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學就成了民國政府“國大代表”
他曾帶著美國人去尋找“飛虎隊”戰機殘骸
他由賀龍親自介紹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
2009年6月,在四川省雅安市一居民房中,一個老人正在伏案寫作,“四川電視臺一位記者要寫一本名叫《飛虎隊在中國》的紀實文學,他請我給他提供材料”。老人叫李仕安,彝族人,今年97歲。60年前,美國“飛虎隊”一架戰機在飛越“駝峰航線”時在涼山雷波縣失事,是他帶著美國人前去尋找戰機殘骸的。
“其實,尋找失事飛機還算不上我人生最輝煌的時刻,我還是民國政府的‘國大代表’,我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還是賀龍元帥介紹的呢。”李仕安說。
老人傳奇的一生,要講的故事多得很,讓我們從頭開始。
賀龍給介紹 加入解放軍
1949年冬,賀龍率一野10萬大軍由陜入川,配合協同二野劉鄧大軍和四野一部,分路挺進大西南。
12月30日,西南軍區司令員賀龍率十八兵團進入剛解放不久的成都,并決定進軍涼山。當時的大小涼山地區,還是沿襲奴隸制的彝族聚居區,情況復雜。賀龍提出“民族地區情況復雜,我們不打無準備之仗”的要求。部隊急需一批熟悉西昌和涼山地理環境、風土人情而且懂軍事的人擔任大軍的向導。
為此,賀龍來到國民黨起義部隊二十四軍軍長劉文輝家拜訪。
“自公(劉文輝,號自乾)先生,我們馬上就要進軍涼山了,想請你幫我們物色幾個向導。”賀龍曾在川軍干過,和劉文輝算是老朋友了。所以一見面就直奔主題。
“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保證讓你滿意。”
“你說說,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賀龍來了興趣。
“他叫李仕安,彝族人,是二十四軍的上校參謀,老家在涼山雷波縣,是出了名的‘涼山通’,是處理‘彝務’的高手,人稱‘李精靈’。畢業于中央軍校,是民革成員,暗地里跟國民黨對著千。”
賀龍大腿一拍,說:“快把這個人請來,我給他當面安排任務,讓他當解放150萬彝族同胞的急先鋒!”
恰巧此時,李仕安接到通知,作為少數民族干部,他被選送到重慶西南軍政大學讀書。他趕到成都,向劉文輝辭行。
“‘李精靈’,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一見面,沒等李仕安開口,劉文輝就拉著李仕安的手說,“解放軍馬上就要進軍西昌了,賀龍司令員要我推薦幾個熟悉西昌情況的人,我已把你介紹給他了。”
“不,我是來向你告辭的,組織上已選送我到重慶讀書了。再說,我剛參加革命,還沒有經過學習,到解放軍那里,可能干不好工作……”李仕安說。
“你是民革成員,對共產黨是有感情基礎的,虛心一點,謹慎一點,我相信你能勝任新的工作。你就安心到西昌去吧,賀龍司令員還要親自見你呢。”劉文輝叮囑道。
李仕安一聽說賀龍要見他,既興奮又緊張。當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解放軍不是要進軍西昌嗎?肯定需要進軍路線圖,于是,他趴在床邊,畫了整整一個晚上。
李仕安被接到駐在成都市的西南軍區司令部后,賀龍親切地同他握手、聊天。
賀龍笑著說:“我也是劉文輝的部下,和你還算是同僚吧。哈哈!”李仕安知道,賀龍早年曾在川軍千過,與自己并不是同一年代,更不是劉文輝的部下。這只是在開玩笑。
賀龍說:“前幾天,我找劉自公給我推薦向導時,他說你是處理‘彝務’的高手,你能不能把你過去的事講一講,也讓我們開開眼界,通過你了解更多的情況?”于是,李仕安打開了話匣子…“少年出深山邂逅覓佳偶
