男人看著女人說，你看一下吧。

女人也在沙發前坐了下來，捧起協議書看起來，看了一會兒，又放了下來。女人站了起來，進了衛生間，然后衛生間就傳出洗衣機啟動時“砰砰砰”巨大的聲響。女人出來時，手上濕濕的。女人濕著手又要去翻那協議書，男人忙拿開，男人看了女人一眼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出來啊!

女人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冷。女人隨手拿了塊毛巾，擦干了手。然后，女人拿過協議書，又看起來。男人把筆遞過去，女人接過筆，隨手又放下了。男人看了看時間，有些急了，男人不覺皺起眉頭，說，你答應的，今天一定給我簽字的!

女人沒聽見般，似乎自言自語著說，口有些干了。女人進了廚房，然后端出來一杯水，水是熱的，還不時冒著熱氣。

女人把那杯水遞給男人，女人似乎是有點冷了，手上還戴起了手套。男人干坐了半天，真的有些渴了。但男人沒喝，男人一心想著盡快把這個協議書簽了，然后快速離開這里。男人就用手輕輕推開那杯水，水有些燙，觸到了男人的手指，男人的手指不自覺地縮了回去。男人冷冷地看著女人說，這里的房子留給你，我還可以給你一些錢。

女人冷笑了笑，輕輕喝了口那杯子里的水，說，我可以什么也不要，包括這里的房子，但你必需認真的聽我講完一個故事。

男人有些納悶地打量著女人。

女人說，有一個男人，因為有錢，開始厭倦了家里的老婆，在外面找了其他年輕貌美的女人。男人就想和老婆離婚，去時帶著他的離婚協議書。老婆故意拖拖拉拉了半天，然后倒了杯水給男人喝，男人不喝，男人在推托時把指紋留在了杯子上，然后老婆把水喝了。其實，杯子里的水是有毒的，杯子上只留下男人的指紋。最后，老婆毒發身亡死了。而男人，因涉嫌故意謀殺，也被判了死刑。

女人的敘述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沒有任何的波瀾。

故事講完了，女人不由朝男人嫣然一笑，說，現在你該知道我今天為什么要打扮了吧?!

此刻，男人的額頭分明有了汗。男人眼睛木木地看著那個還在冒著熱氣的杯子，臉色已是煞白，近乎有些憤怒了，憤怒得近乎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死就去死，為什么要陷害我!你這個瘋女人!

女人冷冷一笑，直笑得男人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拉住女人的身子，說，你到底喝了什么!

男人還說，你要毀了我，你知道嗎!!!

最后，男人都有些癱軟了，男人哭喪著臉，跪倒在女人面前，說，我可以把什么都給你，請你不要這樣害我，好嗎?

男人卻找了張紙，在上面寫，愿意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女人……

拿出協議書走出房門時，男人是有些跌跌撞撞的，甚是狼狽。女人有些鄙視地看著男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想，男人啊男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貪生怕死了……

想了半天，女人忽然想笑，眼前，卻早已模糊一片。

晚歸

一早，為了件小事，女人和男人大吵了一架，吵得男人心頭火一陣冒，吵得男人連早飯都沒吃就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一整天，因為這事，男人心情都很郁悶。以前，逢男人女人吵架，不管是誰的過錯，男人總是主動和女人談和。這次，男人不想主動找女人了，男人希望女人能主動向自己認錯。

可一直等到男人快下班，男人辦公桌上的電話，包括男人的手機都一直未曾響起，男人心頭有些失落。

下班時間到了。男人該下班了。

男人下班要比女人早一個小時。

一直以來，因為男人下班早，家里燒飯的活就由男人來做。于是，每天男人一下班都會匆匆往家附近的菜市場趕，然后拎著一大堆菜再匆匆往家趕，到家后男人就匆匆的忙著揀菜、洗菜、燒菜。每次女人回家，總是男人快忙完的時候，鍋里在燒，滿屋子的菜香在飄

今天，男人忽然不想再去重復這些了。男人想晚一點回。

男人是咬咬牙才做了這個決定的。男人眼前就跳出來一個畫面來，女人回家時，發現男人居然還沒回家，鍋是冷的，屋子也是冷的。女人就顯得很沮喪，女人就撥了男人的電話

男人看了看腰間的手機，還想，女人會不會因內疚而痛哭流涕地向自己認錯呢。

男人如釋重負地長嘆一口氣。就這么決定了。

男人昂首挺胸地走出公司大門。男人想去附近的圖書館走走，平時忙，一直沒時間去。男人不急不緩地在路上走著。一路上，男人看到很多匆忙行走的男男女女們。男人很悠閑著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男人很悠閑的笑著。

男人在圖書館報刊閱覽室坐了個把小時。男人看了看表，這一會兒，女人差不多是到家了。男人想，女人看到自己沒回家，是不是會很吃驚呢!

