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曉紅 俞金香
中圖分類號:DF529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隨著世界人權運動的發展,人權運動成為近代人類文明強有力的推動者,也是各國廢除死刑最重要的原因和思想基礎。當前,我國雖然還未廢除死刑,但是為了尊重和保障人權,有必要對我國的死刑立法現狀進行反思,并不斷從立法方面完善死刑的人權保障措施。
關鍵詞:死刑立法 人權保障 適用標準
人權是人基于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應當享有的和實際享有的并被社會承認的權利的總和。人權的權利范圍與保護程度往往是一個國家進步與文明程度的重要表現 。從2007年1月1日,我國死刑案件核準權一律收歸最高人民法院行使。這是一項重大的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對于確保死刑案件的審判質量,推進司法領域的人權保障,具有重大的現實和歷史意義。在這之前1998年又簽署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2004年3月我國第四次修憲又將“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憲法;并已經批準加入了聯合國《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這標志著尊重和保障人權已成為我國法律的一項基本價值追求。盡管死刑是違背人道主義原則的,也是反人權的,但是鑒于我國的國情,立即完全廢除死刑還是不現實的。既然如此,應該考慮在死刑的立法方面作出限制性的立法調整。這必將有利于對罪犯的人權保障,體現我國刑法的人道主義精神。
我國死刑立法現狀
我國刑法涉及死刑的罪名,從1979年《刑法》的28個上升到1997年《刑法》的68個,我國的死刑立法是世界上最多的,除第九章外,其他章節無一例外地規定了死刑。當然,這不僅僅是死刑罪名的簡單增加,還存在修訂刑法時對罪名的細化、分解問題。如1979年刑法規定的流氓罪可以適用死刑(即根據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可以判處死刑),現行刑法取消流氓罪后,分解成了多個罪名,如聚眾斗毆罪、尋釁滋事罪等。我們注意到,現行刑法68個涉及死刑的罪名中,有大約1/3的死刑罪名基本上是備而不用的。這部分死刑罪名,司法實踐中是受到嚴格控制的,即刑法雖規定了死刑,但又不輕易適用死刑。比如貪污賄賂罪,法院掌握的一般原則是,只要主要經濟損失被追回來了,或沒有造成國家財產重大損失,且被告人能認罪悔改的,一般都不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剩下的大約1/3的死刑罪名,主要涉及侵害公民的生命、健康權利的刑事犯罪。這些死刑罪名是司法實踐中的“死刑大戶”,比如,故意殺人、搶劫、強奸犯罪等等。
我國學者對死刑立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我國現階段的死刑政策是什么,一是目前和在今后一個時期內我們應當確立什么樣的死刑政策。對現階段的死刑政策,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為是“保留死刑,但嚴格限制死刑,堅持少殺、慎殺。”近來,學者通過對1979年刑法典頒布施行以后大量補充死刑立法進行研究后認為,我國的現行死刑政策已由“限制死刑”向“對嚴重刑事犯罪分子注重適用死刑”的轉變,具體標志是:嚴重刑事犯罪中的死刑罪名不斷增多;嚴重刑事犯罪的死刑適用標準有所降低;嚴重刑事犯罪的死刑適用人數比以前增多;國家一直強調對嚴重刑事犯罪進行嚴懲,而嚴懲就有多判一些死刑的含義。更有學者認為,我國現行的刑事立法奉行的是“祟尚死刑,擴大死刑”的指導思想,因而,現階段的死刑政策應表述為“強化死刑。”對我國今后應確立什么樣的死刑政策,還要不要樹立“少殺、慎殺”的指導思想,意見雖不一致,但多數學者認為,我國1979年刑法典所確立的“限制死刑、少殺、慎殺”的政策既符合當時的立法實際,亦與國際社會限制死刑的潮流一致。實踐證明,增設死刑并不足以抑制高犯罪率,也不足以遏制重大暴力惡性犯罪案件的上升。因此,應當對我國一度強化死刑的政策進行反思。重新確立“少殺、慎殺”的指導思想,回到“限制死刑”的政策上來。