1913年農歷八月,李仕安生于四川雷波縣城郊的一個土著白彝家庭,李家原來的彝姓叫“格而”,李仕安的彝名“伊里底取”,屬涼山地區的原始自彝(土著白彝)。“格而”家族到了清朝嘉慶時代,才改漢姓為“李”,自稱是古代善射名將李廣之后。此時李家已經成為有糧在冊的“糧戶”(地主),取得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格而”家族向來仰慕漢族文化,也是當地世代書香之家,李仕安的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是讀書人,都做過土司掌管文書的“師爺”。
經濟上李家屬地主階層,是西昌地區四大白彝之首,但在政治上仍屬被統治者。李仕安的父親李萬鐘,因廢科舉未趕上考秀才,先當師爺,后辦私塾,以教書為生。李仕安4歲讀書,先讀私塾,13歲時已讀完“四書五經”,后讀官辦學堂。1929年高小畢業后,又學了幾何、代數、物理、化學。
1930年暑假,一位叫郭淡如的老師準備回成都,見李仕安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向往,而且長得聰明伶俐,便帶著他到成都“開眼界”。誰也沒有想到,郭淡如的無意之舉,竟改變了李仕安的人生軌跡。
李仕安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到了成都,正逢四川參謀本部四川測量學校招生,李仕安看著“招生啟事”就不走了。郭淡如笑著問他:“你想參加考試?”李仕安紅著臉“嗯”了一聲。郭淡如便為他報了名,想讓他試試。哪知道卻“試”出了名堂,成績名列榜首,被學校錄取了。消息傳回雷波,李萬鐘高興萬分,殺了頭豬,在家鄉請客慶賀。
兩年后,李仕安以優異成績取得了畢業證書,分配到四川陸地測量局任測量員,當時宮方急需地圖,不管天氣陰晴,下雪落雨,都要催他出門測繪。工作辛苦,但待遇卻很差。李仕安本想掙錢貼補家用,結果終年勞累,自身難保。年輕氣盛的他向上峰提意見,要求加薪,結果加薪不成,反而被革職。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經友人推薦,李仕安又在川軍部隊暫編一師當了上尉測繪員,后來改任上尉參謀。1935年蔣介石入川,整編四川部隊,暫編一師被裁掉,李仕安一下成了沒有人管的“編余軍官”。當時,川軍下至排長,上至團長,“編余軍官”有一萬多人。一下沒有了軍餉,這些人生活無著,只得到處哄騙,甚至搶人。
軍宮搶起人來比土匪更厲害,老百姓怨聲載道,四處告狀。“先把這些人集中起來再說。”這伙人四處惹事,讓四川省主席劉湘頭痛不已。后來他與民國政府商議,在四川開辦黃埔軍校成都分校,安置一部分“編余軍宮”,經過考試,錄取了六千余人,李仕安又成了黃埔軍校成都分校第一期學員。1937年,李仕安從軍校畢業,分配到劉戡部隊,因發生“西安事變”未能成行。經川軍鄧錫侯部一二七師三八一旅參謀長陳蒿蓀(黃埔軍校成都分校的同學)介紹,李仕安到該旅任上尉參謀。
1937年,李仕安隨部隊駐在四川省威遠縣。有一天飯后散步,李仕安邂逅畢業于四川省威遠縣師范學校的王甸之女士,兩人一見傾心,不久便開始談婚論嫁。按當時彝族的婚姻制度,李仕安只能與彝族女子結婚,他膽敢違反族規,自然引起軒然大波。雖然開明的父母默許了他的婚事,但“格而”家族長輩還是發了話:“家族老小不得與李仕安往來。…‘格而”家族的人因此幾十年沒有與他往來,直到最近幾年,才有人來雅安看望他。
結婚半年后,因陳蒿蓀調回老家酉陽專區任督查員,李仕安也隨同前往謀職。可沒過多久,陳蒿蓀又調往別地,沒有著落的李仕安只得跟著妻子回到威遠,在安定鄉姚家祠私立小學當校長。
大山軍歌聲 組建抗日軍
1939年夏,抗日烽火已燃遍神州。幾經波折丟了工作的李仕安在成都偶遇同學張育儒:“日本都要打過來了,你這個黃埔生還在大街上當‘逛逛神’。”說著,他拉起李仕安就走。張育儒在軍管區擔架營工作,有一個書記員的空缺,吃飯不成問題。李仕安便在他手下當了一名書記員。不久日本飛機轟炸成都,鹽市口一帶被炸成了廢墟,無辜市民死傷無數,李仕安也放下筆,加入了抬死人的隊伍中。
當時四川正組織川軍出川抗戰。面對窮兇極惡的目寇,義憤填膺的李仕安決定組織一支彝胞隊伍,加入到出川抗戰的行列中。這一想法與雷波黑彝青年盧占鰲一拍即合,“我們回涼山組織一支彝民抗日軍,拉到前線與日寇作戰。國之將亡,何言生死。大丈夫應馬革裹尸還!”
