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瑤女童班

廣西壯族自治區融水苗族自治縣的白云鄉，地處廣西東北部深山里，世代就是紅瑤的聚居地。一山一水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充滿著詩情畫意。“狗不耕田，豬不下地，女不讀書”，紅瑤族祖輩曾經流傳著的俗語，是把女孩和豬、狗聯系在一起。“五歲六歲玩泥巴，十三四歲學繡花，十七十八方出嫁，十九二十抱娃娃”，長發紅衣的紅瑤女娃們謹遵著民族亙古不變的習俗，個個是精于女紅的高手、持家勞作的好媳婦，能享受到的學校教育卻幾乎是空白。1988年，當中國少年兒童基金會的考察組走進這片帶有神秘色彩的大山之中時發現，在新中國成立幾十年后，生活在這里的幾千名紅瑤婦女中，竟然沒有一個小學畢業生。20年前“春蕾計劃”發起書的草擬稿撰寫者、中國兒基會的秘書長助理李繼光回憶，當年考察組看到的一組反映當地教育狀況數據，令人驚詫：融水苗族自治縣拱洞鄉有3個苗族村適齡女童380人，入學37人，入學率僅為9，7％；白云、大浪、安陲、紅水4個鄉的瑤族適齡兒童共658人，入學21人，入學率僅為3.2％。

在記錄融水苗族自治縣政府工作的檔案文件中應該查得到一個關鍵的轉折點——1988年初春，融水苗族自治縣黨委召開了一個特別的擴大會議，會上，縣委作出決定：采取特殊措施，以辦民族班和女童班為突破口，發展山區民族教育。同年9月，縣婦聯、縣民委、縣教育局扶助4，8萬元，在白云鄉創辦第一個紅瑤女童班，入學的紅瑤女童免交一切費用。苗族女青年吳瑞萍因為精通紅瑤方言和苗族、侗族的語言，以代課老師的身份被推為班主任。她懷著6個月的身孕，奔走于白云鄉大坳村、甲報屯、瑤口村之間，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努力，勸說了200戶人家，終于招來了將近40名女生。10多年后，從這批讀書的女娃中，誕生了全國第一個紅瑤女醫生、第一個紅瑤女軍人、第一個紅瑤女教師。

2002年4月1日，蘭芝琳永遠都記著這一天，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她當時的心情。她終于上班了，她終于有了第一份正式工作，她14年的苦學沒有白費。她要告訴她的紅瑤鄉親：女孩讀書是有用的。這一天理應寫進紅瑤的歷史，紅瑤有了本民族第一位醫生，紅瑤姐妹看婦科病時再也不用父親或公公陪著了。“我第一個要感謝的人，是蘭政英老師。”蘭政英是她們村惟一讀過中專的人。1988年，蘭政英從桂林民族師范學校分回村小當老師的那個暑假，就挨家挨戶去動員家長，讓男孩女孩都上學：“送他們讀書啊，讀了就會像我一樣拿國家工資了，還可以去很遠的地方看看，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蘭芝琳說，她的父母就是被這個熱血青年說動心的。那年，父親將她和二哥一起送進了村小。

開學第一天，蘭老師拿著字典給紅瑤同學起名字。蘭芝琳的紅瑤名字叫“蘭妹曲英”，蘭老師又給她起了個漢族學名“蘭芝琳”，希望她的未來像芝麻開花節節高，又像一塊美玉給人以溫馨。蘭芝琳特別喜歡這個漢族名字，穿著蘭老師為她們精心準備的漢族花裙子，她高高興興地上學了。1992年，蘭芝琳進了鄉里的“春蕾女童班”，讀四年級。1994年，蘭芝琳考上縣里的民族中學，念的還是免費的女童班。1997年，蘭芝琳考上廣西衛校，學費還是不用交，春蕾計劃依然每學期資助她350元生活費，直到從衛校畢業。衛校畢業之后的蘭芝琳一邊打工一邊找工作，一年多時間里，她一次家也沒回，她不能讓鄉親們說閑話，不給他們以口實——女孩讀書就是沒有用，讀了也找不到工作。之后的幾年時間里，她輾轉找縣婦聯、找縣長，最后，縣里經研究形成一個決議：紅瑤春蕾班的女童只要讀完中專，想在融水工作的，就安排工作。于是，2002年4月1日，蘭芝琳上班了。

