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要說吉利話

張保學

大清咸豐年間，奉天城里商賈如云，店鋪林立。

那時沒有什么交通工具，人們出遠門不太方便，很多外出到城里做工、在商家當伙計、做學徒的，一般都是幾年不回一次家。大年三十和東家在一起過是件很平常的事。

做買賣的人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過年期間，人人盡可能地都多說些吉利話，討個彩頭。

話說奉天城里有家商號叫“晟昌興”，專做服裝生意，鋪面較大，伙計、學徒有幾十號人，全城有名。

大年三十這天，“晟昌興”上上下下都吃餃子。煮年夜餃子，要用很大的鍋，掌勺的姓裴，名叫裴成，為人憨厚老實，腦子不會拐彎兒。裴成煮餃子的時候，東家和掌柜的一直在旁邊看著。

為討個吉利話，掌柜的就說：“掙了吧？”意思是餃子皮掙開破了，取掙錢之意。

如果能用“掙了，還掙不少呢”這樣的話做答，東家肯定高興?？蛇@老裴天生愚笨，張口就說：“掌柜的，您放心，有我老裴在，沒個掙?！?/p>

就因這句話，老裴丟了飯碗，破五的餃子都沒吃上，大年初三那天，就被掌柜的扔出行李攆回家了。

老裴悶悶不樂地回到家，家里人問他怎么了，他就把因為說了句不吉利的話，讓掌柜的辭退的事說了一遍。老裴的兒子小裴說：“嗨，說句吉利話有啥難的，等過完十五，我就到‘晟昌興去。”

老裴說：“你去？不行不行。掌柜的都說了，往后姓裴的一概不留。你叫裴永年，人家肯定更不要?！?/p>

小裴說：“爹，您放心，我有辦法讓他們高高興興地收留我。”

過完正月十五，小裴打點行裝，起程趕往奉天。曉行夜宿，走了好幾天才到奉天城。

小裴找到了“晟昌興”，對把門的更夫說：“大爺，我給您鞠躬了，我想找你們掌柜的，您能不能給行個方便？”

更夫見小裴挺機靈，嘴也甜，說：“小伙子，聽口音，你是從關里來的吧？”

小裴回答說：“我是義院口外桑樹窩鋪的。”

更夫一笑說：“巧了！原來是我的小老鄉啊，我家是口里老觀峪的，離你家不遠。哎，那你認得裴成不？”

小裴低下頭說：“那是家父?！?/p>

更夫一愣，說：“東家和掌柜的可都早放出話來了，往后雇伙計招學徒，姓裴的統統不要！我看，你還是胡亂編個姓名吧，要不然你肯定進不了這家鋪子。”

小裴說：“大爺，您放心，他們會收留我的，求您領我去見掌柜吧?！?/p>

更夫帶著小裴去見掌柜，掌柜見小裴長得白凈秀氣，看著也很機靈，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姓什么叫什么？”

“我今年十六了，姓裴，叫……”

沒等小裴說完，掌柜馬上攔住他的話茬兒：“姓裴？那你回去吧，東家說了，姓裴的，我們這不要?！?/p>

小裴說：“掌柜的，我的姓聽著是不太吉利，可我的名字好啊，我叫裴雙喜，就是賠你個雙喜臨門的意思?！?/p>

掌柜的一聽，說：“嗯，小伙子不賴，正月里能聽到這么舒坦的吉利話，咱們晟昌興準錯不了，這個小孩我要了——你可比你爹聰明多了?！?/p>

“我爹？”小裴一愣，掌柜怎么知道的？除了更夫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呀！更夫一直站在旁邊，他沒說破呀！

掌柜的笑了笑：“你爹，你不知道？就是那個因為不會說吉利話，正月初三就讓我給辭了的裴成啊，他不是你的父親嗎？”

小裴回答說：“嗯，正是家父，可是，掌柜的，您怎么知道裴成是我爹？”

