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將追索“獸首”進行到底

趙曉秋

2009年2月12日，干旱110天的北京迎來了一場喜雨。同樣，劉洋的心頭火也降了不少。前幾天一切似乎還沒有頭緒，如今，追討圓明園獸首之訴的一些“結”開始柳暗花明起來，用劉洋自己的話形容就是“到今天，我感覺已經瓜熟蒂落”。

劉洋，北京市天依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執業律師。今年53歲的他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齡，然而近期，他卻做了一件被別人認為“異想天開”的事情——用訴訟的方式追索2009年2月23日即將被法國佳士得拍賣公司拍賣的圓明園十二生肖中的鼠首、兔首銅像。

召集律師團的“吶喊”

2008年底，法國佳士得拍賣行公布的一條消息刺痛了劉洋的心——2009年2月23日，佳士得拍賣行將舉辦專場拍賣會，其中將要拍賣1860年前后從中國圓明園以非道德手段竊掠的兔首、鼠首銅像，拍賣估價可能高達1200多萬美元。

由于主要從事涉外事務，劉洋需要經常出國。在國外，文物愛好者劉洋喜歡去當地的博物館或是文物市場閑逛。在那里，他看到了許多中國流失海外的文物。這些文物讓劉洋感到很癡迷，但他更多地感受是心痛和惋惜，“中國是世界文物流失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許多文物被西方博物館和私人收藏”。

劉洋告訴記者，至今，他每次路過圓明園，都會心生一種悲涼的情緒。那滿目的斷壁殘垣、殘磚剩瓦仿佛時刻都在提醒著他，那一段久遠的屈辱并沒有過去。

圓明園12生肖獸首銅像中，目前回歸中國的已有5件，分別是牛首、猴首、虎首、豬首和馬首。龍首、蛇首、羊首、雞首和狗首銅像目前下落不明。2007年，蘇富比拍賣行曾試圖拍賣馬首銅像，被澳門首富何鴻燊在拍賣前以6910萬元港幣購得后捐贈中國政府。但劉洋認為如果這次中國再出錢拍回鼠首和兔首，就是變相在為自己的子孫哄抬物價。

年輕時就有點理想主義者的劉洋決心用自己掌握的武器——法律，來做一點事情，“人在世上這一輩子，總得留下點痕跡”。經過冷靜和嚴肅的思考，劉洋想通過訴訟來贏得民族的自尊。但劉洋自覺砝碼沉重，他有些力不從心，他需要幫助，需要許許多多的人伸出援手。

隨后，劉洋在其新浪博客上，以《訴訟追討圓明園流失文物的謀劃》為題寫了三篇系列文章，向公眾表明自己欲以訴訟方式嘗試追回國外流失文物的決心與計劃并召集組建追索圓明園流失文物的律師團。

人們不知道當初劉洋發出這樣的吶喊時的心情，但很快，劉洋的手機已經成為熱線，不斷有律師同行與他取得聯系。截至目前，追索圓明園海外流失文物公益訴訟律師志愿團達到了88人，旋即“追索圓明園流失文物律師團”宣告成立并向法方發出了律師函。

這個龐大律師團的首席律師劉洋也成為全國媒體熱捧的對象，“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名人”。

3年前的追索探索

了解劉洋的人知道，這次組織律師團用法律訴訟的方式追討流失文物，并不是他的一次心血來潮。

早在2007年6月22日，劉洋就曾因為狀告一個美國人非法占有洛陽龍門石窟的佛首，而被當時的媒體喻為“追索海外文物第一人”。

當年，劉洋在與洛杉磯中美收藏家協會的負責人閑聊時，得知一個美國男子手里有兩顆佛首，它們來自中國的洛陽龍門石窟，說是其祖上在20世紀30年代花兩塊大洋購得，后輾轉運到美國，并長時間扔在院落里。現在該男子要求對這兩顆佛首的價值進行鑒定、估價，并委托有關機構出售。

得知這個消息后，劉洋心急如焚。憑借自己精湛的法律知識和對文物的了解，劉洋想做一次中國個人追索海外流失文物的試驗。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劉洋開始廣泛查閱資料，學習研究文物知識，收集流失文物信息，并專心研讀國際國內追討文物方面的法律法規，為追索文物做法律方面的積極準備。同時，他還與一些華僑團體和個人信息員取得聯系，隨時掌握流失文物的動向。

其間，劉洋奔波世界各地，向國內外的諸多同行及考古界專家尋求幫助，解決了涉案諸多問題。

通過了解，劉洋知道早在2002年，國外就有律師以個人名義起訴英國大英博物館，追討埃及流失在外的文物。“這給了我很好的啟示，我國也有很多文物流失在外，我們是否也可以啟動一個追索海外流失文物的訴訟。如不成功，也能成仁；如能成功，普天之下效之，也可雪恥”。

