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賣了我的身份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李佳昱也許永遠不會知道10年前的真相:1999年,她高考落榜后的第2年,有人用她的身份和考生檔案,考上了西安理工大學。目前,李佳昱從家鄉(xiāng)額敏縣來到烏魯木齊市打工,而另一個李佳昱大學畢業(yè)后在河北廊坊一家銀行工作。如今,李佳昱面臨著身份證被盜用后,無法辦理社保等一系列問題。

李佳昱,新疆額敏縣瑪熱勒蘇鄉(xiāng)直屬五村人。1998年,她作為額敏縣一中應屆畢業(yè)生參加了高考,落榜后,在額敏、塔城等地打工。2000年,她來到烏市打工,如今在烏市高新區(qū)附近經(jīng)營著一家冷飲批發(fā)店,有一個5歲的兒子。

2009年5月18日,王先生(李佳昱的丈夫)拿著李佳昱的身份證到建設銀行辦理銀行卡。工作人員仔細核對完李佳昱的身份信息后,告知王先生無法辦理。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王先生說:“當時銀行柜員反復問我,李佳昱是否去過河北廊坊,我堅決否認。最后工作人員告訴我,輸入李佳昱的身份證號碼后,銀行的身份認證系統(tǒng)顯示,‘李佳昱是河北人,身份證發(fā)證機關是河北廊坊市的公安部門,而且照片與李佳昱身份證上的明顯不同。”

同一個身份證號碼,怎么會冒出來兩個李佳昱,王先生納悶了。

回家后,李佳昱夫妻倆湊在電腦旁,把身份證號碼輸入身份核查軟件,當屏幕上顯示出另一個人的頭像時,李佳昱端詳著屏幕上的照片仔細回憶,“半年前才換的二代證,會不會是辦證時信息錄錯了?”

常年在外打工做生意的夫妻倆覺得此事蹊蹺,如果不弄清楚,恐怕對將來的生活是一個隱患。李佳昱決定先咨詢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

兩天后,李佳昱電話聯(lián)系到了額敏縣瑪熱勒蘇鄉(xiāng)派出所的一位工作人員,對方告訴她:“號碼重了不好辦,你把你的身份證改上兩位數(shù)吧。”

“為什么要我改身份?”李佳昱很生氣,她請求派出所仔細查詢她的戶口信息,結果卻被告知,她的戶口早就被遷走了。她一下就懵了,不知不覺中自己成了“黑戶”。

“一定要弄個清楚。”李佳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家在額敏縣的表姐(額敏縣一醫(yī)院工作),讓她幫忙了解此事。

為了表妹戶口一事,李佳昱的表姐先后三次來到額敏縣瑪熱勒蘇鄉(xiāng)派出所。

李佳昱的表姐說,第一次去派出所,戶籍民警解釋說,戶口被遷走,是不是李佳昱將戶口借給別人了?經(jīng)查證,戶口本原件都在李佳昱手上,不存在這種情況。第二天,表姐把情況反饋給戶籍民警,對方表示會向所長匯報,并要求出示李佳昱的戶口本原件。

幾天后,李佳昱托人將戶口本從烏市帶到額敏縣,表姐拿著戶口本找到了派出所所長,所長見了戶口本也覺得詫異,經(jīng)派出所查對1999年信息,“所長告訴我,表妹的戶口在1999年因為考大學被遷出,遷往地是西安理工大學”。

10年前,這位所長并不在此任職,他表示會向額敏縣公安局反映此事。

“這么多年我在外面打工,就是身體累一點,但心理上沒啥負擔,可我突然沒身份了,就像沒根一樣,覺得啥都不真實了。”得知情況的李佳昱說。

“黑戶”“高考移民”“身份被冒用”等字眼從李佳昱的腦袋里冒出來,她隱約覺得事情很復雜,每天都看新聞的她敏感地把自己的事情和羅彩霞被冒名頂替上學事件聯(lián)系到一起。

冷靜下來后,李佳昱告訴自己:“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身份的事情不確定,今后我干啥都不方便。”隨后,李佳昱給在額敏縣政府部門上班的朋友打電話,想請他們幫忙詢問此事的解決辦法。“我的兩個朋友都幫我打聽了,得到的答復卻是,事情很復雜,最好是讓我改身份。”她說。

這樣的答復讓李佳昱透心涼,難道自己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李佳昱曾想把身份證號改了了事,沒想到一向謙和的媽媽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這一想法:“不行!你這么一改,你的檔案你的學歷都沒有了,咱不能受這樣的窩囊氣。”李佳昱的弟弟和兩個妹妹也都支持她將此事追究到底。