掌柜的摸摸小裴的頭，說：“這還不簡單？不是都在你臉上寫著嗎？我若是沒有這兩下子，還能當這個掌柜嗎？”

小裴低下頭說：“那，掌柜的，您還會要我嗎？”

掌柜哈哈一笑說：“要，這么機靈的小伙子上哪找去呀。你也不用有啥想法，你爹是因為沒腦筋，說了錯話，才被我辭掉的，當然，這主要也是東家的意思。放心吧，買賣家用的是人，只要干得好，我們不計較什么爹啊兒子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小裴在“晟昌興”干了快一年了。

小裴人很聰明，做事手腳麻利，機靈得很，他眼中有活，手上學藝，老師傅們和領班都很喜歡他。

轉眼間又進了臘月，眼瞅著又要過年了。臘月十五那天開始，各大商號陸陸續續放假，準備過年。

這天，“晟昌興”上上下下所有伙計、學徒，還有掌柜的和東家，都圍坐在一起包餃子。包好的餃子要生凍起來，然后裝缸，隨吃隨煮。因為人多，“晟昌興”每年都要備上好幾缸的餃子。

小裴和其他幾個學徒不會包，掌柜的就分派他們把別人包好的餃子放到屜里，然后連屜端到院里，放缸里凍上。小裴和一個姓楊的小學徒兩人合抬一大屜餃子往外走，也不知是誰，腳下一個趔趄，手上一哆嗦，屜就落地了，撒了一地的餃子。小楊當場嚇哭了。

掌柜的聽到動靜，出來一看，見一屜的餃子都掉在地上，正想發火，卻聽小裴說：“掌柜的，您看，元寶鋪地了?！?/p>

掌柜一聽，這話吉利，轉怒為喜說：“好！好！那就讓元寶入缸吧?！?/p>

小裴和小楊一聽，急忙把地上的餃子撿起來，統統收進泔水缸。

離年三十越來越近了，為了喜慶，買賣人家過年都要掛上大紅燈籠。

這天，掌柜的說：“雙喜呀，你們幾個去把燈籠掛上吧?！?/p>

按著掌柜的吩咐，小裴和幾個小伙計一起找凳子、搬梯子，為了掛燈籠，幾個人站在高處，比劃來比劃去，一不小心把“晟昌興”的匾額給碰掉了，匾額從正中間摔成了兩瓣！

這還了得，招牌砸了啊，大過年的太不吉利了！小伙計們個個嚇得目瞪口呆，惹下了這么大的禍，等著卷鋪蓋回家吧。

這時，小裴撿起摔成兩瓣的匾，來到掌柜面前，不慌不忙地說：“恭喜掌柜！賀喜掌柜！咱們晟昌興有分號了！”

掌柜一看招牌兩瓣了，氣不打一處來，怒氣沖天地說：“什么分號！招牌都兩瓣了！”

小裴搶著話說：“掌柜的，您別急，你仔細看下，這‘晟昌興，摔出來個‘成日發，八就是發嘛?！?/p>

掌柜一聽，只好順水推舟地說：“好吧，把這‘兩塊匾先放起來吧，等過完正月十五的，再和東家說說分號的事……”

東家得知匾額被摔成兩瓣的事，勃然大怒。但聽完掌柜的復述了小裴的話之后，氣消了大半。他細細一琢磨，覺得小裴說的話不僅吉利、討巧，還挺有智慧在里面的。

東家沒有怪罪小裴和那幾個去掛燈籠的小伙計，還是和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過大年。年三十那天，東家還特意把小裴叫去，格外夸獎了幾句，給他封了個不薄的紅包。

就這樣，小裴憑著自己的聰明機智，得到了掌柜和東家的賞識。

沒過多久，小裴提前出徒，吃上了勞金。后來東家把跑外柜的重要差事交給了他。小裴每樣都干得很出色。

轉過年來，大年剛過完，“晟昌興”還真開了一家分號，名叫“晟興泰”。

小裴當上了分號的掌柜。幾年下來，“晟興泰”的生意比“晟昌興”還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