1939年冬,李仕安和盧占鰲等人冒著嚴寒回到雷波,籌建中國國民黨四川省大小涼山黨務委員會。幾個月后,他們先后吸收了黑彝白彝黨員200多人,并通過他們組織起了一支1500人的彝民抗日軍,李仕安自任教官,負責操練隊列,學習軍事知識。
“中國國民黨四川省大小涼山黨務籌委會”的牌子就掛在雷波縣省立邊疆民族小學校的大門口,彝民抗日軍聯絡處也設在該校,李仕安還被四川省教育廳委任為該校校長。一時間,大山深處軍歌嘹亮,抗日宣傳在大小涼山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
1941年夏,西南聯大教授曾昭倫(曾國藩的曾孫)組織涼山考察團,從西昌經昭覺翻越大小涼山到了雷波縣,在雷波縣見到了李仕安,還與他進行過一番長談。曾教授后來撰寫了《大小涼山考察記》一書,二十多萬字,1945年抗戰勝利前夕出版。書中有一個章節,叫《一個精通漢情的彝胞李仕安》,對李仕安進行了專題介紹。
就在彝民抗日軍緊張籌建之時,盧占鰲卻不幸意外死亡。李仕安只得獨自挑起重擔,一人當起了大小涼山黨務籌備委員會主任兼彝民抗日軍總負責人。后來,因國民黨政府供養不過來,彝民抗日軍之事只好不了了之。輾轉川康邊“彝務”一高手
直到1942年,經同鄉甘子文(川康邊防總指揮部上校參謀)介紹,李仕安到了西康省寧屬屯墾委員會(劉文輝兼任委員長)工作,生活也才基本穩定下來。
為加強屯委會力量,劉文輝多方物色彝務干部。當他聽說李仕安是“涼山通”時,便叫人把李仕安請到雅安來。
來到雅安,劉文輝立即委任李仕安為川康邊防總指揮部中校參謀,指定他到西昌輔佐劉元暄(劉文輝之侄、屯委會邊務處處長)辦理“彝務”。所謂“彝務”,在當時指的是爭取彝族上層及其武裝力量,與蔣介石爭奪涼山地區的統治權,同時處理彝漢之間和彝族內部的紛爭等事務。劉文輝給了李仕安一筆豐厚的差旅費,叫他到西昌劉元暄處報到。
劉元暄是一位愛國將領,自抗日戰爭爆發后,他就追隨其叔父劉文輝由“反共”到“反蔣”,最后走上“親共”的道路,與中共川康秘密黨組織有密切接觸。“涼山通”李仕安到西昌之后,成為劉元暄辦“彝務”的好幫手。
李仕安到西昌僅一個月,就擔任了邊民訓練所教育長,隨后又擔任寧西特別指導區區長、忠良區區長等職務,李仕安重回彝區,“彝人漢宮”在這里如魚得水,大顯身手。
那時,國民黨的民族政策是以“剿”為主,漢彝關系日益緊張,沖突不斷,李仕安一到西昌,就處理了幾起漢彝沖突事件。有一次,區長蔣佰檢被殺,隨行的一個保安連人槍全被扣留。行轅和屯委會都感到十分棘手,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還是由李仕安出面解決。
李仕安將生死置之度外,只身一人深入彝區調查情況。此前,他曾將幾十個無辜被抓的彝族婦女兒童放了回去,在彝族地區很有聲望。經了解得知,此事件是由蔣佰檢到彝區鏟煙,打死了彝族頭人而引起的。
“蔣佰檢之死,他自己要負主要責任。如果我們進剿,就成了前方抗戰,后方內戰,而且不知還要打多久。”李仕安主張對該地區的彝族“撫而不剿”。經過激烈爭論,屯委會采納了李仕安的意見。1944年2月,寧西特別指導區在普格成立,李仕安在確定各鄉長人選時,向屯委會保舉彝族“耳歐”家族頭目當了彝務大隊長。前嫌盡釋,雙方和平相處,再也沒有發生類似事件。冒險飛“駝峰”營救“飛虎隊”
1944年4月中旬,美國飛虎隊一架戰機B-29在雷波縣咪姑月兒坡墜毀,機上11名美國人下落不明。
