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乃初 葉彥勛
魯迅先生的《故鄉》(人教版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九年級上冊)已教過好多遍,可說是常教常新,或多或少總會有那么一點點新的所得。小說中的“我”回到故鄉停留了大約半月,處理完搬家的事務之后,在一天的傍晚啟程離開故鄉前往謀食的異地去。“傍晚上船的時候”這一時間交代以前從未引起筆者的注意,這次教過之后,似乎突然覺得魯迅先生安排“我”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間──“傍晚”──乘船離開故鄉,有點不合常情,或是別有它意,令人疑惑。遂萌發探究之意。
選定何時出門遠行是由主人公自行決定的,但至于何時到達目的地則具有不確定性。對于何時出行,人們一般總是習慣于選在某天的一大清早,尤其是在《故鄉》中“我”所處的那個年代,一是好趁早趕路抓緊辦事;二是越走天色越明亮,心里踏實,有一種安全感。絕不像現在交通如此便利發達,出門遠行比較隨心所欲。而選定在“傍晚”出門,則存在著許多不安全的因素。所以人們首先是出于人身安全的考慮,一般不選擇在“傍晚”這個時候出門,而且是越走天色越黑,讓人心理上產生一種莫名的負擔;更何況“我”所處的社會現狀是“又不太平”,“兵、匪、官、紳”橫行當道,“傍晚”出門遠行,路途上怕是更加讓人擔心不已吧。
鑒于以上的情形,難道說魯迅先生就沒有為出門遠行的“我”而作考慮嗎?想必如此。既然考慮到了這一點的話,魯迅先生卻為何安排“我”離開故鄉仍然是在“傍晚”這個時候呢?這只能說明:這是魯迅先生的別有用意而為之。而這一處恰恰正是值得我們去努力探究弄明白的。從小說最后部分安排乘船離開故鄉后不久“我”所作的思考即“我想”的那些揭示小說社會內涵及主旨的大段議論的文字來看,安排“我”離開故鄉在“傍晚”時候顯然是出于小說構思的需要。
“我”在耳聞目睹了故鄉的現實之后,必然是要對故鄉的人和事及故鄉的前途未來作一番深層的關注和思考的。這是依據“我”在小說當中人物附著的角色意義所決定的。而要進行一番深層的思考則必須要設置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而安排“我”在“傍晚”乘船離開故鄉,不久船行水上,夜深人靜之時,這是最便于“我”思索的自然環境。這個環境不能安排在“我”乘船回故鄉的途中或是漸進故鄉之時,因為沒有思索的背景,必須是在離開故鄉的途中。所以當我處理完畢搬家事務之后,選定一個有利于思索的相對安靜的環境——那當然是在“傍晚”乘船離開故鄉不久之時才是最好不過的了。
魯迅先生有意安排“我”在特定的時間——“傍晚”乘船離開故鄉,之后不久讓“我”來努力思索故鄉的現狀和未來也是為了凸顯小說人物“我”的需要。《故鄉》里描寫“我”的文字除了小說的開頭部分外,集中描寫最多的就是小說的結尾這一部分了。這些“我想”的文字,極大地豐富了小說的內涵,拓展了小說的理解空間,恰好表明了“我”對中國社會發展和農民命運的積極探索和深切關注,也強化了“我”對中國社會農村現狀極為凝重的悲憂意識,使讀者強烈地意識到“我”在小說中扮演的正是一位“正在尋找新路的進步知識分子”這樣一個形象。
正是憑借著塑造這么一位正在尋找新路的進步知識分子的形象,魯迅先生便有意安排“我”從“傍晚”出發,前往相隔二千余里的“謀食的異地去”──中間距離著這么遙遠的路程,其用意也許就在于暗示眾多跟“我”一樣“正在尋找新路的進步知識分子”們,使之明白,要想找到一條為“我”、閏土、楊二嫂所未經生活過的全新的生活之路,或許還得要經過一段漫漫長夜般的艱苦探尋歷程吧。也就是說“我”們對中國農村社會農民生存和出路問題的探索還得經歷一個漫長的黑夜。因為故鄉之行將“我”對故鄉的美好記憶擊得粉碎,盡管“我”是抱著對故鄉的美好希望回故鄉來的——一大清早就回到了故鄉老家的門前。但對故鄉的未來“我”仍然是寄予著極大的希望,這從“我”心目中所構建的“理想故鄉”完全可以看出來。魯迅先生富有哲理意味借“我”之考慮來告訴“我”們大家:希望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于成了路。這樣一來縱然是在“傍晚”出發,要途徑漫漫長夜,但最終必然會到達“我謀食的異地”——實現“我”所構建的理想故鄉──也就是小說結尾所展現出的那一幅神奇的圖畫。這也許就是魯迅先生匠心獨運的安排“我”在不經意間違背人們出行的常情和習慣于“傍晚”時候離開故鄉的某種寓意、某種暗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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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編輯/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