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云貴交界的一條山路上,一支由11個民族43位馬夫、120匹騾馬組成的馬幫正在行進,天黑前他們必須盡快趕到宿營地。天有些冷,藏族女鍋頭(領隊)嘎達娜把搭在馬背上的毯子拉下來披在身上。在這個隊伍里,她是唯一的女人,六個馬鍋頭之一。馬鍋頭是馬幫隊的靈魂,掌握著馬幫的起坐行止,吃飯的時候,又是掌勺分配食物的人,嘎達娜和這幫男人在一起,靠的是自己爽朗、堅強和能干。
云南省貢山縣趕馬幫的人,沒有不知道嘎達娜的。在她47歲的人生中,一大半是跟馬幫走過來。有她在馬幫隊里,大家都感覺踏實。1999年后,隨著交通的發展,運送茶葉、鹽巴和日用品進藏或運送到外地,已經不需要她和她的馬幫了,汽車卡車代替了她的馬幫。都知道趕馬幫苦,但那畢竟是她的祖輩傳下來的營生方式,一下子改變了,她很失落。1999年,嘎達娜所在的最后一個國營馬幫解散,她和同伴們一起轉了崗。此后她以為就不再和馬幫搭上邊了。沒想到,政府的人來找到了她,請求她在此出山去趕馬幫。只不過這次不同,目的地是北京!她挑選了兒子和侄子同行。從家鄉到普洱,她和她的貢山馬幫隊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到普洱和等候他們的馬隊會合。馬幫中年長的53歲,年少的19歲,分別來自彝、藏、傈僳、怒、布朗、哈尼、佤、普米、納西、漢等幾個民族,還有一個是摩梭人。進京的大馬幫由貢山、寧蒗、施甸、騰沖、思茅、版納等地的6支馬隊組成,從邊境沿茶馬古道一直向北走,這條路線注定了他們會歷盡艱辛。
嘎達娜和她的馬幫要演繹的是一場“瑞貢京城、重現明清兩代云南普洱茶譽滿京都”的歷史場景,將茶葉運送到北京。她統領的馬幫一開始走就有無數媒體跟著報道。但她沒有任何偉大的想法,她之所以答應,全是為了大兒媳。大兒媳馬上要生孩子了,需要錢。她還有一個實際的想法,讓自己的小孫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借著這趟活拍賣普洱茶的錢,還可以為貢山辦一所希望小學。于是她便答應重操舊業。
普洱茶和普通茶葉一樣,本來沒有特別之處。讓普洱茶身價倍增的是它發酵后的那種陳年清香味道,年頭越久茶葉就越好。這種味道源于當時茶農的一個做法:為使茶葉在運輸中不碎裂,茶農要往朝大葉茶上灑些清水。這些茶葉要運往內地,還要運往西藏其他地區。在這個過程中,大葉茶上的清水加上一路消耗的時間,使得茶葉完成了第一步冷發酵。接著,散茶被蒸壓成餅,再外包被水浸濕的筍葉。馬幫趕馬走的時間更長,如經滇藏線到拉薩,全程約需100天。在漫長的趕運路上,大葉茶吸收了陽光雨露,清風吹拂,在馬背上醞釀出一種陳香。大自然參與了這一制作過程,完成了普洱茶的最后一道工序——第二道冷發酵。
這個原本只是想讓普洱茶不碎裂的做法,卻讓普洱茶因此出名。
