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楊楊
欄目:視野-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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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一個垃圾短信制造商的灰色生存
城市繁華,陽光燦爛,何曉亮講電話的聲音很大:“擔什么心嘛,我的生意沒問題,都是正規的。”他是在給父母打電話,前兩天,父母看電視,新聞上說工信部出臺了個“垃圾短信限發令”,特意打電話來問。何曉亮給父母說自己是做DM廣告,不是做短信群發的,這限發令沒什么影響。其實,老人心里明鏡得很,這么說也是為了他們心安。
叫DM廣告,是因為這個生意的名聲不太好。何曉亮的生意很簡單:通過短信群發器給無數的手機用戶發送各種垃圾短信。這是一個老式騙局,但總會有用。
小山村出了個有錢人
8年過去,何曉亮從當初的打工仔,變成了家鄉的有錢人,他拿出20萬元,在老家給父母修了一棟全新的小洋樓。小山村立刻轟動:何曉亮當大老板了。問其出路,何曉亮總是神秘一笑:“第五媒體,搞高科技的。”村民們不解何謂“第五媒體”,更不明白所謂“高科技”有多高,何曉亮也不詳細解釋。于是,淳樸的村民們遂要求何曉亮帶上自家孩子一起去闖蕩。
現在,村里出來的小李跟了何曉亮3年,小黃跟了2年,小武跟了1年,現在每月都可以寄千把塊錢回家。”
此時,年輕的小李小黃正飛快地在鍵盤上敲出一段話:“本公司出售假鈔迷藥黑車竊聽器……”19歲的小李輕敲回車鍵,半個小時內,上萬條包含這條內容的手機短信提示音就在全國各地嘀嗒響了起來,用戶看到這條短信時,大都會厭煩地刪掉,內心痛罵一句:“討厭的垃圾短信。”
6年來,何曉亮對這樣的結果早已不在意,他堅信會有一些上鉤的“目標”,這些“目標”回復的短信會出現在電腦的屏幕上,何曉亮將這些信息導出,提供給客戶,這單生意就算結束了。
何曉亮每條短信成本1.5分到2.5分,但賣給客戶一般是4分一條,如果是地產客戶自然要狠敲一筆賣5分錢一條。讓他擁有豪邁底氣的源頭,是他們的數據庫。最初,他們花高價錢從運營商手里購買客戶信息,但從2006年開始,各行各業的公司都可以共享信息了,用戶在任何地方所留的信息,都可能最終輾轉落到何曉亮的手里。此外,為了進一步挖掘客戶,何曉亮還使用了“無線身份識別系統”和“受眾屬性挖掘平臺”,用于短信的精準投放。現在,何曉亮手里掌握著1200萬的用戶數據庫。
這個行業有很多傳奇,何曉亮自己津津樂道的案例是:廣州某樓盤花1萬元請他發送了20萬條短信,結果有100多人回復短信,并最終成交了18套,這樣的效率,是其他廣告所無法達到的。
靠垃圾短信走向現代化
何曉亮的生意,始于2002年。那是群發短信迎來的第一個行業高潮,距離2000年5月17日中國移動正式開通短信服務僅僅兩年,并成為業內關注的“第五媒體”。
當時正在一家SP服務商上班的何曉亮,看到老板通過群發短信賺了大錢,認為“這不就是一項非常簡單的技術嘛!”于是購買了一套短信群發器設備,租了一間民房,開起了公司。營業執照上寫的是:DM廣告公司。
何曉亮的生意很紅火,最好的2004年、2005年,每月賺上10來萬元不是難事。在他所在的小山村,這是天文數字般的收入。也因此,絕大多數年輕人選擇了這個行業。2002年時,村里只有他一個人做這門生意,隨后就陸續有同村的年輕人出來做這門生意,最高峰時的2005年,全村有30多個人進入了這個行業。
