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復雜爭論北約60年

●本報駐美國、俄羅斯、德國、加拿大記者 王宇 鄭潤宇 青木 陶短房●本報記者 鐘玉華

“60歲的北約，生日派對還是葬禮？”在北約3日召開峰會再次擴大成員，并慶祝北約成立60周年的慶典前，來自美國西點軍校、傳統基金會等機構的眾多學者卻在《國家雜志》上討論起這樣的問題來。盡管目前世界多數目光仍聚集在經濟危機上，但前往抗議北約的人群與在倫敦抗議腐敗銀行家的人數不相上下，表明人們同樣關心世界的和平前景。這個前景很大程度上由這個擁有世界國防開支75%的軍事組織左右。在最近的三次大規模戰爭中，北約是科索沃和阿富汗這兩場戰爭的發起者。北約當年是為了防備蘇聯和華約進攻而成立的，在蘇聯解體、冷戰結束近20年后，北約存在的理由受到越來越多質疑。對于北約仍不斷想“全球出擊”的趨勢，法新社1日援引專家的話稱，“但愿我們的美國朋友不要把北約弄成一個全球民主同盟戰線。如果說有什么會使北約解體，就是這種計劃。”

干預才能顯示北約存在？

美國《國家雜志》網站3月30日的這篇扎眼的討論文章包括了8名美國戰略學家的答復。文章稱，4月3日和4日，多國領導人將參加在法德舉行的紀念北約60周年峰會。這次峰會提出北約在未來生存的關鍵問題，即北約在21世紀的前景和在當今世界所扮演角色的問題。文章稱，北約成立時保護成員國不受蘇聯軍事威脅的任務，隨著蘇聯在上世紀90年代的解體已經完成。什么才是北約在21世紀的存在理由？北約是否可能只由美國和少數國家承擔軍事行動的沉重負擔，其他成員則專注于簡單的維和行動？對此，Oxford-Analytica智庫負責政府關系的高級副總裁榮·馬克思稱，“我認為，奧巴馬政府需要解決的一項國際政策問題就是，在21世紀，哪一個冷戰機構值得拯救。時代正快速變化，世界越來越多極化，北約的目的是什么呢？”盡管參與討論的多數美國學者認為北約目前不存在生存問題，但也都提出各自的擔心。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成員、退休將軍納什稱，“北約并沒有死去，但其作為美歐安全安排架構的角色不再具備那樣的戰略重要性”。美國傳統基金會研究員卡拉法諾說，北約應該自己救自己。北約應該吸收格魯吉亞、烏克蘭，甚至以色列，不能讓俄羅斯主導北約的議程。

英國《衛報》4月1日的一篇文章稱，北約60歲生日聚會也將是其一次自我反省的機會。文章稱，北約就像是一個試圖自學網絡編碼的老年打字機修理員。如今的北約被攪得心煩意亂，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擴大，也不知道是否要承擔新的任務，如打擊海盜和應對氣候變化等。文章認為，北約不應盲目擴大，而應與俄羅斯和伊朗等建立更加緊密的關系。否則，它不會活過另一個60年。

美國《巴爾的摩太陽報》1日報道稱，在即將召開北約60周年紀念峰會之時，歐洲和美國已經意識到跨大西洋關系將不得不努力應對新的挑戰。文章稱，隨著經濟局勢日益緊張以及對于安全戰略的分歧持續增加，北約內部分歧將繼續惡化。美國的經濟刺激措施與歐洲改革金融體系監管的呼聲并不協調一致；北約最近在阿富汗的經歷則表明聯盟在安全領域面臨的內部挑戰。所有這些都表明，北約的內部挑戰是基礎性的，而不僅僅是“缺乏善意”。文章認為，奧巴馬同歐洲的蜜月期將可能極為短暫。

法國《新觀察家》網站1日報道稱，北約峰會也招惹來了人數眾多的反對者，恐怕也將創下北約峰會的紀錄。美國《華盛頓時報》網站1日報道稱，“北約游戲結束”、“關閉北約”和“封鎖北約”等組織幾天來在全歐發起抗議活動，掀起一場“禁止北約”運動，試圖借此創造出類似上世紀60年代“禁用炸彈”運動那樣流行一時的浪潮。

法新社1日報道稱，北約正在致力于21世紀的“戰略概念轉型”。峰會前，北約秘書長夏侯雅伯在其任期內最后一次演講中表示：“北約已到了關鍵時刻。北約將會找到有關新的非常規威脅的可信答案。”但英國《經濟學家》最新一期的報道稱，北約已經失去了作為美國和歐洲進行戰略對話時的主要論壇的作用，因為討論經濟危機問題的場所有G20峰會；討論伊朗核威脅的場所有一個小型的6國俱樂部；歐盟能夠更好地解決俄羅斯能源供應安全問題；反恐情報合作可以通過雙邊進行。一名北約高級官員不無感慨地說：“軍事行動成為了我們存在的理由。我干預，所以我存在。”

北約內部矛盾重重

1949年4月4日，美國、英國、法國等12國在華盛頓簽訂了《北大西洋公約》，宣布成立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簡稱北約。成立之初，北約是一個旨在與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相抗衡的組織。朝鮮戰爭期間，北約建立起由美國主導并掌握最高指揮權的軍事一體化機構，北約的性質逐漸演變成為國際政治軍事集團。20世紀90年代，隨著冷戰的結束，對西方國家來說，遭受大規模武裝進攻的可能性不復存在，北約開始面臨“身份危機”。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專家丁一凡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在華約解體之后，北約東擴一度成為維持其存在的目的和理由。

