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小人物入史
中國傳統的史傳,一向是大人物所專有的。既是帝王將相的家譜,又是名士名流的行述,小人物是難得與史傳結緣的。清代古文家方苞曾經說過,只有一二品大員,經過皇帝批準,才有立傳的資格。
太史公司馬遷算得上是個有“平民情結”的史學家,所以在他的《史記》中,你才能夠找到若干個小人物的事跡,如刺客、小販、磨刀匠之類。但后來的史書中就難以見到小人物的蹤跡了。“五四”以后,小人物的史跡才漸漸受到先進文化人的重視。晚近,才有更多的明眼史家和文化人注重記述一些有價值的小人物史跡。這是個可喜的現象。
小人物,地位低微者也。但縱觀歷史,正可謂“人物雖小,常有可觀者焉”。許多小人物是與重大的歷史事件、事情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參與創造歷史的作用不可小覷。齊桓公寵愛的易牙不過是個手藝不錯的廚子,卻在齊桓公死后亂國;小人物勃輥提供了重要的情報,使晉文公免除了被顛覆的危險;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因“科場代人行賄罪”入獄,事發的起因只是一個叫徐福的跟班辦事不力。
有眼光、有見識的史家、學人是不會拋棄有記述價值的小人物的。《左傳》里記載了不少小人物的事跡,有寺人、屠夫、聞人、庖廚、樂師、卜人、刺客等,且多是有名有姓的。胡適是個大學者,卻曾為一個名叫李超的被宗法制度壓迫致死的普通女學生寫過傳記。當代比較注重以史筆記述小人物的有朱東潤、張中行、孫犁、姜德明、楊絳、陳宛茵等。朱東潤寫的《李方舟傳》,其主人公就是尋常巷陌中一位有崇高理想的普通婦女。張中行寫的《汪大娘》,記的只是一位在旗的女傭。紅學家周汝昌曾經極為稱贊這篇小傳對于了解旗人歷史的認識價值。孫犁常寫身邊的小人物,如《老同學》《覓哲生》等。從這些小人物的瑣事中,能看到時代風云在普通人身上烙下的印記。楊絳的《丙午丁末年紀事》里,寫了一位動亂年代中的“極左大娘”。陳宛茵的《鄉曲之俠》寫的是“文革”中一位敢于挺身保護所謂“牛鬼蛇神”的小人物,里邊不光有整人亂國的“勇敢分子”,也有許多俠肝義膽之士。姜德明曾寫過《俗人小品》,記錄了幾位不平常的凡俗之人。
雖然當代人以史筆記述小人物的作品已有一些。但總體來說為數不多。用文學筆法寫小人物的作品盡管不少,但卻算不上是信史。其實,對于史家和文化人來說,是應當重視為小人物寫史的。寫史的體裁可以是多樣的,未必都要“宣付國史館立傳”。像張中行的《世說》筆法、楊絳的憶舊筆法都是極好的。小人物甚至應當主要靠這種“野史”來記述、流傳。這種“野史”的價值對于后人來說,大概未必比魯迅稱贊過的舊式野史的價值低。重要的是,后人能夠從這些“野史”中獲取昔日那些不可小視的小人物的信史。
河南讀者郭遠慶
大饑荒年代的兩句民諺
《炎黃春秋》2009年第7期刊登了李治國的《大饑荒年代的偷搶行為》,讀后讓我不由又想起幾年前偶然聽到的有關大饑荒年代的兩句民諺:
2005年夏天,我乘火車由北京返開封,同車廂有兩位50多歲的婦女在聊天,一位是河南蘭考縣人,一位是皖北某縣人(縣名忘了)。倆人的話題扯到了上世紀60年代大饑荒時期各自所在農村饑餓的慘狀。此二人都是大饑荒的親歷者。那位安徽婦女說,她們村就餓死不少人,當時偷東西吃非常普遍,甚至還有偷偷把死人拖回家吃掉的事件發生。她還說了當時流傳的兩句民諺:“十個社員九個賊,誰要不偷餓死誰。”
這兩句產生于大饑荒年代的民諺,雖然寥寥十四個字,卻字字千鈞,特別深刻地反映出當時廣大農民的生存真相,與當時公開宣傳的兩句口號“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成為一實一虛截然相反的兩極。
幾十年后,到了21世紀,這兩句民諺從那位安徽婦女的口中說出,我聽到后仍極為震驚,感慨萬千,并且刻骨銘心。讀了李治國的文章后特寫出來,為該文以及相關書籍補遺。我以為,這兩句有關大饑荒年代的民諺必將隨同大饑荒的史實同為歷史銘記! 河南讀者 薛開震