我國在刑事立法上是限制死刑的。雖然1997刑法的修訂在死刑罪名數量上,與原刑法相比(包括1979年刑法和以后的補充、修改決定在內)沒有明顯的減少,但在死刑適用對象上(如刪除了未滿18周歲的犯罪分子可以判處死緩的規定)和死刑適用條件和標準上作了重大的修改。特別對過去適用死刑特別多的一些罪名,如搶劫、盜竊、強奸、故意傷害(重傷)等罪名的適用條件上,取消了彈性情節,限制了適用范圍,科學地規定了可以判處死刑的標準。這樣實際適用死刑的人數將會明顯減少,這是限制死刑的立法上的一大進步。
我國死刑的適用標準
(一)關于死刑適用的國際標準
死刑適用的國際標準是指國際機構和組織制定和通過的有關死刑適用的國際規范。迄今為止,規范死刑適用的國際規范性文件并不多,主要有三:即1966年12月16日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6條第2款、第5款分別對死刑適用的犯罪對象、正當程序等標準作了明確規定;聯合國經濟與社會理事會于1984年5月批準的《關于保護死刑犯權利的保障措施》第4條對死刑適用的證據標準作了明確規定;還有1989年12月第44屆聯合國大會通過的《旨在廢除死刑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二選擇議定書》,這些國際規范性文件的有關死刑的規定構成了死刑適用的國際標準。我國應努力達到這些標準,使我國的國內法加緊與其銜接和協調,以有利于我國的國際交往,提高我國的國際聲譽,加快我國法治的文明建設。
(二)關于死刑適用的國內標準
就我國現行死刑適用標準而言,現行刑法總則明確規定:“死刑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的犯罪分子”。可見,“罪行極其嚴重”是判斷死刑的宏觀標準,什么是重罪,什么是輕罪也就成了司法實踐中的難題。任何被適用死刑的犯罪都必須根據主客觀相統一原則,從犯罪的性質、情節、危害后果和主觀惡性等方面來綜合考慮是否符合適用死刑。在刑法分則的死刑條文中規定的“對國家和人民利益危害特別嚴重、情節特別惡劣”,“致人重傷、死亡或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情節特別嚴重、手段特別惡劣、數額特別巨大”等,只是“罪行極其嚴重”標準的具體體現。只要我們在抽象概括的標準指導下,結合分則的具體規定,就可以界定出具體個案是否符合“罪行極其嚴重”的標準。
“罪行極其嚴重”是死刑適用的國際標準在我國的具體體現,我們應深刻領會和把握其精神實質,以便我們在具體的司法實踐操作中,更好地朝限制死刑甚至廢止死刑的目標邁進。所謂“罪行極其嚴重”是說犯罪性質、危害后果特別嚴重,情節特別惡劣的犯罪。這三方面的具體把握是:犯罪性質特別嚴重,即從整體上看是否具有特別嚴重的社會危害性的故意實施犯罪(刑法中對性質特別嚴重的如故意殺人罪、放火罪、搶劫罪等才在法定刑中規定死刑)。危害后果特別嚴重是說犯罪在客觀上導致了多人死亡、重傷,財產遭受了重大損失或有其它特別嚴重后果。情節特別惡劣是指犯罪的手段特別殘忍,犯罪的目的最為卑鄙惡劣或有其他特別惡劣的情節犯罪??傊?,評價“罪行極其嚴重”不能只從客觀上看,還應結合主觀惡性看,根據犯罪性質案件的具體情況綜合加以認定,才可做出正確的結論。
死刑立法限制的構想
(一)在經濟犯罪中加大削減死刑罪名的力度
世界上保留死刑的國家,一般都把刑法中的死刑條文限于意在剝奪他人生命權的嚴重犯罪,少有對經濟犯罪規定死刑的立法。