就在李佳昱考慮如何處理這件事時,一個陌生的電話將她的疑問變成了事實。

表姐到派出所查詢此事不久,李佳昱接到了一名婦女打來的電話,對方主動表示,1999年用李佳昱的身份考取了大學,當時是有人收了錢將戶口賣給了她。“在電話里,對方語氣溫和地說,10年來,她一直想把身份還給我,但沒辦法,她的學歷、證書上都是我的名字。最后對方表示,如果我愿意更改身份證號碼,她愿意支付一定的補償金。”李佳昱說。

“她說到錢,我更火大了,我很堅定地告訴她,我沒錢,但不是沒骨氣,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本該屬于我的身份。”李佳昱說。

1999年時任額敏縣瑪熱勒蘇鄉(xiāng)派出所所長、現(xiàn)任額敏縣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安同志主動找到了李佳昱的表姐,表示“這件事我們會一查到底”。他們已經(jīng)查到了遷走戶口的人的信息,她從西安理工大學畢業(yè)后,又將戶口遷到了河北廊坊市北大街派出所。警方表示,他們已經(jīng)向河北公安部門發(fā)函,請求調查和解決此事。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李佳昱沒有得到任何回音,她從瑪熱勒蘇鄉(xiāng)派出所所長處得到河北“李佳昱”的手機號碼。李佳昱說:“她說她是從額敏縣一中考上大學的,我問到底是咋拿到我的身份的,她說‘時間太久已記不清,當時她來新疆考試也是稀里糊涂的。她說她在額敏縣有個干哥哥姓李,是他領著她去遷戶口的。”

隨后,李佳昱從河北女士那里要到了幫忙遷戶口的李先生的電話。李先生說,10年前,他的父親在小商店買東西時正好遇到了幾個租房子的學生(“李佳昱”就是其中之一),家中正好有空房,父親就將他們帶回家。“當時她跟我父母感情很好,在我家住了兩三個月,就認了我父母當干爹干媽,她跟我們家人說自己是外地來額敏考學,姓李,手續(xù)都辦好了,啥都有,我們也就沒在意。”他說,當時考學的“李佳昱”拿到通知書后,他還專門看了通知書上的名字,就是“李佳昱”,女孩說不知道如何到派出所辦理手續(xù),他就是熱心助人,才帶著她去辦理了此事。“就拿了份錄取通知書去了派出所,別的啥都沒要,我們就把戶口遷出來了。”

一周前,李佳昱打電話給額敏縣公安局副局長,想要詢問事情的進展,對方告訴她說,他們又發(fā)了一份加急函件,要求河北公安方面協(xié)助查詢解決此事,還在等待回音。“他還說他去找了教育局,也找到了額敏縣一中當年的教務人員,但好多人都退休了,正在回憶當年的一些事情。”她說。

2009年6月21日,記者電話聯(lián)系到了額敏縣公安局那位副局長,他在電話里說:“現(xiàn)在什么都不清楚,但是身份證重號的情況很多,如果雙方能協(xié)商,這個事情就不難解決。”但當記者問及為何李佳昱本人未出現(xiàn),卻有人將她的戶口遷往西安理工大學時,他說:“10年前,遷戶口不一定要通過所長,也不一定要拿原件,我們目前也在找教育局的人查,事情還沒查清楚。”

隨后,記者聯(lián)系到了身在河北的那個“李佳昱”,記者先問她是否叫李佳昱,得到肯定答復后,記者表明身份,她說要讓她家里人跟記者聯(lián)系,就匆匆掛斷電話,截至發(fā)稿時,她還未給記者回話。

而陪著河北女士辦理遷移戶口一事的李先生告訴記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他的追問下,河北的干妹妹才跟他講了當年她的確是用了人家的身份考學。

李佳昱告訴記者,事情發(fā)生后,她想了很多,也考慮到了河北那邊女士的處境,“當年,她是為了上學才這樣,也不容易,但是事情過去了10年,她都沒有將此事解決好,她有沒有考慮過對我的影響!”她說:“我和老公剛攢了些錢,想要從今年開始給我交養(yǎng)老保險,現(xiàn)在身份出了問題,我還哪敢交!”

李佳昱說,她從小在額敏縣瑪熱勒蘇鄉(xiāng)長大,高考落榜后去外地打工,這些情況,大家都知道,“是不是他們確認我不會重新考學了,才冒我的名字考學?”她說:“而我父親去世早,母親獨自帶著我們3個孩子生活,我們家沒有背景,什么都沒有,才成為了他們的目標。” “李佳昱事件”已經(jīng)引起塔城地委、額敏縣委的高度重視,塔城地區(qū)公安局和額敏縣公安局、縣教育局抽調專人,成立了“李佳昱事件調查小組”,就此事件展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