此事驚動了中美兩國政府,穆倫少校受美國政府委派,專程到中國營救機組人員。國民黨中央急電西昌行轅:“火速弄清情況。”西昌行轅及寧屬屯墾委員會也急了,速派李仕安連夜前往西昌,與穆倫少校會合后,準備趕往雷波。由于交通不便,從西昌到雷波靠騎馬和走路,起碼要半個月時間,且要穿越彝人區。當時的漢彝民族矛盾十分激烈,肯定走不過去。而機組人員生死未卜。時間不等人。商量來商量去,他們決定先到昆明,再從昆明折轉雷波。然而,從西昌到昆明沒有航線。事不宜遲,怎么辦?最后決定冒險走“駝峰航線”,先到印度,再轉機到昆明。
“駝峰航線”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青藏高原航線。因氣候惡劣、地形復雜、導航系統落后而導致飛機頻繁失事。李仕安等人來不及多想,他們匆匆蹲在一架貨機的貨艙中,從西昌飛到印度,又馬上從印度飛回昆明。到了昆明后,坐上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汽車趕到昭通。昭通到雷波,不通公路,他們就雇用了10個背夫,背著東西一路艱難地向雷波進發。
看著民工背著重重的包袱,李仕安不解,“這是什么東西?找飛機還帶這么多東西干什么?”李仕安問穆倫,但穆倫沒有回答。
李仕安和穆倫坐滑竿、騎馬,日夜兼程。到了云南永善金沙江邊,這時既無滑竿也沒有馬匹了,他們只得步行。過了金沙江,越過百草坡,跋山涉水直奔咪姑,終于趕到了飛機出事地點月兒坡。
還沒有上山,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焦煳味,果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飛機墜毀后形成的大坑。李仕安和穆倫倒吸了一口涼氣:機組成員還能有活命嗎?辛辛苦苦跑了好幾天,得到的竟然是這個結果,他們一下子癱倒在山坡上。
就在他們悲嘆不已時,當地土司安登文氣喘吁吁地跑上山說:“機組成員都被我們救走了。”穆倫一聽,一邊“OK,OK”地大叫了起來,一邊摟著土司就“啃”了起來,嚇得安登文不斷后退。
安登文見過世面,知道美國“飛虎隊”援華的事。出事那天,眼看一架飛機歪歪斜斜地就要撞在山上時,天空中又出現了一群巨大的“蘑菇”傘,隨著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1 1個鷹鉤鼻子的洋人降落在了村子里。
原來,B-29戰機飛臨雷波上空時,由于霧大迷航,飛機在大山中兜起圈子,在燃料即將燃盡之際,11名機組人員只得跳傘自救。美國飛行員的衣服背面,事先縫上了一個布條,上面蓋著國民政府的大印,寫有“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律保護”的字樣。雖然飛機墜毀了,但11名機組人員安然無恙。當一群高鼻子藍眼睛的人從天而降出現在小山村時,彝民們嚇了一大跳。經過一陣“嘰里呱啦”的交談后,盡管雙方都沒有聽懂對方的話,但彝民還是把飛行員送到安登文的家。
安登文看了衣服背面的布條,把他們奉為上賓,并端出香噴噴的牛羊肉招待他們。幾天后,安登文派人把他們送出了雷波縣。后來,他們取道宜賓、屏山回到了成都。
兩天后,李仕安與穆倫告別了安登文土司上路,行至金沙江邊黃華鎮渡口時,穆倫讓背夫卸下背上的東西,全部拋到金沙江中!李仕安忙問:“那是些什么東西?”穆倫少校這才解釋說這是炸藥,這架失事飛機是美國最先進的B-29戰斗機,號稱“空中堡壘”。如果失事飛機沒有爆炸,又無法將飛機帶走,只得徹底炸毀飛機,以免被漢奸竊取了飛機的秘密,出賣給日本人。而現在炸藥沒有用了,只好扔掉。
事后,李仕安寫了一組《萬里環行記》的詩,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李仕安依然還記得:“正午別西昌,午正到丁江(印度丁江機場)。白云生足下,蛇行一線穿。吸氧過駝峰,天雪兩茫茫。”