美國東部時間4月1日，阿爾巴尼亞和克羅地亞代表將各自加入北約的文件交給美國國務院存放，標志著北約成員國總數升至２８個。這是北約的第四次擴大。美國有分析稱，克羅地亞和阿爾巴尼亞兩國在峰會期間將正式“入約”，表明北約吸引力并未減小。俄羅斯《觀點報》1日發表題為“北約再次擴張”的文章稱，北約內部就此存在嚴重分歧。歐洲國家已表示，應當暫停北約的擴張。德國已不止一次表明了這一立場，認為繼續擴張將使北約失去活力。波蘭外長西科爾斯基甚至表示，應當讓俄羅斯也加入北約組織。他說：“如果俄羅斯加入北約，那么該組織將變得更加民主。俄羅斯將軍們將會失去用威脅作為對外政策的杠桿。”路透社2日稱，在接納阿爾巴尼亞和克羅地亞后，北約的擴大進程將暫告一段落，北約將不得不重新關注與俄羅斯發展良好關系。路透社另一篇報道稱，雖然歐洲最貧窮國家之一的阿爾巴尼亞對加入北約充滿自豪，但克羅地亞則沒有一點喧鬧熱烈的氣氛，對當地人來說，真正的獎品是夢寐以求的歐盟成員國資格，但這個獎品何時降臨還是未知數。

《紐約時報》日前在題為“北約的任務”的報道中稱，薩科齊決定帶領法國重新全面加入北約，北約重燃起希望：8年來跨越大西洋的寒意似乎將要結束了。但文章稱，大部分的宣傳都是祝賀性的。阿富汗成了北約的試金石，目前，那里的局勢與失敗的距離短得令人恐懼。這篇文章抱怨說，對塔利班之戰是北約在歐洲之外進行的第一項重大任務。這是一場對決新世紀新敵人（恐怖主義、腐敗、統治不穩）的戰斗。然而，北約成員國中，真正沖鋒陷陣的只有5個：美國、英國、加拿大、荷蘭和丹麥。文章把其他國家稱為“北約的落后分子”，稱德國等國士兵只愿在相對和平的地區扮演非點頭角色。這對同盟關系是腐蝕性的。

中國國際戰略學會高級顧問王海運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北約目前面臨的最大困難是：北約要想團結一致很難，內部分歧越來越嚴重，利益取向并不一致，因為真正的共同威脅并不存在。北約作為一個軍事組織，必須建立在共同威脅的基礎上，現在共同威脅在哪里，成員認知上并不完全一樣。用北約對付恐怖主義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對付大國威脅，俄羅斯構不構成威脅，各國的判斷不一樣。北約沒有共同的威脅就沒有凝聚力。北約遵從協商一致的原則，要想做出一個決定相當困難。

“北約全球化將導致真正的文明沖突”

有軍事專家認為， “9·11”恐怖襲擊后，北約以其成員國遭到襲擊為由，第一次援引條約第五條（襲擊任何成員國，就等同襲擊整個同盟），在美國帶領下，派兵進駐阿富汗，在并不是“北大西洋”的地區使用了武力。更重要的是，美國發現“反對全球恐怖主義”可以作為北約擴張的全新理由。《紐約時報》3月31日的一篇專欄文章稱，除了阿富汗這個直接的問題外，北約還急需解決另外三個問題：一是與俄羅斯的關系，二是全體一致的決策原則，三是“轉型成為一個民主國家全球聯盟的潛在可能性”。

俄羅斯《獨立報》日前在題為“美國力圖將北約擴張至亞洲”的文章稱，在華盛頓看來，北約的優先任務應為：在有前途的能源產地和運輸線上加強自己的陣地，對那些有礙于美國實現其目標的大國（哪怕是潛在的國家）占據有利的戰略地位，特別是對中國和俄羅斯占據有利地位。這里說的地區包括中東和中亞的縱深大陸，這里有取之不盡的石油和天然氣。

比利時《傾向》雜志1日題為“北約60年，模棱兩可的信號”文章稱，美國在此次峰會上希望所有成員國可以達成一致，讓北約可以在目前條約規定、能夠進行軍事干預的地理范圍外，以北約的名義介入，也希望“北約新的戰略”能贏得歐洲盟國的支持。但問題顯然不會這么簡單，許多歐洲政要對此不滿。法國前總統希拉克則直言不諱地稱，“南方國家”正在發展和改變，北約仍囿于過時的冷戰思維不能自拔。文章還稱，北約在巴爾干半島的干預，最終導致了該地區陷入“黑手黨化”，在阿富汗的行動距離結束也遙遙無期，蘇聯人在那里受了20年煎熬，難道北約也要步其后塵？

德國世界政治研究所專家哈恩斯教授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面對新的國際形勢，北約正在重新定位，改革其現行的地區集體防御功能。美國想把北約變成其主宰世界的工具,主張北約的活動區域全球化,能對世界任何地方出現的威脅迅速作出反應,將威脅扼殺在萌芽狀態。美國甚至有人主張將澳大利亞、印度、日本等亞洲國家也拉進北約。不過，哈恩斯認為，這一定位遭到北約內部的許多反對。德國總理默克爾3月26日在議會作報告時公開表示，“我不認為北約是全球性的，它應該優先保護北大西洋友邦國的安全。”默克爾還稱，北約絕對不能替代聯合國，北約的軍事行動應該受到聯合國的管轄。

法新社1日報道稱，美國一直壓它的其他伙伴們參加北約的行動，雖然這些國家并不在北約內部。這些國家包括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北約“聯系國家”，也包括以色列等“地中海對話國家”。報道同時援引法國巴黎戰略研究所專家弗朗索瓦的話說，“但愿我們的美國朋友不要把北約弄成一個全球民主同盟戰線。那樣將導致一場真正的文明沖突。”他還警告說：“如果說有什么會使北約解體，就是這種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