一想，男人就笑了。男人的肚子就有些餓了。

男人就上旁邊的一個小飯店要了份蓋澆飯。男人很有耐心地等著飯上來，男人手上也不停，男人不斷翻弄著手機。男人想，手機隨時會響起。

可一直到男人吃完飯，手機都沒響。男人納悶了，是不是這邊沒手機信號呢?男人看了看，信號有啊?？墒謾C為什么不響呢，是不是手機有問題啊。

男人就撥了個朋友的電話。朋友問，有事嗎?男人說，沒事，晚飯吃嗎?朋友說，吃了。男人說，好，再見。朋友就滿是疑惑地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男人的心不平靜了。男人想，女人為什么不給自己打電話呢?!

男人看了看時間，剛過八點。是不是女人

覺得自己快回家了呢。心里有點不爽的男人暫時不想回家了。男人想在路邊再走走。

初春的夜還有些涼意，不時還有風吹過。男人穿的衣服并不厚，冷風一吹，男人就不自覺瑟瑟發抖起來。男人堅持著，男人還跑起了步，借此為自己取暖。大冷天的，男人的跑步引來很多路人的張望，有些人甚至還指指點點的。男人顯得很狼狽。

一直熬到10點。男人的心早就和他的臉色一樣蒼白了。男人想，可以回了。

一路上，男人就想好了，回去后絕不和女人說一句話。這個女人太不知道疼人了。

到家了。燈居然是暗的。男人的心又涼了一涼。這個女人，居然不管自己死活就睡了。男人摸了鑰匙進了屋。男人洗了把臉，洗了個腳。男人想進臥室拿兩條被子，男人要睡客廳。

燈亮了。床上居然沒有女人。男人愣了愣，想，這會兒女人怎么還沒回家呢!

男人不自覺看了看表，眉頭不自覺地就皺了起來，快10點半了!男人不自覺有些慌了。男人忙拿起手機撥女人的電話，然后焦急地等待女人趕緊接電話，可電話那端卻是一個冰冷的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掛了電話，男人想都沒想，就跑出了家門。因為跑得急，男人外套都沒穿。男人記得，女人一向是下了班就回家的。今天怎么還沒回家呢，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外面有點冷，男人額頭卻分明急出了汗。男人只想快點把女人找到!

這一刻，男人早已忘了對女人的所有埋怨。

打扮

女人知道，男人不愛打扮。

這么多年來，男人都堪稱不修邊幅。

可最近，女人發現，男人變了。男人一早可以在衛生間呆上老半天，出來時，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凈凈、神采飛揚。

女人記得，以前男人是一個星期刮一次胡子，而現在，每天都刮。女人還在衛生間看到男人使用的洗面奶，女人記得以前給男人買過一瓶，男人一直懶得去用，到后來都過期了。至此后，女人就沒再給男人買過。

女人細細打量著那瓶洗面奶，似乎想從上面看出些端倪來。女人發現，這瓶洗面奶似乎并不便宜，女人在超市見過，好像是最貴的那種。女人知道，男人一向很節省的，買東西一般都買最便宜的那種，男人怎么會舍得買這么貴的呢?

女人就喊男人，想問出個所以然。男人已吃完早飯，正收拾著要出門。

女人想叫住他，想了想，女人沒叫。

隨著男人重重的一個關門聲，男人出門了。

女人還在看那瓶洗面奶，女人看著想了半天。

女人想起來了，男人似乎在不久之前當上處長了，本來還一直想著要慶祝的。瞧這最近忙的，都把這事給忘了。女人在一個單位做會計，要到年底了，天天忙著核對一年中的各項來往賬目。

女人剛要出門，廳里的電話就響了，女人去接了電話，電話是男人單位的領導打來的，讓女人最好能去一趟男人的單位，有點事想和女人談。女人想了想，說，好。

掛了電話，女人就給自己的單位撥了個電話，女人請了假，女人忽然想到，自男人當上處長后，女人還沒去過男人單位坐坐呢。

男人的單位并不遠，女人沒坐車，女人走路走半小時就能到了。女人邊走，邊在尋思著事。事還沒尋思完，男人單位就到了。

男人單位的門衛認得女人，見女人來，還打著招呼，說，找趙處啊?女人笑笑，點著頭。男人姓趙。

女人徑直去了男人領導的辦公室。

領導看到女人來，忙讓她坐下，女人就坐下了。領導問女人，老趙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女人想都沒想，就搖頭說，沒有啊。

領導點了支煙，看著女人說，最近有人反映說，老趙和單位里的劉姍姍走得比較近，還聽說，他們還一起去賓館，一起上超市……

領導還說，你也知道，在我們這種單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犯這種作風錯誤……

女人點了點頭，說明白。女人眼睛一閉，眼前突然就跳出那瓶洗面奶來，不過女人很快就張開了眼，那瓶洗面奶一下子也消失得無影元蹤了。

女人又說，領導，我看您是誤會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其實劉姍姍是我一個遠房的妹妹，我常關照老趙要多照顧好這個妹妹。他們去賓館，其實是去看我一個親戚，正好來這個城市出差。去超市，是給老趙買瓶洗面奶，你也知道，老趙當處長了，不能像以前那樣不修邊幅了。而我，確實也是沒時間幫他去買……