中年讀大學為了發“洋財”
早年畢業于四川陸地測量學校的李仕安,后又考入黃埔軍校成都分校,先后在劉文輝的麾下任上校參謀、寧西特區區長。但民國政府給他核定俸祿時,認為“該員無太學學歷,準予委任一級薦任”。換句話說,就是他可以干縣長的事,但拿科長級的俸祿。
李仕安一肚皮的氣:“我李仕安并不孬,拿張文憑也不難。”就在這時,一個朋友從美國回來,告訴他:“美國人對涼山很感興趣,如果你學英語,到美國講演,我找人給你賣門票,包你發大財。”李仕安怦然心動。
于是,抱著“讀書發洋財”的夢想,34歲的李仕安考入華西大學鄉村建設系。讀書期間,他十分專心,奉行“三不主義”:不缺課、不坐茶館、不打麻將。
誰知發財夢還沒有做醒,政治夢又向他走來了。
1947年夏秋,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全國戰場上已轉入戰略反攻,國民黨軍事失利,政治腐敗,經濟崩潰,蔣家王朝已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為了挽救敗局,蔣介石打著實施憲政的旗號,召開第一眉國民代表大會,妄圖通過實施總統制,強化其獨裁統治。當時,全國共分配了17名“邊疆少數民族代表”名額,李仕安被推薦為“國大代表”候選人。11月公布當選“國大代表”名單時,李仕安名列其中,成為全國惟一的在校大學生“國大代表”。同學們奔走相告,在校園內拉起了一幅幾丈長的大紅橫標“熱烈慶祝涼山好漢李仕安同學當選國大代表”。看到標語,李仕安不禁悲從中來:“假場合的民主,還值得如此高興么?”
1948年3月,李仕安在南京出席“國民大會”期間,秘密接觸了民革組織,接受了進步思想。回到成都后,他正式參加了民革。解放前夕,他積極與師生開展保校工作,使華西大學完好無損地交到了人民手中。
1948年,李仕安與馬秋帆教授(民革秘密組織川康分會執行委員)取得聯系,并經馬秋帆介紹,于1949年2月正式參加民革組織。從此,他一邊在華大讀書,一邊積極從事秘密工作,迎接解放。
在成都臨近解放前夕,閣錫山到成都慰問川康渝的“國大代表”。并動員他到臺灣。這時的李仕安早已不做發財夢了。為了不受懷疑,他還跑去領了2兩黃金的路費。卻借病跑到醫院躲了起來。
1949年暑假期間,李仕安回到雅安。劉文輝再次下令,讓李仕安到昭覺縣任縣長,準備應變。
劉文輝此時正與共產黨的秘密組織聯系,準備起義,不少地方官員都換成了他的親信。李仕安拿著委任狀去見劉元暄。劉元暄一見面就說:“你別去昭覺了,我另有重要的任務給你……”
劉元暄給他的任務是,馬上回成都造銀元,給共產黨秘密組織提供工作經費。劉元暄對他說:“至于劉主席繪你的工作,我去解釋一下,讓他另外安排縣長人選就行了。”
第二天,李仕安就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成都,在劉元暄公館里秘密制造銀元。開辦費是由劉元暄提供的,李仕安也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為防止國民黨憲兵的檢查,劉元暄還增派了一個班手槍兵歸李仕安指揮,保護銀元廠。很快,他就制造出了兩萬多塊銀元,作為支援當地秘密黨組織的活動經費。
就在李仕安秘密造銀元的時候,解放大軍逼近四川。
12月9目,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在四川省彭縣通電起義。
1950年1月21目,劉元暄從雅安給他發來電報:“速來雅安。”23日,李仕安趕到雅安,隨后,他以上校參謀的身份,跟隨二十四軍開赴大邑,接受解放軍的整訓。
歷經風雨后 頤享晚霞紅
