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當23歲的奇孟克大學畢業初到內蒙古的鄂爾多斯時,這個在漢語里意為“眾多的宮殿”的城市其實只有區區幾棟樓房而已,4萬左右的人口……
沒有人能想到,30年后它已經一躍成為中國大陸最富有的城市。
2009年,鄂爾多斯的目標是GDP超過2000億元。至于它的人均GDP,則已經超過了上海的10529美元和北京的9075美元,達到14599美元。而它下一個雄心勃勃的目標是:要在5年內人均GDP趕超香港。
這是一座因煤而高速發展的城市。奇孟克跺了跺腳下的土地,自豪地說:“現在我們腳下踩著的任何一片土地,只要往下挖不到一百米,都是厚厚的煤層。”
的確,人們不得不驚嘆,上天對這塊土地的偏愛。在被當地人稱為“黑金”的煤炭尚沒有被大規模開發之前,這里的多數人還只能依靠草原和羊毛吃飯。
曾經,一句“鄂爾多斯,溫暖全世界”的廣告詞,不僅響徹中國的大江南北,也響徹了全世界。被稱為“白金”的羊絨,成為整個內蒙古的三張名片之一。它的另兩張名片,同樣以草為生——羊肉和奶制品。當時,羊絨、羊肉和乳品加工幾乎占到整個內蒙古GDP的60%,成為整個內蒙古當仁不讓的支柱產業。
而這片茫茫的草原,卻由于長期單純依靠羊絨和農牧產業的過度開發,已經凸顯出巨大的危機:過度放牧,草原嚴重退化,生態危機日益惡化,羊絨產量日漸減少,他們賴以生存的草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2000年初春,一場罕見的沙塵暴震撼了整個中國。內蒙古的沙漠很快被指為這場沙塵暴之源。這也預示著,延續了數十年的農牧業支柱即將走到盡頭,內蒙古即將不得不重新開始尋找新的出路。
在隨后的幾年里,曾經以羊絨揚名于世的鄂爾多斯集團早已經悄然變身。
它最新的企業名片是“全球硅鐵龍頭”,其控股的電力冶金公司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硅鐵生產企業。到2008年年末,其冶金、電力和煤炭的主營收入已經超過62億元,而其傳統的羊絨服裝主營收入僅為31億元。
顯然,羊絨正在逐漸成為它過去的故事。
悄然轉身的早已不僅僅是鄂爾多斯一家企業,而是整個鄂爾多斯市,更是整個內蒙古自治區。
根據內蒙古官方公布的數字:整個內蒙古迄今已經探明的煤炭儲量更高達6583億噸,其中保有儲量2981億噸,已經探明的各種礦產資源135種……
從2002開始,“煤荒”和“電荒”相繼出現。全國多個發電大廠煤炭突然告急,許多城市大面積拉閘限電。
在“煤荒”和“電荒”的背后,一個不可多得的巨大契機,已然出現在內蒙古人的眼前。而這個契機,將足以改變內蒙古在整個中國經濟版圖中的地位。
內蒙古自治區的決策者顯然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當他們開始試圖抓住“煤電”大做文章時,卻發現并不是那么容易。
交通是首先遭遇到的難題:公路網的密度不到全國水平的1/3,整個自治區尚無一條通貫東西的公路干線;鐵路網密度只有全國平均水平的60%,而其中干線鐵路的復線率和電氣化率竟然分別只有全國水平的15.9%和3.7%。
更為要命的是,長期羸弱不振的財政收入,阻礙了試圖改變現狀的步伐。2001年,全區的財政收入不到170億元,GDP總值不到1600億元,排名均為全國倒數。
沒有錢,沒有路,甚至別人的經驗也無法借鑒,有煤運不出,這是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 在此情況下,借力使力,快速打破煤電運輸瓶頸,快速實現煤電產業超常發展成為新政的不二選擇。要借助外力,就要“攀親”,而其首選,就是神華等中央企業。
神華的入主快速改變了這一切。神華等央企的入主,大規模提升了煤炭開采技術水平和產量,減少了小煤窯們私挖濫采帶來的安全隱患和環境破環。更為重要的是,不用政府苦口婆心的規劃和推動,央企們就很自覺地實現了煤炭產業鏈條的延長和升級,實現了交通運輸條件的快速改善。從大型火電發電場的迅猛崛起,從煤變油到煤變二甲醚,從煤化工到天然氣化工,從包神鐵路專線到“三橫九縱”運輸網絡,內蒙古人無力做到的,央企都幫他們做到了。