普洱茶樹的種植地在云南的思茅和西雙版納,古代居住在云南瀾滄江兩岸的少數民族有嗜采吃茶樹的鮮葉和嫩芽的習慣,他們統稱這些茶葉為“大葉子茶”。關于普洱茶的種植在商周時期就有了記載。“普洱”為哈尼語,意為水灣寨。瀾滄江中下游的臨滄、普洱、西雙版納這一區域不斷發現的古茶樹和古茶林,都充分證明這一區域正是茶的原生地,也是古濮人的世居之地。濮人就是今天生活在瀾滄江中下游的佤族、布朗族、德昂族的先民。他們是茶最早的種植者和茶文化的傳播者。史學大家方國瑜先生曾說:“布朗族是世界上最早的茶農。”而居住在西雙版納基諾山鄉的基諾族也在很早時就有了種茶的歷史。將這些茶葉運送出去的路線,在民間稱為“茶馬古道”。茶馬古道始于唐朝,當時內地和藏區以茶換馬(包括用絲綢、瓷器、布匹換取土特產、藥品等)的貿易路線已經逐漸在川藏和滇藏之間形成。而普洱茶開始走向全國和世界則是在清朝康熙年間。普洱茶被賦予各種文化經濟收藏的意義,在中國市場激起千層浪花。卻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國經濟進人穩定快速發展的時期。當時,一批臺灣茶人在臺灣出版了普洱茶的書籍,回過神來的大陸看到了普洱茶會帶來的市場效應,不僅出版了更加豐富的書籍,還有各類茶文化專刊,專門介紹普洱茶。并挖掘普洱茶的種種功能。普洱茶被賦予了種種文化價值,成為了一種特殊的、有文化意味的商品。街頭巷尾那些“越陳越香”的茶館如雨后雨后春筍,成為追求健康時尚生活方式人們的去處。
2003年,普洱茶的知名度達到了高潮。一場拍賣會,一餅普洱茶竟然以幾十萬到一百多萬元不等,搶盡了拍賣市場的風頭。說一餅普洱茶的價值可以與一個同樣大小的金磚媲美也不過分。還有人開始用“一兩百年普洱等價一兩黃金”的說法來給普洱茶貼標簽。一時間,普洱茶的收藏者、投資者、評論者,遠遠多過普洱茶的消費者。這種“普洱茶熱”持續了好幾年,普洱茶市場才逐漸從投資型向消費型轉變,喝普洱的比重從以前不足一成,擴大到兩成。普洱茶產業終于向健康方向發展。
2005年,普洱茶的產地云南,針對這股熱潮,策劃了一次商業文化色彩濃厚的行為藝術——“茶馬古道進京城”。嘎達娜和她的云南大馬幫隊成為這個策劃的實行者,出現了文中開頭的那一幕。
160多年前,嘎達娜們的祖輩曾走過這條“茶馬貢道”,并為清延進貢普洱茶。在交通發達的今天,她和馬幫隊的男人們承襲了和祖輩同樣的方式,趕著騾馬,靠雙腳走進了仰慕已久的京城,從南到北掀起了“云南熱”和“普洱茶熱”。
這一趟,馬幫走的艱難程度是嘎達娜馬幫生涯中少有的。馬幫隊5月1日從普洱茶的故鄉出發。不同于以往走的路,這次馬幫走的是公路、鐵路沿線,不再是山道,不斷受驚的騾馬四處狂奔亂跑,惡劣的氣候險些讓馬隊全軍覆沒。他們一路北上,穿過成都平原和長江水系,越過秦嶺進入黃河流域,進入中國古絲綢之路的起點西安,他們用腳丈量祖國的名山大川,穿越6個省市,歷時168天,最后越過長城,于10月18日抵達北京宣武區茶緣茶城。
馬幫走京城給沿途省區帶來了轟動效應,“馬幫精神”在民間興起。一位云南茶葉界人士所說:“現在就是說普洱茶怎么怎么好,保健怎么怎么好,或者怎么樣,但是大家對普洱茶并不了解,這次活動就是對普洱茶的一個絕好宣傳了。”的確,許多人都因此了解了茶馬古道、馬幫、還有這些有著傳奇經歷的趕馬人和他們民族的故事。
到北京后,嘎達娜聽人說,在他們走過的那些省,僅僅和北京舉行的普洱茶義賣就為“希望工程”捐款數額就達到400多萬元時,她很驚訝,也很高興。
2005年,嘎達娜他們運達北京尚未拍賣出去的普洱金磚茶被中央民族大學博物館珍藏。
2007年4月8日,因普洱茶出名的思茅,改地名為普洱市。
2008年,普洱茶人選2008影響世界的中國力量品牌500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