從理論上說,人身權大于財產權,而生命權又是人身權利中最重要的權利,單純經濟犯罪所侵害的客體是經濟秩序和財產關系,并不侵犯他人的人身權利,對這些犯罪適用死刑顯然給人一種不等價的印象。所以,在法律中貫徹等價觀念是法律公正的靈魂,應當引起立法者的注意。
死刑并不是預防經濟犯罪和財產犯罪的主要手段,預防經濟犯罪的關鍵在于完善法制、堵塞漏洞、清除腐敗、違法必究。因此,今后立法者應注意消減經濟犯罪中的死刑數量。由于人民群眾對官員的貪污腐敗深惡痛絕,在目前反腐倡廉的環境下,貪污罪、受賄罪的死刑可以有條件地予以保留,但應當進一步提高標準。
根據我國《刑法》第383條和386條的規定,貪污、受賄金額在十萬元以上且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并處沒收財產。也就是說,貪污、受賄十萬元以上,理論上就可判死刑,但前提是要符合“情節特別嚴重”這一條件。我國法律和司法解釋至今沒有對“情節特別嚴重”做出規范而詳細的解釋,只有各地法院在審判實踐中具體掌握。但就我國貪污、受賄金額的標準的確有待進一步考證,作進一步的調整,體現刑罰的動態性,以更能體現刑罰的一些規定與社會經濟發展相適應。
(二)對政治性犯罪可作合并處理
刑法分則第一章危害國家安全罪可適用死刑的共七個罪名,即背叛國家罪、分裂國家罪,武裝叛亂、暴亂罪,投敵叛變罪、間諜罪,為國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國家秘密、情報罪,資敵罪。由于此類案件發案率極低,死刑規定基本上是備而不用。因此,一方面可作實質性削減,如資敵罪,間諜罪。另一方面可將數個犯罪予以概括,分別設立背叛祖國罪和顛覆政府罪,并采用列舉手段,分別將武裝叛亂、暴亂罪,分裂國家罪,投敵叛變罪,為國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國家秘密、情報罪多項內容予以合并,經過上述整合,危害國家安全的死刑可由目前的7種降到2種。
(三)考慮取消性質不是特別嚴重犯罪的死刑
對一些性質不是特別嚴重的犯罪,如故意傷害罪,拐賣婦女、兒童罪,組織賣淫罪,強迫賣淫罪,傳授犯罪方法罪等可以廢除死刑。因為這些犯罪性質不是特別嚴重,從世界各國立法來看對此類犯罪適用死刑極為罕見。如故意傷害罪(包括故意傷害致人重傷與致人死亡)與故意殺人相比,無論主觀惡性與情節顯然都要輕得多,然而兩者都以死刑評價,難以做到罪行等價。又如強奸罪,也應提高死刑適用標準,可以考慮將適用死刑的法定情節縮減為一種,體現我國人權保障與政治、經濟、法制建設同步、協調發展。
(四)應考慮廢除和平時期軍事犯罪的死刑
刑法中有關軍事犯罪適用死刑的罪名一共有14個,從軍事司法方面來看,這些犯罪極少適用死刑,其中大多數都屬備而不用。因此,不妨廢除平時軍事犯罪的死刑,明文規定戰時死刑只在戰爭爆發之日起開始適用。這樣,可以在實質上廢除軍事犯罪死刑。
(五)在刑法總則中應明確規定限制適用條款
新刑法將原刑法第四十三條規定的“死刑只適用于罪大惡極分子”具體化為“罪行極其嚴重”的犯罪分子。雖然是把模糊的概念具體化了,但是,死刑適用的條件只是從客觀危害這一方面予以衡量是不合理的。筆者認為,今后修訂新刑法時,立法者應當明確適用死刑的條件不僅是罪行極其嚴重,而且具有極大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
應當充分肯定,我國1997年的新刑法典在刑法改革中已經較多地關注了刑法的人權保障,死刑核準權統一收歸最高人民法院,進一步彰顯了我國在人權保障方面加快了步伐,其付諸實施必將有力地促進中國人權的法律保障和中國社會的文明進步。
當然,我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國人權在死刑立法方面的部分體現和不斷完善,也將因此經歷一個發展過程。筆者深信,盡管我國現行刑法典的死刑立法在人權保障方面尚存在部分缺陷與不足,但隨著我國社會的發展進步與刑事法治的繼續改革,蘊含人權保障的死刑立法會逐步得到彌補與完善,走向更加科學、文明、合理和人道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