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失業凸顯維穩難題

斯　通

2009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將是失業人數激增。而越來越多的失業問題，尤其是農民工失業問題更是嚴重的政治問題，勢必沖擊中國社會穩定，給政府帶來考驗。

席卷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繼續發酵，仍遠未見底。危機沖擊中國出口加工密集分布的東南沿海地區，成千上萬的工廠或倒閉或停產，數千萬農民工或失業，或面臨“長假”。

官方最新通報表明，在全國1.3億外出打工的農民工中，約有2000萬人失業返鄉。從2009年春節到五六月份，農民工失業還將加劇。同時，城鎮失業率已然攀升至9.4％，今年又將有610萬大學畢業生面臨就業。

普遍認為，今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將是失業人數激增。而越來越多的失業問題，尤其是農民工失業問題更是嚴重的政治問題，勢必沖擊中國社會穩定，給政府帶來考驗。

2000萬農民工失業返鄉

2月2日，在國務院新聞辦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陳錫文透露，全國1.3億農民工中，“大約有15.3％的農民工因全球金融危機而失去了工作，或者沒找到工作。據此推算，全國大約有2000萬農民工失去工作，或者還沒有找到工作就返鄉了”。

陳錫文的上述估計是根據農業部此前組織的一次抽樣調查。此前，農業部抽樣調查了中國農民工輸出比較多的15個省、150個村。抽樣調查發現，截至中國農歷春節前，返鄉農民工已占到外出農民工總量的38.5％。而在返鄉農民工中，約有60.4％的農民工是春節正常返鄉，春節后還會進城工作；其余39.6％的人則屬于因金融危機而失業或未能就業返鄉。依此計算，約有15.3％即2000多萬農民工失業或未能就業返鄉。

這一數據事實上并不包括那些被裁員后留在城市找工作的農民工，也高于此前官方關于農民工失業人數的估計，說明金融危機對農民工就業的影響已相當嚴重。

據香港《亞洲周刊》報道，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2008年12月調研完成的《金融危機對就業影響最新資料調查報告》顯示，截至11月底，四川、河北、安徽、江西等10個農民工輸出大省（市）返鄉農民工總計485萬，占2008年9月底外出務工人員的5.4％。國家統計局調查四川、河南、安徽、湖北、湖南5個勞動力大省得出的資料是，提前回流的農民工占外出農民工總量的5％-7％。

而農業部官員早前根據本部門的調查情況，對媒體透露，2008年12月底前提前返鄉的農民工，大概占外出農民工總數的10％。國家統計局曾公布，截至2008年，中國有農民工1.3億，主要在出口工業園區或工地工作；非正式統計顯示，這兩年農民工數量已經達到2.1億。那么，根據以上部門調查，此次春運，提前返鄉的民工至少有1300萬。2009年春運的高峰1月10日開始，在去年12月甚至11月就提前返鄉的民工，絕大多數是因為失業。

2月1日，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采訪時，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則透露，中國失業農民工數量為1200萬。

有評論表示，最終修正并公布巨大的失業數據，對于中國外交局面而言是一樁有利的事情。西方媒體大多認為，這說明北京能夠正視這一局面，擁有解決問題化解矛盾的信心與決心。

不過，失業問題還在加劇。數據顯示，中國經濟增長率在2008年第四季度已滑落至6.8％，去年全年為9％，雖然相比發達國家還是高增長率，但卻是中國7年來最低。2009年1月，中國制造業產出連續第六個月下滑，采購經理人指數（PMI）觸及42.2，略高于去年12月，但遠低于50這一無變化界限。多數經濟學家認為，今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失業人數激增。

農業部去年12月一份相關報告亦指，春節前農民工就業形勢還未到最嚴峻的時候，春節后農民工將大量外出找工作，就業矛盾會更加突出。在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下，隨著企業訂單量持續萎縮，春節后至五六月份，有可能是企業生產經營狀況最艱難的時期，也是農民工就業最困難的時期。

美國之音還引述深圳當代社會觀察研究所所長劉開明的話表示，中國沿海地區以出口導向型為主的工廠主要面對的是歐美和日本市場。歐美市場一般是1月和2月下訂單，日本市場一般是3月下訂單，因此2月、3月對很多工廠來說是關鍵時刻。如果訂單大量縮減或干脆失去訂單，就可能導致更多工人失業；不僅如此，以前失業的工人也沒有辦法找到新的工作。

中國官方公布的2008年年底城鎮失業率為4.2％（注：傳統登記失業率不包括農民工），但中國社科院去年12月份發布報告稱，如果將農民工也統計在內，整體失業率可能高達9.4％，而且2009年失業率還可能進一步提高到11％。另一備受關注的群體是大學生，2008年大學畢業生有559萬，目前有1/4的人仍在尋找他們的第一份工作，而2009年又將有610萬大學畢業生面臨就業。有經濟學家提出，根據有關數據統計，中國目前就業人數與崗位之間的缺口高達1200萬。

最嚴重的社會問題

英國《衛報》報道說，西方的一些研究者認為，中國的實際失業率已在10％以上——甚或高達20％，這個數字是驚人的。在大多數國家失業率超過10％都是很危險的，這時整個社會將處于大規模示威和騷亂的邊緣。