其實,全國每個城市,這樣的公司至少有上百家,算算有多少人在從事這個行業?畢竟,“高科技”的含量并不高,小一點的公司,只需要兩三個人兩三臺電腦。客戶先付上幾百元錢,提供短信內容,短信群發商通過短信群發器,唰唰唰,一下子全都發出去了。
何曉亮所說的群發器,實際是一種GPRS發射器,在一般的電腦城里買不到,但在許多網站上公開出售。機器原理很簡單,各種群發器也都大同小異。一般來說,群發器可以插上十多個短信卡——就像黑DM、小廣告一樣。
其中,短信卡是最關鍵的部分,沒有它,其他器材就成了一堆無用的電子零件。這種短信卡,外形與市面上公開出售的手機SIM卡并無區別,發送短信時會在手機上顯示該卡的卡號,但僅能用于發短信而不能通話,撥打過去,語音提示是該號碼已停機。短信卡一般不能輕易拿到,市場上也很少有賣的,何曉亮們是通過關系拿到的短信卡。
與工信部的8年較量
暴利行業同樣意味著高風險。特別是,在誕生日就給人們留下灰色印象的垃圾短信。“令、封、查”,這三字,是垃圾短信制造商們總結出的“處處有危險”:工信部出臺禁令、運營商封殺、公安工商查處。
風聲緊時,他們也會格外謹慎。這段時間,由于工信部出臺了垃圾短信限發令,垃圾短信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主動壓縮了業務,即便如此,何曉亮還是每天至少發出1萬條短信。
短信制造商們很少想到他們的行為給社會造成的后果——許多手機用戶收到這種只顯示陌生號碼的短信后,信以為真,結果損失慘重。
但其實,短信制造商們同樣關注到了用戶對垃圾短信的怨恨,用戶對監管部門監管不力的指責。這一點,用戶其實是冤枉相關部門了,要知道,工信部幾年前就盯上短信制造商們了。2000年中國移動開通短信功能后,短信公司和工信部的較量就已開始了。
可是,工信部打擊垃圾短信的舉動對短信制造商們的業務影響并不大——他們的公司只是小魚小蝦,算不了什么,最多不過停掉短信卡,反正短信卡本來就是用完后丟掉的,換個號碼照樣繼續。最大的變化是,以前那種每條發送成本為0.015元的短信卡,現在已經拿不到了。
運營商成生存保障
對何曉亮和他的同行們來說,唯一需要顧慮的是運營商,惹惱了基礎運營商,無異于將自己趕上絕路。畢竟,所有短信息的傳送都要經過運營商的數據庫平臺,只要運營商不高興,隨時都可以釜底抽薪,切斷端口。
因此,運營商想不想查才是核心,這也是他們感覺最不踏實的地方。每逢“3#8226;15”和“5#8226;17”等敏感日子,有關監管部門和媒體都可能“拿垃圾短信說事兒”,相關運營商因此會暫時關閉一些短信通道,同時為避免因消費者投訴而被處罰,短信群發商也會減少廣告短信的發送量,以“避風頭”。
去年,何曉亮的公司差點遭遇覆滅命運。那是2008年5月16日,廣東移動關閉了150家短信業務公司的端口。但最終,何曉亮還是挺過來了。有朋友評價何曉亮的公司是“抗打壓能力很強”。經過幾次技術上的反封殺,采用“曲線救國方式”的他已頑強地挺過了幾個困難時期。
目前,三大運營商對短信限發令已開始進入籌備期。何曉亮對此卻很樂觀:所謂籌備期,等于遙遙無期。他的理由是:整個利益鏈的關鍵在于,每發一條短信,運營商就有一毛錢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運營商也不能貿然替客戶屏蔽掉這些短信息,其中有些可能是手機用戶需要的。比如房地產、汽車4S店等信息,有些人覺得是騷擾,但有的人可能會樂意接受。
但并非所有的短信群發商都能夠像何曉亮這樣樂觀。大多數人還是堅持一種“游擊戰”的策略,不斷地改換公司名稱和地址,偷偷摸摸地經營著,整日擔驚受怕。一位同行就對何曉亮嘆息:“我們不能抱著垃圾短信這條腿不放。”
(《皖江晚報》2009.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