賀龍和李仕安談話后,給他開了張介紹信,讓他到六十二軍報到。六十二軍將李仕安分配到一八四師。
3月8日,李仕安隨解放大軍從溫江出發,經峨眉、樂山、峨邊、越西一線,最后到達西昌。李仕安被分配在該師中路,他的任務是一路上了解情況,找帶路的向導,說服彝族頭人給解放軍讓路,找土司、頭人為部隊籌軍糧,動員逃上山的彝族同胞返回村寨等。
西昌解放后,成立了軍管會,并迅速派出部隊和南下干部到周邊各縣,消滅蔣軍殘部和叛匪,接管舊政權。1950年7月,鹽邊土司葛紹武裹脅1000多人,發動叛亂。軍管會決定:以一八四師參謀長徐旺組成剿匪指揮所,率部隊前往平叛。民族事務處處長侯志恒兼宣傳組長,李仕安任副組長。
葛紹武身邊有兩個重要人物,一是大隊長黑彝頭人李春芳,一是軍統特務吳鐵軍。徐旺考慮到李仕安與李春芳有過一面之交,又都是彝族人,容易溝通,決定由李仕安策反李春芳。
為表示誠意,李仕安讓解放軍先釋放了李春芳的侄兒李光躍,讓他給李春芳帶口信,約李春芳到半山腰一苗族人家中會面。看著侄兒平安回家,李春芳十分感動。他與李仕安會面時,以美酒和山羊肉熱情相待。李仕安乘勢深入虎穴,在李春芳家一住就是38天。其間,他與李春芳同吃住,并不斷地向他宣傳共產黨的民族政策。經過努力,李春芳產生了投誠解放軍的想法。于是,他陪同李仕安去見叛匪頭子葛紹武,勸其投誠。然而,葛紹武身邊的軍統特務吳鐵軍卻想置李仕安于死地。后由于得到李春芳叔侄的保護,李仕安安然無恙。
經過一個多月的爭取工作,李春芳終于殺雞飲血,投誠了解放軍。叛首葛紹武也被其手下人殺死。這起叛亂很快被平息。
1951年1月,西昌召開各族各界代表會議,成立了民族民主聯合政府,組成西昌專員公署和西昌政協,李仕安任政協委員、副秘書長,兼任解放軍一八四師民族干部訓練班主任。后在西康省民委、四川省民委、四川民族出版社工作。
由于李仕安心直口快,給領導提的意見成了“反黨言論”,1958年,被戴上了“右派”帽子,接受監督改造。他種過地、喂過豬、養過鴨子、拉過架子車。1961年,四川民族出版社解散,他被下放到雅安縣政協工作。
李仕安性格豁達,幽默風趣。讀書人被剝奪了寫文章的權利,偶爾要求他寫思想檢查,他也不放過這“難得”的機會,其中有一篇思想檢查,他是用“西江月”詞牌寫的:“反動思想作怪,個人主義成災,忘恩負義天殺才,資產階級右派。座上階前易位,慚愧啊也羞哉,一挑砂鍋滾下巖,家兄地富反壞。”在批斗會上,他搖頭晃腦地讀檢查,讓人聽得樂不可支。
平反后,李仕安擔任雅安市(今雨城區)政協委員、常委、文史委主任,又擔任黃埔軍校同學會雅安聯絡組組長、民革雅安市委員會顧問等職務。他離休后,撰寫了200多篇文史資料,編輯出版了10余期《雅安文史資料選輯》,并有大量文章刊發在《團結報》、《四川政協報》、《文史精華》等報刊上。
前幾年,李仕安邀約在雅安市區的漢、彝老朋友共計13人聚會,年齡相加,他們的年齡超過了1000歲,“千叟翁”的聚會,大家戲稱“干歲宴”,每月由一個壽星輪流做東,其樂融融。“千歲宴”影響日益廣泛,要求加入的人越來越多,顯然已不是當初的“千叟翁”了,“千歲宴”改稱“長壽宴”。
2000年冬,李仕安感到身體不適,一檢查,結果是直腸癌。醫生最先考慮的是姑息治療,反正是將近90歲的老人了。征求他的意見,誰知他眼都沒有眨一下:“做手術!”手術順利,恢復得很好,很快就下地活動,住院半個月,就出院回家了。醫生安慰他:“還可以好好活兩年。”
李仕安一聽樂了,“還有兩年的緩刑期。”一個兩年過去了,兩個兩年也過去了,四個兩年過去了,現定居雅安市的李仕安依然活得好好的。他自嘲:“原來緩刑已改成無罪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