就這樣，劉洋成立了“海外流失文物民族尊嚴、追索起訴辦公室”，劉洋的名片的最顯著的位置上也印著了“起訴辦公室負責人”的字樣。

2007年6月22日，“追索洛陽龍門石窟佛首案”在洛陽中級人民法院立案成功。但劉洋深知這起案件可能會因為訴訟主體不合適而夭折，因為在此案中，他不是訴訟代理人，而是直接作為原告，作為個人向國外追討國寶，這一點是案子中的一個“硬傷”。“洛陽佛首案”之后，他將“國外文物追訴”當作一個法律課題進行了更廣泛的研究。

追討國寶圓明園“獸首”

行走江湖50余年的劉洋深知在何時“出擊”才能成為真正的贏家。當得知佳士得將拍賣獸首銅像后，劉洋覺得實施自己多年前的“謀劃”的機會到了。

龐大的律師團成立后，原告方卻找不到，“律師團出面主要是提供法律援助，但也需要有一個適合的原告出面”。劉洋說，他們認為，國家文物局、圓明園管理處等都很合適。但是，出于種種原因，律師團需要等待其他合適的原告出現。

另外，就是高額訴訟費用問題。律師們雖然不收費，但是在法國訴訟，需要先向法院繳納巨額的預付訴訟費，“而且如果有好的訴訟結果，如判決返還，同時要給對方當事人一些賠償，這個費用恐怕要幾百萬元，我的律師團因而沒有能力支付”。

2009年1月22日，就在離圓明園兔首、鼠首銅像被拍賣還有一個月的日子里，“追索圓明園流失文物律師團”公開發表了一封“征求原告的最后呼吁書”：“沒有委托人，我們就像一具精裝但沒有擰發條的機器人。情形實在十萬火急，不要猶豫，趕快站出來”。

令人欣慰的是，經過多方努力，劉洋面臨的困局有所轉機。2009年1月25日，在香港注冊的一個社團——全球愛新覺羅家族宗親會的會長愛新覺羅?朱迪先生和律師團溝通，表示愿意做原告。

“愛新覺羅曾是皇室家族，圓明園曾是皇家園林，在那個時候，它的所有權屬于皇室。”劉洋說，同時，一家深圳的房地產公司也表示愿意拿出40萬元的訴訟費，支持他們的追索行動。

來自各方面的消息也朝著有利的方向在發展。2009年2月12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姜瑜表示，圓明園兔首和鼠首銅像是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被英法聯軍竊掠走，并流失海外多年的中國珍貴文物。中國對其擁有不可質疑的所有權，這些文物理應歸還中國。國家文物局表示一直都與拍賣公司進行交涉，并通過溝通希望撤拍。

對于外交部的有關聲明，劉洋認為那是對他們這次追討行為的肯定和贊許。

2月12日，佳士得公司發表聲明，兔首、鼠首銅像的拍賣計劃沒有取消。佳士得的確收到了來自中國“追索圓明園流失文物律師團”的律師函，目前正在對這些材料進行研究，還沒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對于法方的反應，劉洋表示，目前律師團是在采取非訴的手段促使兩個文物流拍，迫使相關當事人坐在談判桌上解決問題。如果拍賣成功的話，律師團會將購買國寶的人追加為被告。

劉洋說，提起追索流失文物的訴訟，不外乎兩個途徑，一是國內法院的訴訟途徑；二是國外法院的訴訟途徑。歷史上，判例法國家均有個人和國家追討流失文物的成功的判例，劉洋相信這些判例加上成文法國家公道的法律，以及中法兩國均參加的《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的“被盜文物的擁有者應該歸還該被盜物”的規定，他一定會將追索之訴進行到底。

截稿前，記者獲悉擁有法國上訴法院執業律師資格、美國紐約州律師執業資格及中國律師執業資格的法籍女律師任曉紅為本案代理人。2月14日，法國全法學聯來信推薦該會宣傳部部長王錦作為聯絡人，順便推薦，法國法律與經濟理事會副會長，駐法大使館法律顧問，全法學聯法律顧問石仁林為本案提供幫助。而此時，劉洋正在為去法國應訴之事在海南辦理護照等相關手續。

記者手記：我們需要這樣的“吶喊”

劉洋很忙，即使在采訪中，他的電話也不斷地被其他媒體的采訪約請打斷。也許有人認為劉洋們的行為只是“炒作”或是“空談”，但我們寧愿相信，劉洋們的高調訴訟，本身就是中華民族發出的不甘欺辱的一聲“吶喊”。此訴一旦提起，作為曾經被侮辱國民的聲音定會在世界范圍內得到回響。因此無論勝敗，代表全體中華兒女發出這聲吶喊的他們都應該受到尊敬。

（摘自《法律與生活》半月刊2009年3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