從2001年8月到2005年末,內蒙古煤炭生產能力和產量從1.06億噸猛增至2.56億噸;電力裝機容量從900萬千瓦猛增到2100萬千瓦,而天然氣生產能力和產量則從零的突破達到了38.6億立方米。
與此同時,是其能源輸出能力的大幅度增加。同樣是在這一期間,內蒙古的煤炭外運量從2000年的0.3億噸猛增到1.4億噸,外送電量從170億千瓦時猛增到390億千瓦時,天然氣輸出量也從零的突破達到25億立方米。
而交通瓶頸更是在這一期間內獲得了重大突破,人們盼望已久的西起巴彥浩特東至海拉爾的東西大通道也基本成型。
如今,已經飽嘗煤電甜頭的內蒙古制訂了更為雄心勃勃的煤電產業計劃。
今天,似乎沒有人會對這些目標能否成功實現抱有懷疑,因為過去的8年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切。人們驚訝地發現:從2002年至2008年,內蒙古GDP增速分別為13,2%、
17.9%、20.5%、23.8%、19%、19.1%、17.2%,年均增速超過17%,連續7年位居全國第一,GDP總量排名已經從7年前的全國倒數一躍至第16位。
這其中,煤炭的貢獻率首屈一指。煤炭已經成功取代了羊絨和乳品,成功轉化為電能和化工產品,深埋在地下的黑金成功轉化為金錢和GDP。
時至今日,內蒙古各地的官員們,在津津樂道于內蒙古奇跡的時候,最喜歡用的一個詞語就是“漂亮轉身”,而最令他們驕傲的是,在“漂亮轉身”的背后,是它們“空手道”般高超的“財技”。“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地區,我們從搞煤搞電甚至上任何一個項目,所有的項目和投資,我們從當地的銀行貸款比例不到20%,財政資金投資甚至不到5%。我們走的是一條獨有的道路,一條同央企共舞、共贏的道路。”內蒙古自治區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包思勤說。
2009年6月,《學習時報》發表題為《探求加快中國西部地區加快發展的新路子——對內蒙古發展模式的思考》的文章。這是近年來內蒙古官方首次將其思路歸結為“內蒙古發展模式”。
該文詳細分析了內蒙古發展模式的基本特征并與“蘇州模式”、“溫州模式”、“珠江三角洲模式”進行了對比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內蒙古發展模式”的確立所依靠的優勢主要是資源優勢和后發優勢。
但是,不必諱忌,“內蒙古模式”自身也存在種種問題亟待解決。如果說在“白金年代”,普惠的是更多的農牧民和基層民眾,而當“白金”淡出,以“黑金”為核心的能源重工業的迅速崛起,在帶給政府財政收入超高速增長的同時,受益最多的只能是極少數的利益相關者。
的確,在內蒙古當地分析人士看來,“區富民窮”和“貧富分化”在一段時間內是能源重工行業為主導的經濟結構和其對勞動力需求特征所決定的,必須通過長時期的努力才能得以改變。
科學發展觀成為轉折時期內蒙古進一步向前邁進的戰略指導思想。2009年1月和7月,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分別出臺了《關于促進城鄉居民增收的意見》和《關于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意見》兩份文件,提出要在2010年使全區城鄉居民平均收入達到全國平均水平,為此要求全區各地方政府加大對中小企業的資金扶持力度,力爭在3年內使中小企業吸納的就業人數新增60萬人以上。
“就業、增收和均貧富已經成為事關內蒙古下一步可持續發展的大問題,政府已經委托專業機構展開專門調研,一場新的戰役要拉開了。”包思勤說。 今天,在這片118萬平方公里的遼闊草原上,富饒的“黑金”承載的已經不僅僅是GDP,更是2400萬人渴望普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