美國《僑報》稱，數以千萬計的農民工今春重返城市已變得異常艱難，且希望渺茫。他們的出路有可能是重新回鄉種田，可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失去土地，或無法適應“務農生活”。另一種可能是，他們在城市和農村之間“兩不著邊”，無法找到工作，成為“盲流”。農民工失業已是中國社會尚未引爆的“炸彈”。

海外媒體分析，較之城市工人失業，農民工失業牽扯出的問題更多，對于社會發展的壓力也更大。這個龐大的游離在城市與鄉村之間的群體缺乏基本的勞動保險，沒有失業補助，也沒有任何替代性收入。失業帶來的新的貧困、無聊、精神上的壓力以及農村一些陋習的影響，很容易滋生社會矛盾，引發社會動蕩。

新華社旗下《望》雜志1月6日的文章預測今年群體抗議活動將創紀錄，文章指出因為工資爭端和最近的解雇潮，會導致中國尤其是中國制造業發達地區——東部沿海的群體事件急劇上升。雜志援引法院統計數據指出，2008年前10個月，全國勞動爭議案例比上年同期增加一倍。

此外，按照前述調查估計，中國還有近8000萬農民工沒有返鄉，繼續留在東南沿海城市。如果這些人中有部分失業后滯留城市，或者返鄉農民工春節后進城找不到工作，將加大城市公共服務體制和社會治安的壓力。

陳錫文2月2日也提醒，金融危機所引發的農民工失業潮尚未見底，可能會加劇社會矛盾，甚至誘發群體性事件。要防患于未然，未雨綢繆，關鍵是要妥善處理農村征地、環境污染、移民搬遷和集體資產處置等四大領域的問題。他還特別強調，各級黨政領導一定要到第一線，與群眾面對面解決問題，“原則上不能動用警力”。

2月19日，據新華網報道，全國3000多名縣級公安局長將于6月中旬前分七批集中到北京進行專題培訓，以“切實提高新形勢下做好群眾工作和推動各項公安工作科學發展的能力”，維護社會穩定。

北京當局的擔憂，是顯而易見的。去年11月17日，官方將已在用工地穩定就業半年以上失去工作的農民工納入失業登記。而阻止經濟下滑的速度，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是現在的第一要務。自去年11月以來，中國政府暫停提高最低工資的計劃，大幅度減息，并實施4萬億元的經濟刺激方案。

求解農民工失業對策

陳錫文表示，究竟2009年上半年農民工就業形勢如何，取決于金融危機的影響何時見底，也取決于中央相關就業扶持政策的落實。他認為，農民工大量失業返鄉，與中國嚴重依靠外需的經濟增長模式密切相關，也與整個戶籍制度改革和城市化滯后有關，后者導致農民工不能穩定融入城市。但他同時認為，中國的城市化將是漫長的過程，要與二三產業的發展相適應，不可強行推進。

早前，在英國訪問的溫家寶在談到如何解決大量農民工失業問題時指出，中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還必須要重視勞動密集型產業，因為這是產業升級、技術改造的資金來源，政府必須要重視、安排好農民工。

春節前，國家主席胡錦濤發出呼吁，“努力擴大農民就業空間”，“支持企業多留用農民工”。去年12月20日，國務院推出了針對農民工就業、創業、培訓和社會服務包括保護土地承包權益等六條對策。

在國務院新聞辦舉行前述新聞發布會之前，2月1日公布的關于“促進農業發展農民持續增收”的2009年中央“一號文件”，是2004年以來第六個關于解決三農問題的“一號文件”，中國決策者以此來顯示對解決三農問題的重視。農民工大規模失業，加之國內外農產品價格持續下行，已嚴重打擊農民收入。目前務工收入占農民人均純收入的近40％，是農民增收的主力。“2009年確實存在農業生產滑坡、農民收入徘徊、農村發展勢頭逆轉的風險。”

文件還首次明確要求，“有條件的地方可將失去工作的農民工納入相關就業政策的支持范圍”，這意味著已實施6年的積極就業政策（只針對國有和部分集體企業的下崗失業人員）轉向“普惠制”就業，為沖破農民工就業歧視打開了市場道路。

引人關注的還有，2月5日，《農民工參加基本養老保險辦法》向社會公開征求意見，以求解決農民工參險繳費和保險轉移的兩大困難。2月10日，國務院發出“關于做好當前經濟形勢下就業工作的通知”，要求實施更加積極的就業政策，全方位促進就業增長，并提出企業裁員20人以上要提前說明情況。

美國《僑報》報道指，在中國經濟結構轉型與周期性調整的“雙因素疊加效應”的大格局下，有兩個事實一時難以改變：勞動力的總供給大于總需求，低素質勞動力的嚴重過剩。也就是說，這種結構性失業的局面將會持續下去。

上述評論表示，城鎮化進程的加快，將最終決定農民工的歷史命運，中國持續了50年的農民、農村和農業單向支持工業化和城市發展的歷史階段正在成為過去，以“反哺”為特征的城鄉統籌的時代已經來臨。而當下的問題是，中國政府針對農民工失業的政策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有效實施，以及社會能在多大程度上動員起來關注這一急迫問題。如果操作適宜，這方面的風險將會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