女人從領導辦公室出來后，又去了原來男人呆過的科室。女人看到了熟悉的小宋小高他們，也看到了劉姍姍，劉姍姍乍一見女人，臉頓時就變得煞白，都忘了和女人打招呼了。倒是女人先打了招呼，說，小劉，你好。

在科室呆了一會兒后，女人就看到從領導辦公室出來的男人。

女人跟著男人進了他的辦公室。女人輕輕關上辦公室的門。男人看著女人，說，對不起。女人笑了，笑著拍拍男人的肩膀說，你還別說，這一打扮，還真精神多了。

男人苦笑了笑，想說什么。女人說，我要求你，以后每天都給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男人本來想說，是你的寬容成全了我。但男人沒說，男人只輕輕地在女人耳邊說了一句，老婆，我永遠愛你。

女人笑了，笑得很妥帖，也很認真。

虛構

平淡無奇的生活讓女人很是無聊，女人突然想虛構一個故事給男人聽。

那天，女人下班時，臨時接到要加班的消息，因為忙，也沒來得及和男人說，回家就有些晚了。男人見女人回，問，今天怎么這么晚啊?女人看男人焦急的樣子，忽然想作弄下男人。女人想了想，就虛構著說，其實我是去和一個男人見面了……

然后，女人就想看看男人的反應。不過，很可惜，男人只是淡笑了笑，就跑進廚房，給女人盛飯，還給自己盛飯。

男人盛完飯出來了，女人又說，那個男人和我在讀書時談過戀愛的。女人停頓了一下，又看男人。男人似乎沒聽見般，只顧自己搛菜吃。男人真的是餓了。

女人心里有些憤憤了，就補充說，那個男人是專門來找她的，他至今還是單身。男人很寬容地笑了，說，老婆，我相信你，你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對嗎?又說，趕緊吃飯吧，要涼了。女人只好苦笑。男人的過于放心，讓女人感覺有些沒勁。

還有一次，女人和幾個女性朋友一起去吃飯。因為難得見面，大家喝了點酒。原本女人是要打電話給男人的，可手機沒電了，女人又想到男人那滿是放心的表情，女人就不想打了。

女人喝了很多酒，一直玩到半夜。女人剛一進門，就忍不住吐了，吐得門口一片狼籍。男人把女人扶到就近的沙發上。女人醉了，卻沒睡著。女人看著男人忙這忙那的，男人卻至始至終沒問女人去干什么去了。

女人終于忍不住了，女人對男人說，我是和那個男人一起喝酒的，你知道嗎?男人看了眼女人，說，老婆，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女人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看男人那一臉真誠的樣子，女人心中又不自覺涌起一股暖意。男人那么相信自己，女人又總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再有一次，女人被公司派遣去了外地。原本說是三天，可一去就是五天。

回來時，女人坐的是火車?；疖嚿虾芏嗳顺闊?，煙昧漫了女人一身。女人帶著滿身煙味回家時，女人看著忙碌著的男人，女人主動說，這次我和那個男人玩了兩天。

男人看了眼女人，淡笑了笑，卻沒說什么。女人看著男人漫不經心的表情，有點郁悶。

突然，燈一下子就暗了。停電了!女人剛想去找蠟燭。男人忽然捧著一個碩大的插滿蠟燭的蛋糕從廚房出來，放在餐桌上。

女人想起來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男人笑了笑說，老婆，生日快樂，趕緊許個愿吧。女人感動了，原來男人一直把自己記在心上啊。

女人一感動，忍不住就說出了這幾次都是她虛構的。男人似乎并不驚訝。男人笑著握住女人的手，說，傻瓜，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對你，我百分之百的放心。女人也笑了，笑著溫柔地依偎在男人懷中。

之后有一天。

男人下班走得遲了些，回家比平時晚了個把小時。到家時，女人問男人，今天怎么這么晚啊?男人看了眼女人，忽然也想虛構一次。男人說，我去和邱雪見面去了。邱雪是男人結婚前的女朋友，因為雙方父母反對，兩人才分手的。

男人沒注意到，女人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男人剛端起飯要吃，女人的手一動，男人手中的碗就飛了出去。然后，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滿滿一碗的米飯也潑了一地。

男人嚇了一跳。男人還看見女人一臉的怒容。女人說，我早就懷疑你們兩個不正常了!男人愣了，男人想不到女人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男人趕緊解釋著，這些都是我虛構的啊。女人瞪了男人一眼，卻不信。男人讓女人打電話給一起晚歸的同事。和男人的同事通完電話，女人仍是半信半疑。

女人一晚上都沒睡著。輾轉反側的。

一早，一臉黑眼圈的女人又撥通了男人同事的電話，同事再三說，女人還是不信。

晚上回家時，男人看到女人坐在沙發上。女人反復說，絕對不會是虛構的。男人只有苦笑。就那么鬧了一星期。女人看著男人說，我實在不能相信那是虛構的。

神情早已憔悴不堪的男人苦笑著忍不住說，要不，咱們離婚吧!男人說的既無奈又無助。

離婚?!哼!女人忽然咬牙切齒地瞪了男人一眼，恨恨地說，離了婚想便宜邱雪那個狐貍精，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