蘭芝琳第一個服務對象就是她的老同學。那天，蘭芝琳特別高興，終于可以用自己學到的知識為父老鄉親服務了，看到那個小生命的出生，就像自己生的孩子那樣高興。蘭芝琳經常到各個村出診，鄉親們見了她都夸她能干，以前羞辱她的人也來恭喜她，她成了紅瑤女孩們的榜樣。如今，會說漢、瑤、侗、壯、苗五種語言的蘭芝琳是白云鄉衛生院最出名、也是最受歡迎的女醫生。

鳳秀娟家住白云鄉覃卡屯，兄弟姐妹六人。在鳳秀娟的記憶里，當兵前從來就沒吃飽過，每頓能吃上木薯拌米飯就很幸福了。鳳秀娟說，她不怪父母只送哥哥們讀書，家里實在太窮了，但她看到哥哥們放學回家在油燈下看書寫作業，很羨慕，于是就鬧著也要讀書。母親為了不讓她亂跑，把她關在木屋里，她扒開木板逃了出來。她實在太想讀書了，就去找當村委的叔叔說情，父母終于同意了。鳳秀娟進了1988年的首屆春蕾紅瑤女童班。沒有書包，書就用塊黑布包著，每天上學都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還要過一條河，漲水的時候，就由老師背著過河。讀完小學，鳳秀娟因0.5分之差沒考上縣里的民族中學，繼續留在白云鄉讀春蕾女童班，后來因為別的同學離家太遠不習慣跑了回來，她被補了上去。為了讓她上學，哥哥弟弟都輟學了，她家也因此被人瞧不起，也不借錢給他們。鳳秀娟暗暗發誓，一定要讀出樣子來。可是，20世紀90年代初，她所在的首屆“紅瑤女童班”，因資金不足舉步維艱，關鍵時刻武警廣西總隊的官兵伸出了援助之手，一直資助到她們讀完衛校。因此，很多紅瑤班的女生都有一個愿望：長大了也要穿軍裝。從廣西衛校畢業后，鳳秀娟不但通過了嚴格的檢查，她的事跡和吃苦耐勞的精神也感動了部隊領導，鳳秀娟成了紅瑤第一位女軍人。當兵第二年，鳳秀娟就當了班長，第三年轉為一級士官。2004年，鳳秀娟從代理排長的崗位上退伍，進了白云鄉計生站，當了一名計生干部。鳳秀娟當兵5年，先后獲得過“優秀共產黨員”、“學雷鋒先進個人”、“優秀士兵”、總隊首屆“百名優秀士官”等榮譽稱號，立過三等功，而且她帶的女兵有9人考上警校。

鳳桂鮮能讀書，也離不開吳瑞萍老師的動員。吳老師是春蕾計劃中最基層的實施者，做過代課老師，會說瑤話，知道紅瑤人生活習慣。她經常去村里走動，勸村里人送女孩上學。吳老師去了多次才說服鳳桂鮮的父親同意兩個女兒上學。鳳桂鮮說，如果沒有春蕾計劃，不免除學雜費，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會送她和姐姐上學的。一家兩個女孩上學，打破了瑤家送女孩讀書的記錄。在春蕾計劃的資助下，鳳桂鮮讀完了小學、初中、中師。2000年，鳳桂鮮接過吳老師的教鞭，成為紅瑤第一位女教師。在白云鄉中心小學，鳳桂鮮教的就是春蕾女童班。從春蕾計劃最早的受益者到加入春蕾計劃，鳳桂鮮說，從小的經歷讓她明白，她是在春蕾計劃的幫助下才有今天的，所以她也始終懷著一顆感恩的心，要用自己的行動回饋春蕾計劃、回饋社會。

20年來，“春蕾計劃”在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和各級婦聯組織精心組織下，從口口相傳的倡議，成長為我國民間公益組織促進女童教育發展的最成功、最有影響力的范例。8億元的善款從各處匯來，800多所春蕾學校拔地而起，180多萬人次失學女童重返校園，40余萬女童接受了實用技術培訓。2005年，“春蕾計劃”被國家民政部授予首屆“中華慈善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